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又過了會兒,宋予奪總算是意識到,與沈瑜那邊相比,他房中缺了那股勾著人入睡的,淡淡的桂花香氣。 沈瑜那邊倒是睡得很快,她本就是強撐著困意的,如今宋予奪一走,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立即就睡了過去。 沈瑜原是想著,過兩日要同宋予奪把事情給講開了,可接下來卻發(fā)現(xiàn)壓根沒這個空。 第49章 其實沈瑜自己倒是挺閑的。 自從宋予璇開竅之后,她就很少管后宅之事了,至于生意,她大病之后就甩手交給了各個掌柜,至今也不過是偶爾看看賬,并沒認真去管。 這生意,有的是到年關(guān)就沒什么進益,但也有的是越到年關(guān)賺錢越多。但宋家這幾個鋪子也就是小打小鬧,并沒到要時時盯著的地步,沈瑜索性就偷了個懶,先由著他們自己折騰,等過了年再一并來算賬。 真正忙的是宋予奪。 他是在傍晚回的侯府,時候不早,所以直接歇下了。及至第二日,他便入宮去面圣了,又是直至傍晚方歸。 宋予奪回來時沈瑜見了他一面,覷著他臉色并不算好,便沒提。 宋予奪已經(jīng)一年未曾回京,皇上所知道的消息也都是藉由邊關(guān)戰(zhàn)報、密告,這其中之事又繁復(fù)得很,如今他好不容易回來,皇上必定是會好好問上一番的。 他在宮中留了一日,想來已是將這一年來所有事情和盤托出,還要小心翼翼地,以免說錯了什么話惹得皇上猜忌。 畢竟他可是在叛軍之中留了半年的人。 縱然沒見著,但沈瑜也知道這必定不會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任是誰,將過去吃過的苦盡數(shù)拿出來翻曬一遍,只怕都高興不起來。 所以沈瑜就知情識趣地沒再去雪上結(jié)霜。 而在接下來的幾日,宋予奪就更沒空了,因為幾乎朝中所有文臣武將,都遞了拜帖來了。 那些身居高位的、德高望重的不便親自前來,就遣后輩或是管家借著探病的名義來送份禮;而與宋予奪有交情的,則必定是親自上門來探望;至于那些不大熟身份也不夠的,也會意意思思隨大流地送些東西來,算是份心意。 更有甚者,京中還有不少文人墨客為他題了詩,輾轉(zhuǎn)送來。 起初青溪見著個御史都要大驚小怪,到后來便是聽著了尚書親自前來,也能淡定地向沈瑜轉(zhuǎn)述了。 再有就是,皇家貴胄也來了不少。 宋予奪此次一舉平叛,有大功,等到大軍還朝論功行賞,他必定是頭籌。原本他已是正三品的將軍,此番之后再進一級,朝中武將官職上能越得過他的便屈指可數(shù)。 因此,大皇子與三皇子要親自來探看,那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先前晴云來時曾提過,說皇上現(xiàn)下更為屬意大皇子,可只要這立儲詔書一日未下,那三皇子也不會就這么輕易就退卻。 畢竟不到最后,誰也沒法斷言鹿死誰手。 想要鞏固自己的地位,那跟朝臣的關(guān)系就必須得打好,縱然拉攏不到,但該做的還是要做的。 慎王與宋予奪有私交,自然也會過來。 此外,沈瑜還聽青溪轉(zhuǎn)述,說是寧謹也來過,是陪同翰林院的同僚一道來的,并沒留太久。 青溪說這話之時,可巧宋予璇也在。沈瑜下意識地就抬眼去看她的反應(yīng),然而宋予璇并沒什么異樣,只是淡淡地應(yīng)了聲:“按道理,他的確是該來的。” 要知道寧謹與宋家也算有淵源,并非只是同朝為官這么簡單,按理說單獨來拜訪也是情理中,如今他隨著翰林院同僚一道過來,這舉動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沈瑜看著宋予璇這模樣,一時之間竟看不明白她如今對寧謹究竟是怎么個態(tài)度。 先前侯夫人一直在為宋予璇張羅親事,如今宋予奪一回來,就直接擱置下來了,說是不著急慢慢來。 這道理也簡單,早前宋予璇是個無父兄的孤女,縱然是有侯府當(dāng)依仗,但在挑選親事之時多少還是要吃些虧的??扇缃窦热凰斡鑺Z回來了,眼看著還要加官進爵,那宋予璇的身價自然也就水漲船高,慢慢挑也不急。 不管怎么說,宋予璇如今倒是可以喘口氣,不必再像先前那般提心吊膽。 近些日子前來這修齊居探病的人絡(luò)繹不絕,門檻都要被踏破,沈瑜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在自己房中靜養(yǎng),絕對不出門半步。 相比之下宋予奪就很不幸,在邊關(guān)勞心勞力這么久,好不容易回京來還要不停歇地輪番會客,到最后他實在是煩了,加之該見的人也都見得差不多,索性就托病閉門謝客。 這么一來,修齊居霎時變得門可羅雀,沈瑜也能偶爾出門走一走,不必再擔(dān)心一出門就撞上什么前來拜訪的客人。 一番折騰下來,已是臘月二十三,小年夜。 按著舊俗,這日是要祭灶官的,丫鬟小廝們早早地就備好了竹篾扎的紙馬,以及草料,再有就是必不可少的糖瓜。 是說拿這飴糖粘了灶王爺?shù)难溃米屗吧咸煅院檬?,下界保平安”?/br> 宋家大廚房那邊是要正兒八經(jīng)祭灶王爺?shù)?,而修齊居這里的小廚房,也要依樣畫葫蘆,算是求個好兆頭。 沈瑜裹了厚厚的披風(fēng),遠遠地看上一眼,并沒上前去。 等到祭了灶王爺,收拾妥當(dāng)了,青溪特意端了一盤糖瓜來給她:“該是吃飯的時候了,您先吃點糖瓜墊墊,我著人去大廚房那里取飯菜來?!?/br> 沈瑜倒是不餓,隨手接了過來,她向著正房瞥了眼,問道:“將軍可在?” “在的,”青溪看過去的眼神都帶了點同情,“他這些日子會了太多客,如今好不容易撈著點空閑,壓根不想出門去……再者,他眼下腿腳也不方便。” 沈瑜淡淡地“嗯”了聲,想了想,向青溪道:“我去看看,剛好送些糖瓜過去?!?/br> 若只是想送糖瓜,完全可以遣個小丫鬟去跑腿,她如今這么說,就是想要去同宋予奪聊聊的意思了。 青溪自以為領(lǐng)會了沈瑜的意思,連忙點了點頭:“好,您盡管去,不會有人去打擾的?!?/br> 這幾日宋予奪一直在與各種客人打交道,沈瑜又一直在刻意躲避著,所以兩人壓根就沒見過面。 這讓青溪覺著焦慮,畢竟分隔這么久,沈瑜這態(tài)度實在是有些冷淡的。 先前宋予奪不在時倒也沒什么,可如今他回來了,若一直是這個模樣,只怕沈瑜的地位會受損。 青溪在后院呆得時間長,見慣了各種手段,生怕會有那不長眼的會趁機攀附,雖沒說,可卻一直有留意著。 如今沈瑜竟然要主動過去,這實在是意外之喜。 沈瑜一見青溪這模樣,就知道她怕是誤會了什么,但也沒解釋,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說來這還是她初次來正房這邊,掀開厚重的簾子,進了屋,便有暖氣迎面而來,將她在外面凍得發(fā)冷的軀體包裹起來,一點點暖化。 沈瑜端著盛著糖瓜的盤子,打量著這屋中的環(huán)境。 并沒什么多余的裝飾,一應(yīng)的家具擺設(shè)簡潔大方,又透著古樸之感,一看便知絕非尋常人家能有的物件。 東側(cè)是休息的內(nèi)室,門半掩著,西側(cè)則是個書房。 沈瑜一眼掃過去,見著兩排香枝木制成的書架,上面擺著許多書籍,不少看起來都是年歲久遠的善本。書架上空出一格來,安放著青瓷盛著的松枝盆景,便再無其他裝飾。 書房之中擺著一張極大的花梨大理石桌案,其后的墻上,懸著一張琴,一把劍。 沈瑜正猶豫著該先到何處去,便見著宋予奪拿了本書,從架子后轉(zhuǎn)了過來。因著腿腳不便的緣故,他是扶著書架行走,步伐不大,他坐定后,方才向著沈瑜問了句:“你怎么來了?” “我……”沈瑜抿了抿唇,還是沒能直接道明來意,只能走了過去,將手中端著的碟子放到桌案上,輕聲道,“來給你送些糖瓜?!?/br> 沈瑜的手被凍得發(fā)紅,放下碟子后,隨即輕輕地搓了搓,放在唇邊呵了口熱氣。 宋予奪皺了皺眉,他這里并沒有備什么手爐,只好倒了杯茶,可這水也已經(jīng)是溫的了,并沒法用來暖手。 因著會客都在正廳,這書房中并沒備多余的椅子,沈瑜掃了眼沒發(fā)現(xiàn)旁的坐處,便就那么站在案旁。 她目光觸及宋予奪放在桌上的那本書,看名字,應(yīng)當(dāng)是本山水游記。 沈瑜眉尖微挑,方才過來之時,她大致看了眼書架上擺著的書,絕大多數(shù)都是兵書策論,更有甚者還有西域那邊的地形風(fēng)貌、風(fēng)土人情,可以看出來宋予奪以往都是看著這些書打發(fā)時間的。 可如今他卻換了本不搭邊的山水游記……又是為何? 下意識地,沈瑜便想到,他可是想要解甲歸田? 宋予奪并沒注意到沈瑜這一瞬間的走神,而是在打量那碟子里盛的糖瓜。他并不愛吃甜食,可沈瑜專程把這些送過來,他總不能掃了她的臉面。 以往侍女未經(jīng)他允準是不會送吃食過來的,更別說甜食了,若是飯菜中的點心是甜的,他也就放那不動。 可一想起來沈瑜那凍得發(fā)紅的手,他就又覺著這樣不大好。 糖瓜上還灑了一層芝麻與霜糖,宋予奪盯著這碟子看了會兒,最終還是伸手拿了一塊,放進了嘴里。 沈瑜回過神來,先是帶著點歉意笑了聲,而后輕聲開口道:“我這次來,是有些正經(jīng)事想同你商量的。恕我冒昧……” 她這話說了一半,先停頓了下,垂眼觀察宋予奪的神情,等待他先給出個回應(yīng)。 可偏偏宋予奪什么都沒說,臉色也是說不出的古怪。 沈瑜愣住了。 難道宋予奪猜到了她想說什么? 那這個臉色,看起來仿佛是不大高興……是不是應(yīng)當(dāng)改日再說。 她心中正忐忑著,只見宋予奪神情愈發(fā)糾結(jié)起來,最后竟從桌上拿了杯子,一股腦地將水灌了下去…… 沈瑜:“……” 她目光在那碟糖瓜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宋予奪,沒忍住笑了出來。感情這位壓根不是什么生氣不生氣,是被糖瓜粘了牙,故而沒能說出話來。 宋予奪喝了一整杯茶,才將粘著牙的糖瓜沖了下去,尤嫌不足,又倒了杯茶水。 這原本是有些尷尬的情形,可看著沈瑜臉上強忍著的笑意,他卻并沒什么生氣的意思。 沈瑜這個人,一向老成持重,喜怒不外露。在僅有的幾次見面中,宋予奪見著的都是她那客氣疏離的笑意,從沒見過她這般神情模樣。 起初她笑得眼都瞇了起來,唇紅齒白的,盛著盈盈笑意??呻S即意識到不妥后,便立即收斂了笑意,抿著唇繃著臉,可眼中的笑意卻仍舊沒褪去。 宋予奪抬眼看著沈瑜這模樣,舌尖抵著牙齒,舔了舔殘留的糖瓜—— 的確是很甜。 第50章 在沈瑜生平所見的大人物中,宋予奪的性格的確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了。 他待人和善寬厚,或許是因著在邊關(guān)與尋常軍士同生共死多年,故而身上也沒有那種世家子弟慣有的高高在上的矜貴之氣。只是殺伐多年,難免會使人覺著有壓迫感,可一旦熟悉起來,就會發(fā)現(xiàn)他這個人的確是難得的好。 沈瑜強忍著笑,宋予奪則是抬頭看著她,神情又是無奈又是縱容。 以往見著宋予奪之時,她都會下意識地退避,可心中卻也明白他并不會拿自己怎么樣,如今見著他這模樣,更是連那些退避的心思都沒了。 “這糖瓜……的確是有些粘牙?!鄙蜩ぢ曇糁羞€帶著點笑意,但又狀似很認真地解釋,“所以吃的時候不能一下子全吃下去,不然必定是要被粘著的?!?/br> 宋予奪盯著她,反問道:“你吃了嗎?” 沈瑜莫名有些心虛:“還沒,青溪方才才把這碟糖瓜給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