第48節(jié)
紀鳶雙目微閃。 兩人都沒有說話,四周靜悄悄的。 那霍元擎的面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紀鳶一向有些憷他,內心深處始終對他有著深深地畏懼。 對方沒有回應,紀鳶只覺得有些尷尬。 他怎么會坐在樹上?坐了多久? 想到對方方才怕是將自個的所作所為全都瞧在了眼底,紀鳶只覺得有些尷尬,只想要趕緊開溜,離開這尷尬之地,可此刻,只覺得對方心情似乎十分不好,也是,這大少奶奶走了,想來,定是在思念亡妻吧。 紀鳶不想打擾,正踟躕著如何張口辭行,恰逢聽著那邊菱兒在喚姑娘,眼看著要過來了,紀鳶松了一口氣,立馬沖著那霍元懿道:“天色已晚,鳶兒便先辭行了。” 頓了頓,腦子忽而一抽,只忽抽風似的,竟然還下意識的補充了句:“天黑了,您…您也當心著些,甭…甭掉湖里了?!?/br> 剛說完,紀鳶差點閃了舌。 她方才都說了啥? 然而更加詭異的是,對方竟然淡淡的“唔”了一聲,聲音低低,在這蕭瑟清冷的湖邊顯得莫名瘆的慌。 紀鳶只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微微瞪大了眼。 正在這時,哐當一聲,湖面又蕩起了一陣巨浪。 原是那霍元擎又隨手往湖面上扔了個酒瓶。 這一次,酒瓶恰好就砸在紀鳶腳邊。 浪花蕩起的水花有一人多高。 紀鳶只緊緊閉上雙眼,好半晌,只又緩緩的睜開了眼。 隨即,伸手抹了抹臉。 面上的笑有些僵硬,那笑,若是讓那霍元昭瞧見了,定是要起上一層雞皮疙瘩的。 正在紀鳶咬牙切齒的時候,忽而聽到上空傳來一陣低低的輕笑聲,那笑聲,在這蕭瑟又冷清的湖邊顯得格外瘆。 紀鳶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紀鳶愣了愣,片刻后,只立馬拎起了裙擺跑了,跑得飛快,就跟后頭有鬼在追似的,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湖邊。 霍元擎見她的身影飄遠,末了,只垂著眼盯著飄在湖面上兩個酒瓶子,輕輕地皺眉。 樹底下的殷離見了,嘴角一抽,好半晌,只好言相勸著:“主子,您喝…多了…” *** 此時,菱兒見自家姑娘拎著裙擺匆匆往這邊跑,菱兒被唬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朝著紀鳶跑去,見紀鳶一臉狼狽,面上、衣裳上全都濕透了,菱兒急急道:“姑娘,您…您這是怎么啦,怎么衣裳全濕了?您…您該不會是落水了吧?” 一邊匆匆扯出帕子要給紀鳶擦拭,一邊又下意識的踮起了腳尖朝著湖邊瞧去。 紀鳶立馬打斷了菱兒,匆匆道:“先別問了,咱們先回去?!?/br> 說罷,拉著菱兒的手匆匆往回一路小跑,一直神色匆匆回到了院子外,紀鳶這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 心里頭只一陣后怕。 只覺得腦海中,那抹瘆笑到了現如今還有些揮之不去似的。 那人…是大公子嗎? 且先甭說那笑聲如何恐怖嚇人,便是那霍家大公子竟然會笑,這本身就是一樁十足驚悚的事情。 唔,那湖邊,紀鳶往后怕是再也不敢去了。 低頭瞧著自個的一身狼狽,紀鳶心里頭又止不住有些惱怒,初冬的夜晚有些涼了,紀鳶一身涼颼颼的,這才后知后覺的覺得身上陣陣發(fā)冷,最終,還是回到她的竹奚小筑,重新換了一身衣裳,一直到回到了霍元昭那朝暉院,紀鳶還一直有些心神不寧。 *** 晚上,歇下時,紀鳶心里頭還隱隱有些生憷,依然覺得有些難以置信,竟然又撞上了那大公子,她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嗎? 想到她做的那盞河燈,想到竟然當著對方的面給那大少奶奶放河燈,想到她一屁股坐在那木筏上,對著湖面插花照鏡子,紀鳶只一臉羞憤,末了,想到那大公子竟然如此手欠,那般戲弄她,分明就是故意的,紀鳶又只有些惱怒。 那樣的事兒,倘若擱在霍家二公子身上,只覺得合乎情理,可擱在那霍家大公子身上,紀鳶只覺得一臉…發(fā)懵。 那人分明飲了不少酒?明個兒一早起來,那湖里該不會多了具漂浮物吧? 紀鳶摟著軟枕,心中一片煩雜,正想著,就在這時,忽而聽到門外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紀鳶拉開被子下床,光著腳丫子來到了門口,只見此刻菱兒跟春桃二人蹲在她的臥房外,菱兒正壓著音兒一臉神秘莫測的在給春桃講訴自個所撞見到的玄乎其神的那一幕:“你知道的,這晚恰好是大少奶奶的頭七,當時,整個天色已經暗下了,周圍蕭瑟,空無一人,唯有湖中央泛著一抹亮光,照得整個湖面像盞大鏡子上的,冒著白光,只見咱們姑娘,穿著一身白衣立在湖邊,我喚了聲姑娘,姑娘扭頭,正要往回走,正在這時,忽然從湖里伸出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一把緊緊地抓住了姑娘的腳踝,姑娘嚇得渾身發(fā)抖,失神尖叫一聲——” “啊——” 春桃緊緊捂著耳朵,嚇得尖叫一聲。 紀鳶光著腳丫抱著枕頭立在門口,聽到這里,嘴角一抽。 菱兒嘿嘿一笑,拉下春桃的雙手,正要繼續(xù)往下說,忽而有所察覺,扭頭只見紀鳶不知何時,冷不丁出現在了她們身后,此刻她正好穿著一身白色里衣,披著長長頭發(fā),低著頭,正目光涼涼的瞅著她,從她這個角度瞧去,菱兒頓時嚇得失身尖叫一聲:“啊——” 紀鳶沖菱兒陰測測的笑了三聲,菱兒嚇得一陣頭皮發(fā)麻,紀鳶正要出言恐嚇,就在這時,只那紀鳶忽而緊緊摟著她的枕頭,面部輕顫,鼻尖發(fā)癢,忽而—— “啊切!” “啊切!” “啊切!” 竟朝著菱兒一連著打了三個噴嚏。 緊接著,紀鳶伸手捂了捂鼻子,竟開始流鼻水了。 紀鳶:“……” 菱兒:“……” 春桃:“……” 第76章 翌日,天還未亮, 便見那蒼蕪院的燈亮了。 不一會兒, 便瞧見一個穿戴深紫色緞襖兒的丫鬟雙手捧著托盤, 后頭領著四個丫頭,正步履匆匆進了蒼蕪院的正屋。 只見領頭那個丫鬟瞧著年長幾歲,約莫二十上下, 容貌清麗,柳目秀眉, 十分標致,就是面色稍稍有些嚴肅, 明明二十左右,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子沉穩(wěn)老練。 身上規(guī)規(guī)矩矩的穿戴著一身緞襖兒,衣裳面料半新,料子柔軟細膩,相比旁的院子里的丫鬟穿戴要略顯華麗幾分, 就是式樣簡單,瞧著精致精簡,頭上的發(fā)飾高高綰起, 露出光潔的額頭, 僅在鬢上配了一支五福金釵, 再無一過多花俏裝飾, 卻無端令人覺得心頭舒暢, 給人一種正經權爵世家府上的丫鬟理應如此裝扮的感覺。 后頭跟著四個小丫鬟, 年紀稍小, 約莫十五六歲,全都是統(tǒng)一衣飾、發(fā)飾,就衣裳顏色稍稍比前頭那個清淡幾分,淡紫色的,一行五人,動作一致,步伐一致,皆是步履匆匆,卻絲毫未見到慌亂,就像經受過嚴苛的調,教似的。 只見領頭那個丫鬟手中的托盤上捧著一身深紫色直綴朝服,朝服面料堅,挺,質地堅硬,此刻正疊放得整整齊齊的,服飾衣領、胸前及袖口上分別繡著凌厲的赤火之紋,衣裳上擺放著一根同色鍍金獸面腰帶,一塊虎尾高古玉,及一頂嵌寶紫銀冠。 后頭四位手中分別捧著銀盆、銀壺、巾子、痰盂等一應洗漱漱口用具。 幾人端著托盤目不轉睛進了正屋臥房。 里頭的主子已起了。 *** 進了屋后,一行五人朝著坐在寢榻上之人遠遠地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的喚道:“主子?!?/br> 那里那人一身白色里衣,此刻正正面無表情的坐在床榻上,一手撐在床榻邊沿,一手放在眉心處擰了擰。 五個丫鬟請完安后就立馬低下頭,隨即,領頭那人端著托盤前來伺候他更衣冠發(fā),另外四人分工合作,倒水的倒水,備茶的備茶,整個過程有條不紊、配合極好,沒有出過任何岔子,也沒有發(fā)出丁點兒聲響。 五人紛紛低眉赦目,整個過程,沒有胡亂抬眼亂瞟過一眼,安靜的仿佛屋子里就跟沒有人似的。 直到伺候那人綰發(fā)更衣完后,寂靜無聲的屋子里,忽而聽到有人淡淡道:“退下罷?!?/br> 領頭那丫頭便又沖那人福了福身子,道:“是,主子?!?/br> 隨即,沖著余下幾人使了個眼色,讓一行人先且退下,這領頭的丫頭稍稍停歇了片刻,只恭恭敬敬稟道:“主子,昨晚陳姨娘來了,說是已經將…將大少奶奶生前所有的東西全部重新收拾打點了一番,大少奶奶那間屋子已經落鎖了,陳姨娘那里留了一片鑰匙,另有一片給主子送來了,奴婢將鑰匙鎖在了柜子里的八寶匣子里。” 霍元擎聞言默了許久,頓了頓,只緩緩道:“知道了?!?/br> 說罷,沖那丫頭擺了擺手,那丫頭這才緩緩退了出去。 剩下這霍元擎立在原處,過了好一陣,似乎這才回想起來那陳姨娘是誰。 片刻后,只見他抬眼往那柜子的方向瞧了一眼,卻并沒有上前。 只盯著瞧了片刻,方收回了視線,緩緩來到了屏風外,此時外頭一應洗漱用具皆已備好,他緩緩來到銀盆架盆架前,隨后取了巾子放入水中擰干,自己擦臉洗漱,只洗到一半時,忽而又見他抬手往太陽xue處揉了揉,只覺得頭痛欲裂了起來。 片刻后,腦海中似乎恢復了些許記憶,只見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原本輕蹙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 卻說,方才退下去的幾個丫頭并未走遠,只靜靜地立在正屋門外,隨時等待主子傳叫。 這五個丫鬟分別喚作素茗、陌嵐、湘云、白桃、采薇、其中這領頭的素茗原是追隨侍奉在霍元擎多年的大丫頭,原是九歲時,由老夫人賞給霍元擎的,乃是這蒼蕪院元老級別的。 幾人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立在屋外。 這不多時,殷離踏了步子而來,見臥房亮著燈,便也跟著立在門外,立在幾個丫頭對面一言不發(fā)的杵著。 屋子外靜默了一陣。 片刻,只見那素茗抬眼瞅了對面的殷離一眼,垂了垂眼,嘴巴分明未動,聲音卻發(fā)了出來,只低聲音詢問著:“主子昨兒…可是飲酒了?” 對面的殷離瞅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過了好一陣,只見身旁的湘云忍不住低聲道:“殷護衛(wèi),素茗jiejie在問你話呢?” 亦是嘴巴未見如何張開,聲音便蹦了出來了。 應當都是伺候大公子這么些年,練就的這一番本領吧。 過了半晌,只見那殷里輕輕抬了抬眼皮子,隨即,淡淡的:“嗯?!?/br> 湘云直接沖他翻了個大白眼。 素茗又問:“那昨晚可有…發(fā)生何事?” 這素茗打從九歲開始便跟在霍元擎跟前伺候,這十二年中,有且只瞧見過主子吃醉過一回,算上昨晚,算兩回。 第一回 ,是在主子十一歲那年,彼時,小主子喝得酩酊大醉,兩頰泛紅,只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長公主屋里,摟著長公主喚了一整晚的娘親,那一年,從小養(yǎng)育小主子的老國公爺過世。 而這一回,是大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