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想讓她做尹氏第二。

    可是，她卻不一定是那道良藥啊。

    便是連紀(jì)鳶自己都倍感意外，中秋那會兒，她便隱隱已經(jīng)察覺到王氏對她的關(guān)注，那時，她還一直以為是因為…霍二的緣故，卻未料，竟是為了大姑娘。

    想到對方怕是早早便已經(jīng)盯上她了，紀(jì)鳶頭皮便又是一麻。

    抱夏怔了好一陣，還隱隱未曾將這一事實消化，過了好一陣，這才喃喃道：“若是太太的話——”

    抱夏腦海中忽而一陣白光閃過。

    難怪，白日里，她還有些納悶，姑娘明知那屋子里下了迷藥，如何不當(dāng)場點破，將事情挑明了，反而費盡心思繞了一大圈，原來…就是為了裝作并不知情?。?/br>
    不知對方在算計她，不知對方在打她的主意。

    便是姑娘挑明了又如何，既然對方敢算計，她挑明了，不正好將錯就錯，直接蓋棺定論了么？

    所幸裝作不知情，興許…還可以私底下…周旋一二，說不定，會有轉(zhuǎn)機(jī)出現(xiàn)。

    ***

    這一番背后隱情，抱夏是在紀(jì)鳶一步一步的提點下才慢慢意識到的，可是，姑娘卻在片刻便已經(jīng)發(fā)覺了，眨眼之間便又不慌不亂的將所有退路安排好了，將所有難題一一破解了，并且還是在吸了不少的迷藥情況下。

    她明明要年長她幾歲，可是，這一刻，抱夏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認(rèn)識到，聰慧，原來無關(guān)年齡。

    “那姑娘…咱們該如何是好？”

    做妾，是永遠(yuǎn)屈于人下的，若是擱在以前，抱夏覺得未來有朝一日能夠爬上姨娘那個位份，便也死而無憾了，那是她們這些丫頭奴才心目中頂了天的福分，亦是大部分做丫頭的心目中做過的最不切實際的夢。

    可是，自從來到這筑奚小筑后，隨著年紀(jì)的增長，抱夏這才漸漸發(fā)覺，這竹奚小筑是自由的、閑舒的，而那洗垣院是死氣沉沉的、壓抑的。

    想都不用想，她知道，姑娘是絕無可能做妾的，任何人的妾氏。

    “見招拆招吧?！?/br>
    紀(jì)鳶緩緩道。

    第87章

    卻說第二日， 紀(jì)鳶與尹氏各自收到了一份請柬。

    尹氏收到了季家二夫人杜氏送來的，杜氏邀請尹氏十二月初五上門做客。

    而紀(jì)鳶則收到了王婉君的。

    原來， 昨日婉婉在戴家瞧見了紀(jì)鳶， 她是纏著跟著堂姐王語詩一道前來戴家見見世面的。

    王家家世不顯， 又初來乍到，諾大的屋子里， 被排在了邊邊角角的位置， 昨兒個她見紀(jì)鳶站在最顯眼的位置， 周圍全是名動京城的貴家小姐們， 滿屋子的貴小姐都偷偷盯著她看，她也拼命朝著紀(jì)鳶使眼色， 盼著紀(jì)鳶能夠瞧見到她， 結(jié)果不成想，沒引來紀(jì)鳶的關(guān)注，倒是被大伯娘狠狠地剜了一眼。

    信中， 王婉君道，昨日哥哥王淮臨也去了， 她匆匆出去尋哥哥報信， 往日哥哥并不怎么喜歡四處參宴的，昨兒個卻等了又等，被堂兄催了又催還不想走。

    原本，兄妹二人盼了一整日， 想要盼著能夠跟她碰上一面， 未料， 盼了一整日，連個人影也沒見著，只一臉意興闌珊的回了。

    王婉君此番來信，是想要邀請紀(jì)鳶明日去王家做客，她們來京快一年了，除了每月書信往來，統(tǒng)共就見過那么一回，王婉君說想她了，也說哥哥正在為來年春闈做準(zhǔn)備，就年底這幾日有幾日清閑，待過了年，立馬就要閉關(guān)溫習(xí)了，想要在年前大家聚聚。

    末了，又在信中意有所指的提及到，說哥哥若是考中了，也該說親了，聽說，母親正悄無聲息的在替哥哥物色，王婉君說，若是紀(jì)鳶能夠做她的嫂嫂便好了。

    山東民風(fēng)開放，沒有京城這般嚴(yán)苛的規(guī)矩，婉婉向來大大咧咧，有什么說什么，一封信寫了厚厚的四五頁，臨末尾時，還有些依依不舍，舍不得收筆，紀(jì)鳶見了，淡淡的笑了，在這無力無助的時刻，只覺得瞧見到了一抹溫暖的陽光，總該令人心生暖意的。

    紀(jì)鳶盯著手中這厚厚一沓的來信，想到王家，想到師兄，想到這刻不容緩的時刻，垂眸良久，只忽而沖著菱兒道：“菱兒，明個兒去王家玩玩，可好？”

    這日紀(jì)鳶心事重重，菱兒正愁著該如何給她家姑娘解愁呢，見這會兒姑娘主動提及了，菱兒心里頓時將那婉婉姑娘好生感激了一番，連連道：“好啊，好啊，還是端午那日見到婉姑娘的，她月月給姑娘來信，姑娘早就該去尋婉姑娘了?！?/br>
    ***

    第二日一早，紀(jì)鳶特意去跟尹氏報備。

    尹氏自然欣然同意，一邊是杜家那邊，一邊是王家這邊，這兩家皆是她中意的，她正要準(zhǔn)備兩手抓的，聞言，只笑道：“眼看便要到年根上了，是該熱鬧熱鬧，回頭，也可將王家那姑娘邀到府里來玩玩，我見過那丫頭一回，是個伶俐可愛的?！?/br>
    當(dāng)日，尹氏便抓了一把錢，打發(fā)西門的婆子去尋了一頂轎子來，好生叮囑了一番，紀(jì)鳶便乘坐著這一頂四人小轎去了王家。

    這日，王家大房王老爺同僚宴請，大房一道前去赴宴了，二房王夫人蔡氏在家中，紀(jì)鳶便先隨著王婉君一道前去給蔡氏問安。

    蔡氏三十五六，圓臉豐滿身形，生得不算特別出眾，卻十分有福相，瞧著十分平易近人，這一點，在女兒王婉君身上得到了真?zhèn)鳌?/br>
    從前小時候在山東時，蔡氏便與小紀(jì)氏交好，因紀(jì)鳶生得伶俐軟糯，深得蔡氏喜愛，小時候最愛將紀(jì)鳶摟在懷里一通揉著，并揚言道：“這么標(biāo)致好看的小姑娘，若是投身在咱們王家便好了，瞧瞧我們家那個，胖得跟只小豬似的?！?/br>
    那個時候小婉君跟紀(jì)鳶不對付，聽了，只氣呼呼跑過來要將紀(jì)鳶擠走，往蔡氏懷里鉆，小紀(jì)鳶就逗她，跑過去牽小師兄王淮臨的手，小婉君見了更氣了，又忙忙手忙腳亂的追過來跟她搶哥哥。

    每每總能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轉(zhuǎn)眼，一個個都長子這么大了。

    ***

    王婉君跟紀(jì)鳶成了小姐妹，親得就跟一個人似的，坐在一塊兒都要拉著對方的手，蔡氏見了，心里頭自然十分歡喜，拉著紀(jì)鳶的手，不住細(xì)看，越看越喜歡，道：“這才幾年功夫，鳶兒竟出落得如此標(biāo)致了，當(dāng)真是一頂一的美人胚子，比你娘當(dāng)年生得還要俊俏。”

    邊說著，邊將紀(jì)鳶拉到身旁坐著，紀(jì)鳶跟王婉君一人坐在一邊，王婉君親熱的挽著蔡氏的手，沖紀(jì)鳶道：“鳶jiejie，將娘親讓你一半，現(xiàn)在我就不跟你搶了。”

    蔡氏聽了，頓時指著婉婉的鼻子笑罵道：“你還說，小時候那心眼簡直比針眼還小，什么都愛跟你鳶jiejie搶，鬧了不少笑話吧?！?/br>
    紀(jì)鳶聽了，頓時一陣忍俊不禁，只笑著道：“也不能全怪婉婉，也得賴我，我小時候皮，有事無事就愛逗婉婉玩鬧，娘親時常說，你看你皮的，連人家婉婉那樣乖的乖小孩都被你給整得來了脾氣，再皮下去，就再也沒有小姑娘愿意跟你玩了。”

    蔡氏聞言，亦是樂不可支道：“你們呀，一個是心眼真小，一個是真皮，倒是歪打正著，湊成對小姐妹了，瞧瞧，自昨兒個從戴家回來后，這丫頭就念叨了一整晚，瞧著那親熱勁兒，哪里瞧得出來小時候竟是各自不待見的呀。”

    紀(jì)鳶與婉君聽了，各自掩帕偷笑。

    蔡氏見紀(jì)鳶從小時候那樣一個調(diào)皮頑劣、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蛻變成了現(xiàn)如今規(guī)規(guī)矩矩的大家閨秀，面上欣慰的同時，心里多少覺得有些…復(fù)雜。

    好是好事，可作為一個母親，倘若放在自個女兒身上，蔡氏到底是會要心疼的。

    倘若紀(jì)家夫婦還尚在，該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子喲。

    思及至此，蔡氏只一臉憐惜的拉著紀(jì)鳶的手道：“上回你來府時，我正好外出，未得一見，心里念叨了好些日子，如今總算是瞧見了，在伯母這兒便同在自家一樣，莫要拘著，婉婉來京這么久，她大伯娘教導(dǎo)嚴(yán)，也鮮少外出，日日被悶在屋子里，沒有幾個知心朋友，要不，鳶兒便在這里住上一段時間吧，你們二人在一塊兒也好有個伴。”

    蔡氏話音將落，只見王婉君立馬跳了起來，只一臉興奮道：“是啊是啊，鳶jiejie，你就住在我這里吧，我一個人可無聊死了，你住我這會兒，我定日日好生侍奉著你，將你當(dāng)菩薩似的給供起來，成不成？”

    蔡氏見她說話不著調(diào)，立馬用眼睛去瞪她。

    紀(jì)鳶笑著，正要說話，忽而門口的簾子被人從外頭拉開一角，有個丫鬟跑了進(jìn)來，稟告道：“夫人，大公子來了，說來給您請安?！?/br>
    蔡氏聽了，頓時氣樂了，心道，往日成日里拘在書房，便是派人去請，也難得請到他移架，有時她親自熬了湯送去，也時常被催促著，嫌她耽誤他看書了，這會兒，人前腳才來，后腳便巴巴攆上來了，要不要這么明顯？

    蔡氏心里只有些無奈，面上卻未顯，只微微挑眉，裝作一臉淡然道：“快將大公子請進(jìn)來吧?！?/br>
    轉(zhuǎn)頭便沖紀(jì)鳶道：“你臨師兄來了，鳶兒有一陣未見了吧，他呀，來年便要參加春闈考試了，今年一直居住書房里溫習(xí)，鮮少外出，今兒個準(zhǔn)是聽說你來了，便立馬過來了，到底打小最是疼愛你的——”

    正說著，一只修長的手掀開了簾子，王淮臨緩緩踏了進(jìn)來。

    ***

    對方穿了一身簡單的藍(lán)色直綴常服，腰上系著簡簡單單的織金帶，不算華麗，卻十分精致，身上披著一件銀色狐毛裘衣，進(jìn)屋便將披著的裘衣脫了，立馬便有丫鬟取著擱置在了一邊。

    王淮臨一進(jìn)屋，便飛快抬眼往紀(jì)鳶方向瞧了一眼，隨即，咳了一聲，只大步走了過來，沖著蔡氏請安問禮，這才抬眼看向紀(jì)鳶，笑著道：“小師妹來了?！?/br>
    王淮臨眉清目秀，英俊面善，笑起來，給人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頓了頓，又笑道：“我方才經(jīng)過母親院子外時，聽說丫頭們提及紀(jì)姑娘，紀(jì)姑娘，只以為是聽錯了，沒想到當(dāng)真是小師妹來了，小師妹何時來的？”

    蔡氏聞言，只似笑非笑，道：“哦，我還以為你是聽到鳶兒來了，才舍得放下你手中那幾本書，特意趕來的?！闭f著，又沖拍拍紀(jì)鳶的手，打趣道：“看來，他之前竟是不知你來了?！?/br>
    王婉君聽了，看了蔡氏一眼，立馬吱吱笑了兩聲。

    紀(jì)鳶臉微熱。

    王淮臨右手握拳，放到唇邊咳了一聲，沒有搭理蔡氏跟王婉君，直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紀(jì)鳶一眼，一陣失笑后，隨即坦然笑道：“便是聽了小師妹在此，特意趕來的又如何，小師妹又不是旁人，這么久未見，自然當(dāng)?shù)闷饍鹤佑H自趕來一見，母親就甭打趣兒子了，婉婉指不定比我還要高興激動呢?！?/br>
    說罷，又看了看紀(jì)鳶，一臉關(guān)心道：“小師妹，近來可還好？”

    第88章

    “我高興我激動， 那是我的那一份，哥哥高興激動是哥哥那一份，還是莫要與我的混為一談才好， 再者， 哥哥往日可不是這樣的， 怎么鳶jiejie一來，哥哥就變了樣了？”

    王婉君樂呵呵的在紀(jì)鳶跟前揭哥哥王淮臨的底。

    王淮臨笑著瞪了王婉君一樣， 笑里藏著刀。

    王婉君連忙去扯紀(jì)鳶的袖子，道：“鳶jiejie，你瞧， 哥哥竟還瞪我?！?/br>
    紀(jì)鳶微窘，過了好一陣只得微微笑著沖王淮臨道：“多謝師兄關(guān)心，一切…一切都好?！?/br>
    見到師兄王淮臨，紀(jì)鳶自然是欣喜的， 只是，見到長輩蔡氏跟婉婉二人明晃晃的打趣，紀(jì)鳶多少有些…不大自在。

    面上雖有些大不自在， 不過心里卻忽而…一松， 許是正是從這番打趣間， 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

    她是女子， 又是晚輩， 有些事兒， 既不能主動， 又不能表露得太過明顯， 縱使她有心，可是有些事兒并不是一廂情愿便能成事兒的。

    蔡氏是個長輩，亦是個書香門第出生的太太，行事做派多少是有些分寸的，有些話是不會胡亂出口的，倘若出口，約莫…是有某方面的意思吧。

    興許，恰恰能與紀(jì)鳶的意圖不謀而合。

    ***

    話說紀(jì)鳶跟王婉君一左一右陪在蔡氏屋子里說了好一陣子的話，王淮臨便坐在底下安安靜靜的笑著聽著。

    蔡氏問起了鴻哥兒，問起了她的姨母尹氏，得知尹氏有孕，蔡氏面帶欣喜，過了好一陣，只緩緩道著：“我聽婉婉大伯娘提起過，說是見過你姨母一回，說起你姨母，便是連我那個向來嚴(yán)謹(jǐn)不愛說好話的大嫂都忍不住好是一通夸贊，想來跟你娘親一樣，都是個和睦的，鳶兒，你姨母身子可還好，咱們既是老鄉(xiāng)，又因鳶兒得緣，理應(yīng)前去探望一二的，正好，婉婉大堂姐有孕，上月特意托人從老家送了些個開胃的特產(chǎn)來，再過兩日應(yīng)該便要到了，改明兒個給你姨母送些去，不知方便與否？”

    蔡氏笑著看向紀(jì)鳶，似乎意有所指。

    紀(jì)鳶愣了片刻，隨即忙道著：“方便，自是方便，姨母今兒個還提起了伯母跟婉婉，說婉婉可愛伶俐，讓婉婉一道去玩呢，姨母身子不便，又日日困在院子里，亦是無聊的緊，伯母若是能前去的話，姨母定會開心的緊?！?/br>
    “如此，便這般說定了?！辈淌险f著，見底下的兒子面帶喜色，便笑著道：“行了行了，你們幾個小的一起去玩吧，就不用特意拘在這里陪著我了?！?/br>
    說罷，便特意打發(fā)王婉君跟紀(jì)鳶，讓她們倆小姐們說話聊天去了，見王淮臨也起身跟著，卻又特意對著王淮臨提醒著：“臨兒，開年便到春闈了，功課要緊?！?/br>
    王淮臨腳步頓了頓，隨即只摸了摸鼻子，笑著道：“母親放心，兒子自有分寸?！?/br>
    說罷，只提步跟了上去。

    蔡氏莞爾，只無奈搖頭。

    為了不耽誤兒子學(xué)習(xí)，原本是想要來年春闈后再替兒子將親事定好的，可昨兒個聽婉婉提到紀(jì)鳶，蔡氏當(dāng)即便反應(yīng)過來，她們兒子等得，只鳶兒立馬及笄，姑娘眼看長大了，怕是等不得了喲。

    得了得了，她雖也想過，他日兒子若是會試成功，想要找什么樣的兒媳找不著，可畢竟兒子的心思她懂，且她們王家世代家門順當(dāng)，歸根結(jié)底便是在挑選兒媳這一事上慎之又慎，紀(jì)鳶是打她兒時便被她相中的，縱使家生變故，可方才冷眼瞧著，是愈發(fā)令人滿意了。

    誰有美滿順當(dāng)?shù)娜兆硬幌脒^，偏生想要生生繞著道，受著累卻挑選一條難走的路呢，人的一生就這么長，還是簡單些好，蔡氏是個心寬的，思及至此，心里便開始琢磨著怕是得要將原計劃來年在cao持的親事提上日程了。

    ***

    卻說王淮臨走出來后，遠(yuǎn)遠(yuǎn)地只見meimei王婉君生怕他跟來似的，拉著小師妹飛快的跑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