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宋予奪淡淡地“哦”了聲,而后抬手,將桌上那碟糖瓜向她這邊推了推,雖沒說話,可這意思也已經(jīng)很明顯了。 沈瑜:“……” 她一時之間竟沒能分辨出來,這位宋將軍究竟是覺著她還沒吃,所以請她嘗一嘗呢?還是覺著要死一起死,她既然笑都笑了,那好歹得陪著一塊感受一遭。 但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這糖瓜她都推辭不了。 好在她并不討厭甜食,沈瑜伸出手,從那碟糖瓜中拈了一塊。 先前進屋之時因著在外間受凍的緣故,她的手微微發(fā)紅,如今在這房中呆了會兒,已經(jīng)好轉(zhuǎn)過來,恢復(fù)了白皙的色澤。 她大病初愈,先前瘦的還沒來得及補回來,露在外面的手腕很是纖細,十指尖尖,屈指之時骨節(jié)分明,很是瘦弱的模樣。 宋予奪看在眼里,又皺了皺眉。 有宋予奪吃虧的經(jīng)驗教訓在前,沈瑜拈了那糖瓜,送至唇邊,小心翼翼地咬了一點下來,以免被整塊糖給粘了牙。 可這飴糖實在是太黏了,她用牙尖輕輕撕扯著,拉出一道細長的糖絲之后方才得以咬斷。 唇上粘了霜糖,沈瑜下意識地舔了舔唇,舌尖又添了些甜意,唇上則變得水潤起來,將唇脂襯得愈發(fā)紅艷。 宋予奪喉頭微動,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又倒了杯茶推到了沈瑜面前。 沈瑜道了聲謝,將那糖瓜放到了碟子邊緣,捧起茶盞喝了口茶。 “你方才說,有正經(jīng)事要同我商量?”宋予奪總算想起來這件事,問道,“是什么事?” 沈瑜又愣了下。 她原本是想要跟他商量離開的事情,可被這么一攪和,卻有些說不出口了。 今日是臘月二十三,小年夜,她來這里跟人談這種事情,未免有些掃興了。 沈瑜在心中嘆了口氣,大過年的,她就算是跟宋予奪現(xiàn)在就挑明了,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離開宋家,宋予奪好不容易才撈著點空閑,她又何必非要在這種關(guān)口給人家添麻煩? 她這個人,一向就是這個性情,自己也清楚這個毛病。 所以到最后,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口。 然而先前都把話說出去了,眼下總要找個理由來應(yīng)付一下。 宋予璇的親事?不成,太坑人了。 云氏的病情?也不成。沈瑜總覺著此番宋予奪回來之后,對云氏的態(tài)度就有些奇怪,她不想隨意去提這種敏感的話題。 想來想去,沈瑜才總算是找到個合適的事情,迎著宋予奪愈發(fā)疑惑的目光,小聲說:“是,是津西院的事情?!?/br> 這句話說出去之后,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很多了。 沈瑜雖心虛,但在宮中早就練就了扯謊也面不紅氣不喘的能耐,順遂地說了下去。她先是講了先前換掉津西院人手的事情,又提了提寧謹與耿軻的那樁事,順道將修書給慎王府的解決法子也提了。 “那時迫于無奈,只能借著你的名義向慎王討了個人情,”沈瑜覺著慎王壓根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這次來探病之時說不準連提都沒提,“再有就是,津西院那邊或許該派個負責教養(yǎng)的人去,不是什么嬤嬤,而是有點威信能鎮(zhèn)得住的。” 沈瑜倒沒想岔,慎王來探病之時與宋予奪談?wù)摰亩际沁呹P(guān)之事,或者這一年來朝中的變化,至于先前那件后宅的事情,早就忘了。 聽沈瑜提到耿軻被京兆府抓走嚴刑拷打,宋予奪不由得擰起了眉頭,但他也明白這背后是慎王妃的手筆,只能不了了之。 若不是沈瑜先前做主修書求情,只怕耿軻的命都要沒了,也討不到什么說法。 宋予奪沉默了會兒,復(fù)又看向沈瑜,神情鄭重:“多謝?!?/br> 他這神情語氣都太正經(jīng)了,沈瑜不由得挺直了身子,答道:“我也沒做什么,到底也是借著你的面子罷了。” 若不是慎王肯給宋予奪這個面子,那她做什么都沒用。 “不單是這件,”宋予奪靠在椅背上,可卻并不顯得懶散,多年軍旅生涯讓他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這些日子以來,我雖一直在應(yīng)付來客,但也多少了解了些家中的事情……家中的鋪子生意,還有予璇,都多謝了?!?/br> 他并不擅言辭,尤其不會說什么感謝的話,所以心中千言萬語也只化成了這一句。 可他的態(tài)度太認真了,以至于這話的分量都沉甸甸的。 但沈瑜的確擔得起他這么一句謝,所以并沒推辭,只是說了句:“無妨?!?/br> 宋予奪還欲再說,外間忽而有人打了簾子,回稟道:“三姑娘來了?!?/br> 自打宋予奪回來之后,宋予璇就一直很高興,不管做什么都帶著喜色。她方一進門,就將披風解下給了侍女,快步走到書房中,目光在宋予奪與沈瑜之間繞了繞,笑意愈濃:“我方才還說怎么沒見著阿瑜,原來是在大哥這里啊?!?/br> 說著,她又向宋予奪嗔道:“大哥也真是的,就讓阿瑜在這里站著嗎?” 侍女隨即挪了椅子過來,宋予奪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不妥,略帶些歉疚地向沈瑜道:“是我疏忽了?!?/br> “不妨事,”沈瑜搖搖頭,“我也才來沒多久,說了話就要回去了。” 宋予璇“噯”了聲,笑盈盈地問道:“怎么我剛來你就要走,莫不是我打擾了?” 她這話中帶了些調(diào)侃的意味,沈瑜自然是立即就聽出來了,但這話承認不是反駁不是,只能另尋旁的事情岔開來。 沈瑜道:“你這又是從哪兒過來?” 宋予奪咳了聲,隨即道:“你穿得太單薄了些,小心著涼?!?/br> 宋予璇乖巧地應(yīng)了:“我午后就在祖母那里??汕苫噬吓c太后都賜了東西下來,我順道帶回來了?!?/br> 她這些日子去西府的次數(shù)愈發(fā)地多了,一方面是年關(guān)瑣事多,另一方面,則是侯夫人現(xiàn)在越來越看重她。 宋予奪頷首道:“那你好好地收著?!?/br> “太后賜下的年禮中,還有一份是給阿瑜的,”宋予璇很是愉快,“我也幫你帶回來了,方才交給了青溪,讓她收了?!?/br> 沈瑜有些意外,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只能當太后這是彌補她。 說來也怪,方才她跟宋予奪兩人之時反倒沒覺著如何,可宋予璇來了之后,卻總是覺著尷尬。 所以沈瑜并沒久留,只略坐了會兒,便尋了個借口離開了,將此地留給了他們兄妹。 一出門,她便凍得一顫。 青溪迎了上來,替她擋了些風,扶著她回自己房中。 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有些陰沉,仿佛是要落雪一般。 沈瑜看了眼天色,輕聲道:“一年又要到頭了啊?!?/br> 第51章 是夜,落下鵝毛大雪來,及至第二日一早,庭院中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原本凜冽的風勢倒是小了許多,小廝侍女們裹了厚重的棉衣,在院中掃雪,不多時便清出可供人走的道路來。 沈瑜原本就沒想著出門,挑開門簾看了看外面這情形,就愈發(fā)堅定了這個念頭。 只是在房中也沒什么好做的事情,無非就是拿刺繡、下棋來打發(fā)時間。 宋予奪也沒出門,青溪借著送東西的功夫走了一遭,回來后向沈瑜道:“將軍還是在書房看書,并沒旁的人。” 沈瑜撐著額,漫不經(jīng)心地點了點頭,垂眼看著手中的棋譜。 “三姑娘近來忙得厲害,都沒空來咱們這邊了,剛好將軍又閑著,”青溪試探著道,“您若是想找人對弈,不如去他那里?” 沈瑜又不是傻子,這么明顯的暗示,怎么都該聽出來了??蛇@話她并不想接茬,所以只是抬眼看向青溪,一言不發(fā)。 她少有這樣的模樣,青溪看得莫名心虛起來,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低聲道:“是奴婢多嘴了?!?/br>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沈瑜放緩了臉色,可話音仍舊淡淡的,“但這件事該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你就不用cao心了?!?/br> 以往青溪也會自作主張?zhí)嫠k些事情,沈瑜從沒計較過,一來是知道青溪并沒壞心,二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如今在宋予奪這件事上,她并不想讓旁人來插手。 更何況青溪并不清楚背后的那些緣由,純屬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幫忙也沒幫到正點上。 此時正是年關(guān),便是為了討個好兆頭,沈瑜也不愿在這關(guān)頭去惹出什么事端來,只等著過完年再說。 昨日太后賜下的年禮,沈瑜也已經(jīng)親自看了。 并不貴重,就是些常見的物件,與其說是賞賜,倒更像是表明一種態(tài)度。 起初,沈瑜是覺著太后或許是想彌補她,可后來又覺著不對。畢竟當初那件事,太后半是因著她太過張揚想要彈壓一二,半是給她留了一條退路,又談何虧欠? 那太后為何會平白無故地賜給她年禮? 若她是宋予奪的正妻,那這年禮拿得也是合情合分,可如今卻到底有點不妥,以至于沈瑜難免要惦念著。 只可惜她如今在宮外,對太后身邊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作罷。 青溪先前還說著宋予璇沒空過來,卻不料晚些時候,她就帶著人又來了修齊居。 “今日一早,大哥的下屬送來了不少鮮鹿rou,我著人送了些給西府,這些是留給修齊居的?!彼斡梃ê螅讲诺?,“這鹿rou廚房烤制了些,可放會兒就又涼了,左右這邊也有小廚房,倒不如存著生rou,想吃的時候再讓小廚房現(xiàn)烤。又或許要了鐵爐、鐵叉等器具,自己來烤也成?!?/br> 沈瑜倚著熏籠并沒起身,搖頭笑道:“我還說你如今忙得厲害,卻不想竟還有功夫琢磨這個?!?/br> “這事也就適合你跟大哥來做,我是沒這個空的?!彼斡梃α寺?,又將帶來的一打禮單給沈瑜看,“這是擬定好的給各家的年禮,你看看可還行?” 沈瑜并沒推辭,接了禮單來一一看了過去,若是覺著有不妥的地方,便直接提出來,讓宋予璇回去再斟酌著調(diào)整。 這送禮講究的事情多了去了,沈瑜單是看過去就覺著費神,也不知道宋予璇這些日子都是怎么過的??善矝]抱怨半句,倒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就先這么著,旁的我也想不出來了,應(yīng)當沒什么錯處?!鄙蜩⒍Y單交換給她,又捧了茶盞,囑咐了句,“這些事情費心費神,你好歹保重自身?!?/br> 若是宋予璇在這種關(guān)頭病倒,那可就麻煩了。 宋予璇應(yīng)了下來,又與她敘了幾句閑話,便又去忙旁的事情了。 待她離開后,沈瑜想了會兒,令小廚房將鮮鹿rou料理了,給宋予奪送了過去。至于現(xiàn)在宋予璇所提的主意,她就直接略過當沒聽到了。 更何況,就算她愿意,宋予奪也未必有這個心情,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雪斷斷續(xù)續(xù)下了足有兩三日,直至臘月二十八,方才算是徹底放晴。 馬上就到除夕,合府都忙了起來,連宋予奪都沒辦法再閉門謝客躲清靜。畢竟先前同僚之間的拜訪他能找個托辭閉門謝客,可如今走動的就都算是親戚了,見還是要見的。 這也是因為他腿腳不便,不然還要出門去與同僚應(yīng)酬。 說來也奇怪,年二十九午后,那位慎王爺竟然上門來見宋予奪了。 沈瑜當時正要出門,才掀開簾子,就見著慎王帶著個仆從進了修齊居,目不斜視,臉上也沒什么笑意,倒像是有什么正經(jīng)事一樣。 也是,若不是有正經(jīng)事,也犯不著這時候過來。 沈瑜立即退了回去,等到這位進了正房,方才又出了門。 及至晚間,宋予奪與宋予璇都得去西府那邊祭宗祠、參加家宴,傍晚時分,宋予璇已經(jīng)梳妝打扮好,到修齊居來等候宋予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