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昨晚回來時,素茗瞧著主子面色并無絲毫異樣,就是雙眼有些渙散,不如以往那般嚴寒冷冽,再細瞧過后,便發(fā)覺兩頰有些微微泛紅,不算明顯,但較之以往,在素茗眼里,已可算作是天壤之別了。 殷離聞言,想到昨兒個夜里的事兒,算是發(fā)生了一樁小事兒,不過,也壓根算不上什么事兒人,是以,少頃,只見那殷離又淡淡的:“唔?!?/br> 湘云聞言,便又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嘴里小聲嘀咕著:“以為是公子啊,裝模作樣?!?/br> 殷離耳目過人,聞言,只微微陰著臉,直直掃向?qū)γ妗?/br> 素茗肩頭碰了碰湘云,湘云癟了癟嘴,隨即,沖那殷里做了個鬼臉。 殷離臉黑了一陣。 正在這時—— “好了,別鬧了,主子出來了。” 素茗出聲提醒,屋子外幾人立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下一瞬只見那霍元擎單手背在身后,大步走了出來。 *** 此時天色微亮。 霍元擎直接目不斜視的打從幾人跟前走后,便是已經(jīng)走了過去了,素茗幾人依然依著規(guī)矩,不忘沖著那霍元擎的背影福了福身子。 不多時,殷離一言不發(fā)的跟了上去,身后幾人立在原地靜候,等著主子離開院子后方可進屋打掃。 卻未料,正在此時,忽見那守院的徐婆子匆匆進來了,見了那霍元擎,只立馬彎著老腰恭恭敬敬的稟著:“主子,長…長公主跟前的蘇姑姑來了?!?/br> 霍元擎聞言,腳步一停。 少頃,只見有人提著一盞蓮花燈打從院門口進來了。 一個婦人披了件黑色蓮蓬裳,后頭跟著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 對方瞧著約莫四十上下,合中身材,相貌生得極為普通,大盤子臉,皮膚略黑,雙眼細長,嘴唇略厚,皮相委實不算好看,且只見她左臉頰上有一道半個碗口大小的紫紅色胎記,猛地一瞧,只覺得面目稍稍有些嚇人,然氣質(zhì)卻十分出眾,只見走路時裙擺上系著的玉佩聲響與腳步聲協(xié),舉手投足間的姿態(tài)似乎頗有些韻味韻律,倒一時令人忽略到她的相貌,所有目光皆被身上出眾的氣質(zhì)所吸引。 “姑姑…” 見到這婦人,一向沉默寡言的霍元擎竟難得開口主動招呼。 “小主子…” 這婦人便是長公主跟前得力的蘇姑姑,打從長公主當(dāng)年在宮里頭時便一直跟在身側(cè)侍奉,見了這霍元擎,似十分欣喜,便立馬將頭上的帽子給摘下了,沖著這霍元擎福了福身子,霍元擎立馬上前扶了一把,道:“姑姑,怎么來了?!?/br> 蘇姑姑一臉關(guān)心的問著:“小主子可是要去上朝。” 霍元擎淡淡的點了點頭。 蘇姑姑拉著那霍元擎的手,上上下下將他仔細打量了一遭,見這霍元擎穿得少,只皺眉說了他一通,又逮著殷離好是訓(xùn)斥叮囑了一番,末了,只又轉(zhuǎn)身從身后的小丫頭手上,拿起了一件玄色黑狐斗篷遞到了霍元擎跟前,笑著道:“這天寒地凍的,公主心疼小主子每日天還未亮便要早起上朝,便特意連夜吩咐人趕制了這一身斗篷給小主子遮風(fēng)擋雨,差點以為小主子今兒個已經(jīng)出府了,好在老奴我趕得急時,來,主子,趕緊的穿上吧?!?/br> 說罷,這蘇姑姑只親自伺候那霍元擎披上了。 霍元擎只垂著眼看著身上的斗篷,面上并無多少喜色。 蘇姑姑一邊伺候霍元擎穿戴,一邊嘮叨道:“其實公主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說,心里一直在掛念著主子您了,只不過——” 蘇姑姑說到這里,頓了頓,只無聲替那霍元擎將領(lǐng)口的結(jié)系列上了。 這霍元擎一向不喜外人近身,此刻,竟難得沒有一絲不耐煩,見這蘇姑姑細語溫柔,過了好一陣,只低聲問了句:“太太可還在府上?” 蘇姑姑聞言,抬眼瞧了霍元擎一眼,好半晌,只道:“在了。”頓了頓,猶豫了片刻,只又道:“不過今日長公主便要移居長公主府,特令老奴前來跟小主子說一聲?!?/br> “果然?!?/br> 只見那霍元擎面上嘲諷一笑,不肖片刻,面上便又恢復(fù)了往日里的冷若冰霜,甚至比之方才更甚。 蘇姑姑一臉無奈。 正在這時,身后的殷里出聲提醒道:“主子,該動身了?!?/br> 霍元擎便與蘇姑姑拜別,只面無表情的離去了,走到院子口時,只忽而一言不發(fā)的解開了身上剛穿戴好的那件斗篷,隨手遞到了殷離手上。 蘇姑姑見了,長長嘆了口氣。 第77章 卻說第二日紀鳶便領(lǐng)著幾個丫頭一道回到竹奚小筑扎扎實實的打掃了一整日, 三日后, 紀鳶重新搬回了她的小院。 為此,那霍元昭便將她給徹底恨上了, 只憤憤不平道:“我就這么招人煩么?哼,你走, 要走便快些走,我一眼都懶得多瞧你?!?/br> 這一回,是真真動了真格了,就連前去給尹氏問安,都對她愛答不理的, 尹氏見了,只意味深長的瞅著她倆掩嘴直笑, 既不說破, 也不調(diào)解, 基本任何她倆鬧去了。 紀鳶見尹氏這陣氣色比以往稍稍好了幾分, 便也稍稍安心幾分。 自從過了前三個月,尹氏孕吐止了, 也用得下飯食了, 最為煎熬的一段日子總算熬過了, 只是,過了三月后, 尹氏便又開始日復(fù)一日的前往太太屋子里問安見禮了。 想當(dāng)初尹氏懷霍元昭那會兒, 正是王氏跟柳氏斗得最厲害的時候, 彼時, 即便有了身子,尹氏亦是日日前往正房陪著王氏說話解悶,那時,尹氏有孕,到底從柳氏那里分走了二老爺部分目光,王氏自然喜聞見樂。 眼下,甭管太太是何心思,至少,尹氏盡量做到了自己的本分吧。 起先,一連著往正房去了好幾日,王氏卻并未曾露面,一來,王氏料理大少奶奶的后事cao勞了一陣,替那大房張羅,件件樁樁輕不得重不得,頗為傷神,這二來,自從那日大姑娘回來了一趟,沒過幾日,便見那王氏病倒了。 直至尹氏鍥而不舍,一連著五六日都前來拜訪,王氏終于松口,將那尹氏請了進來。 *** 卻說王氏靠在羅漢床的百花團簇的軟枕上,正闔著眼閉目養(yǎng)神,她精神頭還有些不大好,身后丫頭綠嚶正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替她揉著太陽xue,直到聽到綠嚶小聲的喚了一聲“太太”,王氏一睜眼,便見尹氏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 王氏頓時有些詫異,只見兩月未見,那尹氏竟消瘦得厲害,臉色泛白,眼下泛青,氣色著實不大好,王氏便緩緩坐了起來,又細細瞧了尹氏一陣,只淡淡笑了笑,道:“說讓你好生歇著,怎么就如此不聽勸,前幾個月正是要緊的時候,怎能日日往外跑?!?/br> 說罷,只吩咐丫頭看座。 綠嚶又極有眼色的端了一盞熱茶上來,隨即,退到了王氏身后候著。 尹氏只笑著道:“委實坐不住,以往懷昭兒那會兒,亦是天天往太太這邊跑,這么多年,老早便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日沒往太太這屋子來,總覺得少了些什么似的,除了太太這兒,我還真不知往哪兒去,天天悶在屋子里,只覺得日子一日比一日還要長?!?/br> 王氏聽了,只無奈笑道:“那會兒是什么年紀,現(xiàn)如今又是什么年紀,能一樣嗎,想當(dāng)年,我懷懿兒那會兒,走路直帶風(fēng)兒,可到了褀兒那會兒,就要累多了,走一步都要喘三喘的,到底年紀上來了,身子哪里能跟十多年前相比?你呀,得要好生修養(yǎng)著才是正理?!?/br> 說罷,又問尹氏這些日子身子可有哪些異樣。 王氏面上一直帶著笑,好似二人之間的情分與之前并無多少差別。 尹氏只笑道:“跟以前懷昭兒時感覺差不多,怕也是個姐兒,也只盼著是個姐兒才好,昭兒如此調(diào)皮,這個啊,定要好生教導(dǎo),乖乖順順的才好?!?/br> 王氏聞言,只端起茗碗吃了口茶,輕笑一聲,隨即似笑非笑道:“你怎知就是個姐兒,依我看,哥兒才好呢,老爺倘若晚年得子,指不定如何高興呢?!?/br> 尹氏卻道:“如今幾位姑娘們都大了,用不了幾日便要出門了,這一走,府上豈不是清凈下來了,橫豎太太又歷來喜歡小娘子,倘若得個姐兒的話,還可以時不時到太太跟前解解悶,終歸姐兒要貼心幾分才是?!?/br> 王氏聽到這里,沉默良久,心里終究忍不住嘆了口氣,只覺得這尹氏確實是…有心了。 *** 這些話,許是出自別人口中,十分,最多三分為真,可出自這尹氏口中,至少真了七分。 到底主仆相依二十多年,終歸都是了解對方的。 想當(dāng)年,對于那霍元昭,尹氏也同樣丟開了手不管不顧,任由她這個當(dāng)家主母如何教導(dǎo),是以,這霍元昭比之其它幾個姐兒,頭腦便要簡單許多,這般一直養(yǎng)到了七八歲,直至當(dāng)年終于惹了禍,老爺雷霆大怒,將其狠狠罰了一回,至此,王氏這才作罷。 這尹氏向來對其忠心不二,一時,想起這么多年的情分,尹氏歷來兢兢業(yè)業(yè),唯她馬首是瞻,倒也有幾分動容。 想當(dāng)年,柳氏得寵,她初為人妻,初為人母,到底有些年少輕狂,氣性頗大,日日跟老爺吵,每回都是尹氏好言相勸,甚至后來,柳氏跟著她前后腳有孕,相繼誕下哥兒,姐兒,她便將尹氏提了姨娘,尹氏絕無半句怨言。 后來才得知,當(dāng)時吳管家的媳婦兒吳張家的一直相中了尹氏,想要討要她做兒媳婦兒,只等著那尹氏到了年紀便前來向她求娶,想來,彼時,那尹氏亦是松了口的,不然,吳家怎會如此斬篤定。 想到這些,王氏心里頗有些感慨,待默了片刻,方嘆了一口氣,道:“也是,沒想到這一轉(zhuǎn)眼,幾個丫頭片子都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 說到這里,忽而沖身后的綠嚶指了指肩頭,綠嚶乖覺,立馬會意的上前替王氏揉肩,王氏輕哼了一聲,又自個伸手揉了揉額角,尹氏見了,便緩緩起來,沖著綠嚶微微笑道:“我來吧?!?/br> 王氏只有些詫異的挑眉道:“你都是有了身子的人,讓綠嚶來吧。” 尹氏笑吟吟道:“都好些日子沒給太太按過肩了,想來太太的老毛病又犯了吧?!?/br> 說罷,只見尹氏伸手不重不輕的王氏肩上捏著,尹氏伺候王氏二十多年,便也替她揉了二十多年肩,旁的丫鬟不敢放開手,生怕弄疼了她,唯有這尹氏手巧,力道適中,微痛中略帶幾分舒適。 王氏只舒服得輕嘆了一聲,方繼續(xù)著方才的話題道:“對了,前幾日老爺還問起了幾個姐兒的親事,其實,在上半年的時候,我便已經(jīng)在著手相看了,原本想中秋節(jié)后,開始正經(jīng)著手的,卻未料趕上了沈氏這一檔子事兒,便給耽誤了,眼眼看二丫頭三丫頭兩個到了年紀,現(xiàn)如今又到了年尾,各府宴會繁多,我便留意留意吧?!?/br> 尹氏聞言,頓時面上一喜,手下動作微頓,只強自壓下了心里頭的激動,忍不住一連感激道:“妾身…妾身便替昭兒…在此謝過太太了?!?/br> 王氏見尹氏語氣中滿是止不住的欣喜,只拍了怕她的手道:“你放心,定會替昭兒尋個好婆家的,怎么說,也是被她叫了十多年的母親的,不過——” 說到這里,只見王氏雙眼瞇了瞇,道:“不過玉笙院那邊,倘若安安分分的,便是我有心刁難,有老爺在前頭把關(guān),也過分不到哪里去,可倘若她們娘倆想要自個作死的話,那便也怪不得我了——” 原來,玉笙院柳氏那里,這大半年蹦跶得頗厲害,柳氏畢竟盛寵十?dāng)?shù)年不衰,定有自個的過人之處,可庶女的親事,便是她再如何籌謀,終歸是繞不過她這個嫡母的。 尹氏聞言,雙目微微閃了閃。 *** 卻說這日尹氏在王氏這里待了大半個上午,王氏興致便要比往日高上幾分。 尹氏告退前,只見那王氏忽而想了什么,道:“你那個姨侄女,叫鳶兒罷,原本是想要替她尋一個新住處的,可我這幾日一忙,便忘腦后了,前些日子聽聞她又重新搬回了那個舊院子,如此,那便派人前去好生修繕一番吧。” 頓了頓,又忽而問了句:“對了,那鳶兒快十五了,快要及笄了吧,生得倒是標致標致的,我頗為喜歡,回頭,年底的宴會讓多跟著幾個小的一道熱鬧熱鬧吧,生得那樣伶俐,瞧了總該要賞心悅目幾分?!?/br> 尹氏聞言怔了片刻,便一臉詫異的應(yīng)下了。 卻說尹氏退下后,屋子里靜了一陣,過了半晌,只見綠嚶忽而道:“太太真是心善,待尹姨娘親如密友姐妹,待三姑娘更是視如己出,能夠遇到太太這般菩薩心腸的人,當(dāng)真是她們的福氣?!?/br> 王氏聞言,只垂了垂眼,道:“那是因為尹氏忠心,不過——” 就算是再忠心的人,也絲毫不會影響她對她們的掌控及牽制。 就像,她屋子里這幾個忠心的婆子及丫鬟,她信她們,也會對她們委以重任,卻也絲毫不影響她將她們所有的家人全都盯在眼皮子底下一樣。 第78章 卻說天氣入了十一月, 寒風(fēng)凜冽,外頭大風(fēng)刮在臉上像是刀割般似的, 京城的冬日可比山東要冷多了, 只覺得不肖幾日,便會有大雪飄落似的。 好在,前幾日, 她這筑奚小筑被修繕好了。 這一回, 統(tǒng)共來了五六個匠人,扎扎實實的修繕了整整三日, 那為首的監(jiān)工道,往后甭說下雨, 便是下冰坨子也壓根擔(dān)憂不著, 結(jié)實著呢。 也是,不看是誰派來的, 與紀鳶之前請的那些個渾水摸魚的匠人能一樣么? 卻說這日, 紀鳶穿著厚厚的襖兒, 又披了一身厚重的大氅, 只將整個身子都給裹得嚴嚴實實的, 就出來的那會兒要經(jīng)受住重重的考驗, 待走了一陣,身子便暖和了。 到了那洗垣院,一進屋子, 一股暖流便撲鼻而來, 屋子燒著地龍, 暖呼呼的,尹氏歪在炕上,身子上蓋著一層厚厚的金絲銀線錦衾,手中拿著一件縫制了一半的大紅色錦緞制成的小娃娃穿的肚兜,雙眼卻盯著別處,似乎正在愣神,便是連紀鳶來了,都沒有發(fā)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