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除此以外,紀鳶壓根想不到,她還得罪過誰呢,除了,去年在府外遭人綁架一事兒? 杜衡? 杜衡! 想到那杜衡,紀鳶雙目瞪圓,電閃雷鳴間,腦海中快速閃現(xiàn)過一絲什么,心里頭忽而閃過一絲不好的預(yù)感! *** “竟然敢濫用私刑?對方還是個這么點大的孩子,他…他下的了手么,這個府尹是昏了頭了不成,這個殺千刀的,我定要告訴爹爹,將這昏庸無能的府尹告到圣上跟前去!” 霍元昭一邊對著牢籠外頭罵著,一邊噼里啪啦的直掉眼淚。 她看著被折騰至此,依然陷入昏迷的鴻哥兒,是氣得肝膽發(fā)顫,同時,滿心滿眼都是心疼,想要上前幫襯,卻壓根不知從哪處著手才好。 上一回出現(xiàn)這種情形的時候,是紀鳶落水險些喪命的時候。 她從前總是埋怨姨娘疼紀鳶疼鴻哥兒疼的比她好多,可是,此時此刻,霍元昭心里半點埋怨都沒有了,因為,她從來都不知道,人與人之間,原來存在著這么大的差異,原來,有的人,沒了依靠,是可以被人輕易踐踏折磨到這種地步。 從來沒有哪個時候,會比這個時候讓她覺得,紀鳶、鴻哥兒竟是這樣的可憐。 *** 悲憤及驚慌過后,紀鳶擦干了眼淚,從懷里摸出一個小瓷瓶,末了,讓霍元昭前來幫忙,只捉著鴻哥兒的手,一只手一只手的給他上藥。 鴻哥兒便是暈厥了過去,依然疼的胡亂發(fā)顫。 對著那皮rou相交的手指頭,霍元昭瞧得于心不忍,只咬牙將臉別過了去。 紀鳶硬生生的咬著唇挺著,抹了藥膏,便扯了身上衣裙上的布料,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的替鴻哥兒將受傷之處包扎好了。 是已經(jīng)出了院子的時候,紀鳶忽然想到了什么,這才喚了菱兒重返屋子取的藥,本是做那不時之需的,沒成想,當(dāng)真派上了用場。 傷口包扎好后,不多時,前頭那牢頭便開始一趟兩趟的來催了,緊著最后要緊的關(guān)頭,喂了鴻哥兒喝了兩口水,又將特意備用的些個吃食留下,紀鳶施了銀子打點好牢頭后,便毅然決然的出了牢籠。 一路上,紀鳶坐在馬車上只一言不發(fā),眼里滿是疲憊不堪。 霍元昭想要安撫,卻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覺得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無論說什么都是無用的。 若是被關(guān)在那牢籠三個月,即便出來后,便是鴻哥兒性命無憂,那雙手怕也是廢了。 霍元昭心急,只想著一會兒回府后,再去求爹爹,至少先找個郎中給鴻哥兒瞧瞧。 紀鳶此刻所想的卻遠不止這些。 去年,杜衡被送進了那兆司局,丟了半條命并被嚇成了個傻子不說,還被罰到了邊關(guān),此生都不能返京,即便留了半條殘命,這樣活著跟死了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杜家必定與那霍元擎不共戴天。 可那霍元擎又豈是等閑之輩,便是杜家心懷怨恨,怕也傷他不了分毫。 可是,杜家長子,傳聞中那杜衡生得杜老爺子溺愛,遭此劫難,杜家又豈會善罷甘休。 紀鳶心里直打鼓,怕就怕,對方順藤摸瓜,查到了些蛛絲馬跡,知道了那樁子事情皆乃是因紀鳶而起,如此,那么鴻哥兒今日所遭受的這一切,似乎便有些…合情合理呢? 倘若真是如此,想到這里,紀鳶只覺得忽然從腳底下鉆出了一股寒氣,直涌上頭頂。 杜家怕是絕對不會做到這種地步便善罷甘休的。 她,鴻哥兒,倘若出了霍家,怕也是一個也逃脫不過。 眼下,鴻哥兒雖保全了性命,可明日呢?后日呢?焉知在那牢籠中還會生出什么意外,出了什么事故? 紀鳶頓時一陣心肝膽寒,只覺得全身上下一陣冰涼。 *** 馬車漸漸駛?cè)肓嘶艏?,眼看著便要下馬車時,片刻也等不及了。 紀鳶心性堅毅,只覺得就跟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忽而一把緊緊握著霍元昭的手,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昭兒,帶我去找霍元擎?!?/br> 第121章 霍家大房, 紀鳶從未去過, 大房便是對于整個霍家人來說,亦是一個莊嚴肅穆的存在。 此刻, 正跟在霍元昭身后,只覺得每踏出一步,腳上的重量都似千斤重。 二房蔥蔥郁郁, 里頭庭院水榭, 裝點得似個人間仙境般,可是一旦踏進了這大房的庭院,只覺得整個周遭的環(huán)境氛圍陡然變得莊嚴沉寂了起來, 紅墻黑瓦, 金頂琉璃燈, 參天古樹, 這古色古香、低調(diào)又古老的格調(diào), 使人見之內(nèi)心油然生出一種莊重之感。 紀鳶緩緩呼出了一口氣,置于腰間的雙手下意識的緊緊攥緊。 便是霍元昭走在前頭, 一慣嘻嘻哈哈的性子, 都只立馬規(guī)矩老實了起來,步子放緩了, 捏著帕子規(guī)規(guī)矩矩的走著,連話也不講了, 端莊嫻靜的似個正經(jīng)大家閨秀。 一來到這大房, 霍元昭心里頭有些緊張。 只見整個大房諾大的院子, 沉寂得仿佛沒有一點兒煙火氣息, 不像二房,老遠便聽到丫鬟嘰嘰喳喳的說笑聲,這里,好像沒有人一樣,可是,待繞了幾繞,進了大房地界,又時不時瞧見一個個丫鬟婆子手捧著托盤而過,只是,個個規(guī)規(guī)矩矩,一行成排走著,沒有一個交頭接耳,遠遠見了霍元昭一行人,也不驚不慌,遠遠停下了,淡然沖她們行禮,道:“見過三姑娘?!?/br> 待主子先行,這才緩緩提步。 一直到了一座正紅朱漆大門的院子前,霍元昭這才緩緩?fù)A讼聛?,霍元昭嘴唇略動了動,想了許久,終才扭頭沖紀鳶緩緩道:“大哥的院子到了?!?/br> 頓了頓,拉著紀鳶的手,道:“紀鳶,你可是想好了,我…我可以去求爹爹的,大哥…大哥往日從不管這類閑事兒的…” 何況,紀鳶還曾推了人家的… 甭說紀鳶,便是霍元昭自個出了什么事兒,亦是不敢往這兒來求人。 *** 想好了。 紀鳶盯著門楣上那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蒼蕪院,心道。 倘若她猜想屬實,鴻哥兒那邊怕是危在旦夕,需要刻不容緩的去解救,除了求人,她別無他法。 霍家定是不會為了她們姐弟倆與那杜家徹底撕破臉皮的。 除了…霍元擎。 畢竟,這樁事,當(dāng)初皆是因她跟霍元擎而起的。 更何況,當(dāng)初霍元擎拿人,是借著抓拿逆犯的幌子,杜家只能生生咽下這個苦果,若是曉得對方霍元擎為了個女子故意而為,怕是不會輕易罷休,如若當(dāng)真是那杜家伺機報復(fù),那么她跟那霍元擎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紀鳶姐弟怕不過是一道下酒菜罷了,霍元擎才是真正需要堤防的人。 至少,在這樁事上,紀鳶與那霍元擎乃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她…她還是有些把握的。 紀鳶知道,自己是自私的。 她又一次想要求人,卻又再一次想要算計對方。 可是,在這座深宅大院,吃人不吐骨頭的城池里,她不過一屆孤苦無依的女子,除了算計人心,計較得失,還能如何? 倘若她只身一人,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毫無顧慮,大不了也就她這條小命,活得暢快最要緊,可是,她有鴻哥兒,有嬤嬤,有姨母還有昭兒。 算計、苦難跟下餃子似的,一樁一樁跟著來,她自身難保,卻又想要保護更多的人,她只得計較得失,權(quán)衡利弊,以及…不要臉皮的去求人。 這一次,她是心甘情愿的拿她自己去交換,如果…她還有能夠被交換的價值的話。 *** 卻說霍元昭跟紀鳶一出現(xiàn)在霍家院子外時候,便早已有眼尖的跑腿小丫頭進去報信。 不多時,蒼蕪院的二等丫鬟湘云收起了面上的驚訝,立馬迎了出來,湘云恭恭敬敬的給霍元昭行禮,聽聞霍元昭跟前的紀鳶姓紀時,湘云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姑娘來的可真巧,恰好主子下了值才剛回,素茗jiejie幾人都去前頭侍奉去了,就剩下我這么個毛手毛腳的伺候姑娘,若是怠慢了,還請姑娘見諒則個?!?/br> 素茗熱情的將她們迎進了偏廳,屋子里還另有四個丫頭候著,泡茶的泡茶,上點心的上點心,年紀都不大,十二三歲的,卻個個穩(wěn)重自持。 湘云圓臉杏眼,臉上一邊一個淺淺的梨渦,瞧著是個開朗活潑的,邊招呼霍元昭跟紀鳶用茶,邊陪著她們二人聊笑,道:“我已派人去稟告主子了,二位姑娘們稍等片刻?!?/br> 霍元昭跟紀鳶在偏廳靜靜等候了約莫一刻鐘后,前頭蒼蕪院的大丫頭素茗親自過來了。 見了那素茗,便是連坐著霍元昭都立馬起身了,反倒是先招呼起對方來了,一臉客氣道:“素茗jiejie?!?/br> 素茗立即給霍元昭行禮道:“三姑娘如此,可折煞奴婢了?!闭f罷,笑著跟那霍元昭寒暄了幾句,這才看向紀鳶,沖紀鳶福了福身子,招呼道:“紀姑娘,咱們主子有請?!?/br> 紀鳶立馬受寵若驚的給對方福了福身子還禮。 二人正要跟素茗走時,只見素茗腳步頓了頓,看向霍元昭,笑道:“三姑娘稍坐片刻,主子只請了紀姑娘一人?!?/br> 紀鳶微愣。 霍元昭亦是愣住。 過了好半晌,紀鳶沖霍元昭輕輕頷了頷首,這才跟著素茗去了。 一出了偏廳,便上了一座超手游廊,這蒼蕪院比二房更大更繞,七拐八繞的,不多時,紀鳶便隱隱有些暈頭轉(zhuǎn)向了。 紀鳶心里有些緊張,只見走在前頭的素茗雙手置于腹前,步子不緩不急,瞧著穩(wěn)重自持,雖整個領(lǐng)路過程,沒有多嘴跟紀鳶寒暄過一句,但是面上一直掛著得體的笑,每到了一處拐角,便會緩緩步子,側(cè)身等候紀鳶片刻。 一直將紀鳶領(lǐng)到了蒼蕪院的書房外,素茗步子這才停了下來,人未進去,候在外頭恭恭敬敬的朝里稟告著:“主子,紀姑娘來了?!?/br> 不多時,聽到從里頭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進?!?/br> 素茗這才雙手推開書房的大門,沖紀鳶緩緩道:“紀姑娘,請?!?/br> 紀鳶攥緊了拳頭,末了,又松開,緩緩進屋。 一抬眼,只見整個書房大的嚇人,有她的臥房五六個大,到并未見多么奢華名貴之處,只放眼望去,正對面有一處書墻,一整面皆是,書墻平地而起,一直建造到房梁處,這…這書架諾大無比,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書,這是紀鳶頭一回見到這么大的書房,比當(dāng)年她嗜書如命的爹爹的書房還要大上三四倍,書架旁還設(shè)里梯子方便取書,此刻,那霍元擎正背對著她,立在一處書架下,正低頭翻閱著什么。 他一身黑衣錦服,衣飾已穿戴得整整齊齊了,只那長長的頭發(fā)此刻披著散落在后背,上頭濕漉漉的還在淌水,瞧著當(dāng)是剛洗漱沐浴完還尚未來得及絞干。 第122章 外頭素茗將門合上了。 紀鳶下意識的往后瞧了一眼, 見門徹底合上了,微微呼了口氣,這才又往里走了兩步,停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朝著那霍元擎的背影曲膝福了福身子, 輕聲道:“鳶兒…鳶兒見過大公子?!?/br> 霍元擎聞言, 這才將手中的書合上, 轉(zhuǎn)過了身來,直直朝她看來。 目光依然十分犀利,仿佛要看到她的內(nèi)心深處。 紀鳶這一回沒有躲閃, 而是鼓起了勇氣與他對視著。 眼前這男人往日里看上去總是將頭發(fā)束得高高的, 全身上下整整齊齊,一絲不茍, 便是連一處褶皺處都依稀少見,他每每金冠玉器,通身尊貴。 這還是頭一回瞧見到…這樣隨意的時候。 只見長長的頭發(fā)披散了下來,遮掉了那張臉上部分堅硬與冷硬, 瞧著似乎…沒有往日那般…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