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宮門前不似先前那般車水馬龍,漸漸地冷落下來。 彩云問了句:“還差誰?” 沈瑜將方才來的人過了一遭,道:“還差徐御史的次女,以及……威遠(yuǎn)候家的三姑娘?!?/br> 正說著,徐家的馬車已經(jīng)到了,女史們都已經(jīng)引著前些人進(jìn)了興慶宮,沈瑜略一猶豫道:“你先帶徐二姑娘進(jìn)去,我在這里再等等?!?/br> 彩云帶著徐二姑娘進(jìn)了宮,沈瑜在外等候了快半個時辰,可宋予璇卻還沒到。 她幾乎疑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怎么敢拖到這種時候? 正猶豫著要不要去回稟,遠(yuǎn)處終于有一輛馬車駛來,馬跑得很快,沈瑜終于松了口氣。 不過她這口氣還沒松,就見著了那駕車的人,而后硬生生卡在那里了,不上不下的,險些噎到。 沈瑜想不明白: 宋予奪堂堂一個大將軍,怎么會親自駕車過來? 第17章 太后出面邀了數(shù)位世家閨秀到興慶宮來住上十余日,雖未曾明說是為了這次的皇子選妃,但只要不傻,都能明白。所以閨秀們早早地就打扮好,收拾了行李,帶著侍女乘車來了。 有不放心的夫人,甚至還會親自送自家女兒過來。 沈瑜帶著尚宮局的女史們在這里候了一早上,差不多把各家的女眷們都認(rèn)了個清楚。 夫人們送女兒司空見慣,可像這樣,由兄長駕車親自送過來的,卻是頭一個。 宋予奪一個軍功赫赫的將軍親自駕車,說出去只怕沒多少人能信,可他這身量氣勢,也不像是尋常車夫能有的。 沈瑜一認(rèn)出他來,就覺著有些頭疼,大為后悔自己方才讓彩云帶著徐二姑娘離開,而不是讓她留下,自己先回宮。早前她倒也猶豫過一瞬,可又想著,就算宋予璇要過來,那也應(yīng)該是宋家女眷送過來的,誰能想到宋予奪會過來呢? 于是她就這么陰差陽錯地對上了宋予奪。 當(dāng)初試婚后,她千方百計(jì)地求了皇后,想要離宮。皇后怕她另有所圖,又不想留她在清寧宮讓錦成公主看了煩心,所以將她打發(fā)到了尚宮局去,等到錦成大婚之后再放她出宮。 皇后自是希望她離得越遠(yuǎn)越好,沈瑜對此樂見其成,可這世事實(shí)在是難料,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然還是會遇上。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宋予奪這才注意到沈瑜,先是一愣,而后才想起她的身份來,愣是沒說出話來。 太巧了。 無論是沈瑜,還是他,都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境下再相見。 然而總不能這么相對無言地發(fā)著呆,沈瑜在心中長嘆了口氣,上前幾步笑道:“車中的可是宋家三姑娘?” “是,”宋予奪跳下馬車來,遲疑道,“你這是?” 他身著黑色勁裝,身材高大,器宇軒昂。 直到如今,沈瑜才算是看清了他的相貌,并不是她先前想象中的那種兇神惡煞的將軍。劍眉星目鬢若刀裁,單論其相貌,倒像是個讀書人出身的儒將。 其實(shí)細(xì)想之后這才對,畢竟若是形容相貌不好,又怎么能入得了錦成公主的眼? “奴婢是尚宮局女史,奉太后娘娘之命,來這宮門等候各位受邀前來的閨秀?!鄙蜩ご蚨酥饕庖?dāng)做不認(rèn)得他,就像是先前迎接旁的貴女那般,若無其事地笑道,“旁的閨秀已經(jīng)都已引進(jìn)宮,時辰不早了,宋姑娘也快些隨我過去安置?!?/br> 她正說著,車簾已經(jīng)掀開,先是個梳著雙丫髻的侍女下了車,而后方才是宋予璇。 宋予璇身量高挑,相貌與其兄長倒是有兩三分相似,眉目間有股子英氣。只不過她性情看起來倒不像兄長,扶著侍女下車之時也有些遲疑,不知是在顧忌些什么。 沈瑜冷眼看去,發(fā)現(xiàn)她眼圈有些泛紅,像是哭過的模樣。 這馬車也不像是女眷們乘坐的車。沈瑜琢磨著,這宋家的馬車怕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耽擱了時辰,中途換了車,所以才會比旁人晚到些。 宋予璇先是看了沈瑜一眼,而后又看向宋予奪:“大哥……” 宋予奪低聲沖她說了句什么,神情是難得的溫和,隨后又轉(zhuǎn)過身來向著沈瑜道:“方才路上出了些事,故而耽擱了時辰……” 他是個習(xí)武之人,常年在邊關(guān)征戰(zhàn),習(xí)慣了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就算有陰謀陽謀,也盡數(shù)在戰(zhàn)場上,鮮與沈瑜這樣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宮人打交道。再加上有先前那件事橫著,他見著沈瑜就覺著微妙,想要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并不容易。 說著,他抬眼看著沈瑜,似是有些困惑她怎么能這么鎮(zhèn)定自若。 “這倒無妨,”沈瑜翹著唇角,擺出個端莊的笑意,貼心地說道,“此時來也算不得遲,不礙什么事,宋姑娘不必?fù)?dān)憂?!?/br> 自打到了尚宮局,她的氣色就好了許多,不再像當(dāng)初那般憔悴。 肌膚姑射白,像是上好的瓷器,遠(yuǎn)山眉舒展開來,濃密的眼睫微微翹起,杏眼朱唇,是個秀麗的小美人。 單論及相貌,沈瑜算不上拔尖,在宋家年節(jié)時那一院子的女眷里,能挑出好幾個勝過她的??赡涿畹模切┟廊怂斡鑺Z從來都是見了就忘,再遇著連名姓都記不起來,可唯獨(dú)對她印象深刻。 不過當(dāng)然,宋予奪也記不得她的名字——因?yàn)樯蜩焊蜎]有告訴過他。 思及此,宋予奪回想起那夜的情形,發(fā)現(xiàn)眼前這姑娘從一開始就是這種態(tài)度,所以走得格外果斷,現(xiàn)在也能跟沒事兒人似的站在他面前。 當(dāng)初試婚之前,他親娘反復(fù)叮囑過,讓他不要被試婚的宮女所迷,得罪了皇家。 如今看來這句話倒像是成了笑話,人姑娘壓根是一點(diǎn)不在意,反倒是他一直沒能把這件事給揭過去。 宋予奪心中想了許多,但面上卻是半點(diǎn)沒表露出來,又囑咐了宋予璇幾句,便要離開了。 沈瑜笑道:“姑娘隨我來?!?/br> 宋予璇看向她,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說出來,像是在猶豫該怎么稱呼她一樣。 若是花嬤嬤在這里,那叫一聲嬤嬤就是,可沈瑜看起來太年輕了,連“姑姑”兩字都擔(dān)不上,就有些令人為難了。 “姑娘叫我辰玉就是,”沈瑜一眼就看出她在猶豫什么,開口提醒了句,領(lǐng)著她向?qū)m門走去,解釋道,“依著太后娘娘的意思,姑娘今日先入住興慶宮,稍作休整,等晚上再連同其他貴女們一同去拜見太后娘娘……” 她聲音中還帶著點(diǎn)笑意,讓人很容易放松下來,宋予璇聽著,情緒一點(diǎn)點(diǎn)安定下來。 辰玉。 宋予奪整理韁繩的手一頓,他委實(shí)沒想到,自己竟還是借著meimei的光,才得知了她的名字。 他回過頭去看了眼沈瑜,只見著她瘦削的背影。 淡青色的束腰系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上,同色的裙擺被風(fēng)吹得微微揚(yáng)起,她仍舊走得果斷,頭也不回。 宋予奪自嘲地笑了聲,連他自己都弄不清現(xiàn)在的心思。 不過北大營駐扎的將士們還在等候著,他也沒工夫在這些事情上耗費(fèi)時間,翻身上馬,隨即離開了。 沈瑜引著宋予璇進(jìn)了興慶宮,向著守門的軍士交代了句:“人已經(jīng)到齊?!?/br> 興慶宮西門這里熱鬧了好一陣子,來來往往的都是宮人與各家女眷,如今得了沈瑜這句話,軍士們也算是放下心來。 從西大門進(jìn)去后,又進(jìn)了一道門,才算是到了興慶宮的內(nèi)城。 宋予璇先前從未來過這種地方,也不敢四處張望,牢牢地跟在沈瑜身旁,生怕被落下似的。 沈瑜只覺著稀奇,明明出身將門,這宋姑娘倒是只在相貌上隨了其兄,性情卻是半點(diǎn)不像。她想了想,輕聲向著宋予璇道:“這興慶宮的亭臺樓閣軒館錯落有致,景致絕佳,只是道路曲折繁多,不大好記,姑娘可以留心記一下路線?!?/br> 宋予璇被她這么一提醒,才回頭看了眼來路,轉(zhuǎn)過彎來后花木掩映著,已經(jīng)看不真切了。 “不過姑娘也不必?fù)?dān)憂,這幾日都會有女史陪著,”沈瑜見她有些懵,又道,“若是想去何處,屆時找人引路就是?!?/br> 她神色溫和,說話也體貼,比宋予璇先前想的嚴(yán)厲情形要好了不知多少。宋予璇略松了口氣,而后帶著點(diǎn)希冀問道:“那這幾日都是你陪著我嗎?” 沈瑜沒想到這位宋姑娘竟然把她當(dāng)救星了,無奈地笑了聲:“那倒不是?!?/br> 她從司儀司帶來的八人負(fù)責(zé)陪著這次太后請來的二十一位閨秀們住在不同的宮殿中,她總管著這件事,自然是不能只陪在宋予璇一人身邊的。但見宋予璇露出失望的眼神后,沈瑜又不由自主地補(bǔ)了句:“不過我也是一直在的,姑娘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吩咐我。” 宋予璇隨即笑了:“好。” 走了沒多久,就到了旭亭,有女史等候在這里,請閨秀們挑選住處。 太后在興慶宮中擇出了八處樓閣軒榭給這二十一位貴女居住,初時花嬤嬤已經(jīng)擬定好了住處,可最后太后卻并沒有選用,而是令人將這八處樓閣列出來,讓貴女們依著各自的意愿來選擇居住在何處。 沈瑜便令人取了興慶宮的輿圖來,圈出了這八處樓閣,又令楓苓在臨近西門的旭亭等候著,先讓貴女們擇了住處,記錄在冊,而后再引她們到該去的宮殿。 宋予璇是最后一個到的,所以在此之前的二十位貴女們都已經(jīng)擇好宮殿。 沈瑜向她講了此事,又讓楓苓將輿圖并著記錄拿給她看。 宋予璇的目光在輿圖與名冊之間繞了好一會兒,方才輕聲道:“就飛霜殿?!?/br> 楓苓頗有些意外地看了宋予璇一眼,因?yàn)樗渭叶康哪俏还媚镞@次也來了的,卻是住在飛霞閣,她原想著提醒一句,但卻被沈瑜給攔了下來。 沈瑜向著宋予璇道:“姑娘隨我來?!?/br> 第18章 沈瑜知道楓苓想說什么,所以才及時攔了下來。 宋予璇與宋家二房那位姑娘雖是堂姐妹,可關(guān)系想來是算不上有多好的。沒一道前來也就算了,或許是未曾住在同一府邸的緣故,可宋予璇方才盯著那輿圖和名冊看了好一會兒,又怎么會看不到自己堂姐的名字? 然而宋予璇還是沒選擇住到飛霞閣,這擺明了就是有緣由的,只是這些事情不歸她們管,多嘴提醒只會讓局面變得尷尬起來,倒不如權(quán)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 昨日到興慶宮后,沈瑜已經(jīng)同女史們按著輿圖將內(nèi)城的宮殿布局都記了下來,雖耗費(fèi)了不少精力,但卻也是必須的。宋予璇挑中的飛霜殿在西宮,距離倒也算不得遠(yuǎn),沈瑜帶著她繞近路過去,不多時就到了。 已經(jīng)入住飛霜殿的那位姑娘是太子少師趙大人的長女,趙知語。宮殿是早就收拾妥當(dāng)了的,她吩咐侍女將帶來的行禮安置妥當(dāng),自己則在院中閑坐著。 一見沈瑜帶著宋予璇進(jìn)了飛霜殿,趙知語立即起身迎了上來:“予璇,你怎么這時候才到?” 宋予璇顯然是跟這位趙姑娘相熟的,一見她,神情都放松了不少,解釋道:“馬車在路上出了事,所以耗了不少功夫,還是兄長下朝之時湊巧遇著,又讓下屬借了馬車,才將我及時送到的?!?/br> 她說話輕聲慢語的,神情中卻仍舊帶著些后怕。 若不是兄長及時趕到,她還真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了,萬一耽誤了時辰,那就真壞了事了。 “竟有這樣的事?”趙知語驚訝之后,隨即又安慰道,“不過還好有驚無險,你也不用太在意,還是先安置下來?!?/br> 她陪著宋予璇進(jìn)了西偏殿去,宋予璇進(jìn)屋前又特地回過頭來,向著沈瑜望了眼。見沈瑜含笑沖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才咬唇露出個笑容,專心與趙知語敘舊去了。 等著兩位姑娘進(jìn)了房,院中就只剩下了沈瑜,與另一位尚宮局的女史彩月。 “飛霜殿就交給你了,”沈瑜道,“這一處只住了兩位姑娘,看著也是舊識,不像是會生事端的。你只多留些心,聽著她們的吩咐,別出什么差池就是。” 她還得去見花嬤嬤回話,并沒工夫在這里久留,所以邊說邊要走。 彩月送她出門,問道:“我沒記錯的話,新來的這位是宋家的三姑娘?” “是?!鄙蜩さ?。 “可她家二房的那位姑娘不也來了嗎?竟沒到一處去住著?”彩月嘀咕了句,“倒是沒聽過宋家長房跟二房有什么嫌隙。” “這世家之間,除非真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不然哪會鬧得眾所周知?”沈瑜低聲道,“更何況老侯爺還在,他們兩房縱然是有什么嫌隙,那也得壓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