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可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就又聽宋予奪說道:“你說的對。此時天色已晚,你既已經(jīng)累了,我也有些醉了,那這件事就等到明日再說?!?/br> 沈瑜:“……” 她萬萬沒想到宋予奪指的竟是這句,一時之間愣是沒反應過來能說什么,只瞪大了眼看著宋予奪,無聲地表示自己的不滿。 宋予奪莫不是將她當傻子? 可偏偏宋予奪方才能逼著她講,她卻沒辦法依樣畫葫蘆,來逼著宋予奪跟自己商議出個所以然再離開。 所以到最后,沈瑜也只能點了點頭,無奈道:“那好。” 房中并沒侍女,宋予奪撐著拐杖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伤吡藘刹?,又忽而回頭問了句:“你房中燃的什么香?” 這幾日他仍舊睡得不大好,如今又到了沈瑜這里,便下意識的想起那日在她房中倒頭就睡的情形,以及那股子淡淡的桂花香,所以沒忍住問了句。 他這個問題與先前實在是風馬牛不相及,沈瑜被問了個措手不及,有些茫然的盯著他看了會兒,反而意識到這就是個隨口問的很簡單的問題,并沒什么內(nèi)涵。 “你說的應當是先前林大夫給我開的安神香,”沈瑜反應過來后有些哭笑不得,暗自在心中嘆了口氣,方才又道,“你若是想要的話,過會兒我讓青溪送些過去?!?/br> 宋予奪言簡意賅地說了個“好”,便離開了。 他走之后,沈瑜躺了回去,將方才發(fā)生的事情翻來覆去想了一遍,愣是不知該作何感想。今夜的宋予奪實在是有些反常,明明是他先挑起的事端,可到最后,想要偃旗息鼓的卻也是他。 那他此番又是圖個什么? 沈瑜想得頭疼,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恰逢青溪進來熄滅燭火,她將安神香之事知會了聲,便翻了個身睡了。 沈瑜弄不明白剛才那事究竟算個什么,連“始作俑者”也是一頭霧水。 出門之時,宋予奪就已經(jīng)有些后悔,覺著自己這一趟實在是多余的很。及至回到房中后喝了醒酒湯,他就更為懊惱了。 深更半夜非要去沈瑜討一個說法,就已經(jīng)是錯,而且以后還尋了一句那樣的話借故離開,就是錯上加錯了。 可面對沈瑜的長篇大論,他又的確不知該作何反應。 沈瑜說想要離開宋家,他并不想同意。 可若是斬釘截鐵的回絕了沈瑜的要求,那就是強人所難。強扭的瓜不甜,感情之事更是勉強不來,這一點宋予奪已經(jīng)非常清楚,有前車之鑒在前,他斷然不想重蹈覆轍。 可若是當即就點頭同意,答應沈瑜讓她離開,他也不想這么做。 所以最后只能尋了一個拙劣的借口,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該拿沈瑜怎么辦才好。 他對沈瑜的感情,沒有執(zhí)拗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可是也不是淺淡到說放就能放,以前的所有事情只當沒發(fā)生過,所以到最后只能不尷不尬的懸在那里。 宋予奪將剩下的半碗醒酒湯喝完,仍舊沒想出個結果來,他少有這樣猶豫不決的時候,故而只能將如今這事推到醉酒身上,等到明日醒來之后再做打算。 睡前,青溪將安神香送了過來,替他點上。 輕煙裊裊,從香爐中沁出,很快就在房間中蔓延開來。 宋予奪躺在床上,深深地吸了口氣,可并沒嗅著那股熟悉的味道。這香雖也好,但是并不是他心心念念惦記著想要的那種。 但這安神香的確是有效用的,又或許是因著醉酒,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沈瑜就醒了過來,一睜眼,腦海里浮現(xiàn)的便是昨夜之事。 到了今日,總該能討要出一個說法來了? 可事與愿違,及至她梳洗打扮,吃完早飯,想要到正房那邊去見宋予奪的時候,才得知他竟已早早地出了門。 “這時節(jié),各式各樣的應酬多了去了,單西府那邊就請了戲班子要唱上整整三日的戲,將軍總不能一直在房中呆著?!泵鎸ι蜩さ囊苫螅嘞?,“其實早些年他一回京,各式各樣的宴請便接踵而至,有時還會與好友到西山打獵,數(shù)日方歸。如今已是少了許多了?!?/br> 畢竟他如今有傷在身,行動不便。 青溪是這修齊居中的舊人,對宋予奪以往的事情自然是十分清楚的。聽了她這話,沈瑜放下疑慮來,安心等待著,準備等他有空之時再聊此事。 可接下來一連幾天宋予奪都是早出晚歸,沈瑜便開始疑心他是酒醒之后將這事忘了,又或許是刻意躲著自己。 及至出了初五,走親訪友也算是揭過了。 沈瑜不想再等著,索性在初六一早就去了正房,準備堵一次宋予奪,至少得問一問他是否還記得這事兒。 說來也巧,宋予奪這日就沒準備出門,穿著家常半新不舊的衣裳,在書房中看書。 這書房中不知何時竟備另了座椅,沈瑜方才坐定,便單刀直入挑明了來意。 “這事我沒忘,”宋予奪放下手中的書,冷靜地答道,“只是這幾日應酬繁多,又要出門診治腿傷,所以一直沒得閑?!?/br> 診治腿傷? 沈瑜疑惑道:“怎么不將大夫請到府中來?” “那大夫你應當也是見過,是為南邊來的圣手,姓褚。”宋予奪道。 這位褚圣手便是早前為云氏醫(yī)治沉疴的那位,只是后來離了京,將剩余的事交由林子軒來接手。 只是沒想到宋予奪又將他給請了回來。 沈瑜點點頭:“的確是見過的,他老人家醫(yī)術高明得很?!?/br> “慎王妃近幾日性命垂危,慎王先前又是特地來找過我的,請我將這位褚圣手讓給慎王府,我便應允了?!?/br> 聽了他這話,沈瑜倒是想起來先前年二十九,慎王匆匆過來這邊的事情,如今才算是知道了緣由。 宋予奪又道:“現(xiàn)如今那位褚圣手在慎王府住著,時時看護著王妃的病情,并不能到這邊來。所以我便只能過去,請他為我施針診治?!?/br> 這緣由合情合理,沈瑜不由得為先前自己疑心他是故意躲著自己而感到些許慚愧。那時她還想過,宋予奪會不會是對她有情,如今了解了這緣由,方才知道是自己想太多的緣故。 慚愧之余,她卻又多少放下心來。 畢竟這其中沒有感情摻雜,會少很多麻煩。 “先前你的話我也想了,”宋予奪一掃上次的猶豫不決,斬釘截鐵道,“只是我眼下還不能答應?!?/br> 沒等沈瑜開口,他就又說道:“不管事實如何,你都是太后賜下的,如今我剛回京正是風口浪尖之上,并不宜多生事端。你若是此時離開宋家,會有多惹眼?這個道理你也應該明白才對?!?/br> 沈瑜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點了點頭:“我明白。” “所以就算是要離開,也不能在這種關頭?!彼斡鑺Z下了定論,“再有,你可曾想過離開之后要去做什么?” 沈瑜沒答言。 “既然你自己也沒想好,不如就暫且留在宋家,繼續(xù)替我家照看鋪子生意?!彼斡鑺Z道,“我會許你一定的利潤抽成,權當是請了個管家。” “等到事態(tài)平息,再有什么舉動也不會引人注意時,我便會給你個理由,讓你離開?!?/br> 他這顯然是已經(jīng)想好了的,態(tài)度堅定,解決方法說得清清楚楚,利害關系也列得明明白白。 沈瑜將他這番話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不得不承認這應該是眼下最好的解決方法了,她想不出更好的來。 再者,這其實也跟她先前的打算不謀而合。 所以在猶豫之后,沈瑜很快就答應下來。 原本沈瑜是準備了滿腔的話來說,可及至談完出了門,她才意識到自己壓根沒說幾句話,全都讓宋予奪給說了。 換而言之,這場談話完全是由宋予奪來主導的。 他好整以暇地等著,及至她上了門,三言兩語就擺平了,愣是讓她沒話說。 沈瑜無奈地笑了聲,看來她以前的確是小瞧了宋予奪。 對這些后宅之事上心后,他在沙場上殺伐決斷的氣勢就也隱約顯了出來。 但也不算是件壞事,那就夠了。 宋予奪目送著沈瑜出了門,復又拿起桌上的游記看了起來。 單從沈瑜方才的反應,他知道自己這應當是成功騙了過去的,只要他自己不出疏漏,沈瑜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意識到有什么問題的。 晚些時候,小廝來回稟,說是馬車已經(jīng)準備好,可以到慎王府去請褚圣手施針。 宋予奪猶豫了一瞬,站起身來。這事的確是有些麻煩,可做戲就得做全套。 其實他這傷由來已久,又怎會在乎這一朝一夕?只是為了瞞過沈瑜,他只能用這個理由,才能解釋自己這幾日的刻意躲避。 這幾日他已經(jīng)將事情徹底想明白了,也大致摸清了沈瑜的性格。 跟她談感情是沒用的,只會讓她避之不及。只有將感情徹底剝離開來,一板一眼地談及利益,才能讓她留下。 宋予奪也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他既分不清對沈瑜到底算是怎么個感情,那就只能先將她穩(wěn)住留下,等到弄明白了再做決斷。 這是他的私心。 畢竟從相識到如今,他壓根還沒與沈瑜相處過多長時間。 至于將來的事情,那就將來再說。 第53章 與宋予奪達成共識之后,沈瑜便算是了了一樁心頭大患。 一過正月初五,長安街上的各個商家鋪子盡數(shù)開了張,而她偷了這么久的懶,也該忙起來了。 按著先前的約定,這西府的生意鋪子仍舊由她來料理,沈瑜只將自己當成個管家,不過酬勞更豐厚些—— 她又抽空跟宋予奪商議定了,今后這些鋪子的營收,她能從中抽取一成。 換而言之,她現(xiàn)在不僅是為宋家做事,也是為了自己。賺的越多,等到將來離開之時,她拿到手的銀子就越多。 因著這個緣故,沈瑜再想到將來,仿佛都覺著多了些期待。 畢竟銀錢這種東西,的確是越多越好。 沈瑜不再插手宋家后宅之事,盡數(shù)交到宋予璇手中,好在這姑娘早就已經(jīng)練出來,尤其是經(jīng)歷過這個年關之后,待人處事便愈發(fā)的得心應手。 再者,自打宋予奪回來之后,不少人的態(tài)度都發(fā)生了微妙的轉變。 至少就現(xiàn)在而言,除非真有哪個不長眼的,不然絕不會主動來招惹宋家的人,尤其是他這親meimei。 宋予璇年關前后參加了不少宴會,后來還曾向沈瑜感慨說:“原來這后宅之事也跟朝堂系得緊緊的。自打大哥回來之后,再見面之時,她們仿佛都準備了一籮筐的好話給我。就算是先前不對付的,也不會再陰陽怪氣說什么酸話?!?/br> 人情世故向來如此,踩高拜低,金玉其外的世家也并不比蠅頭小民好到哪里,本質(zhì)上都是一樣的,最多不過因著多讀了幾年詩書,當墻頭草的姿態(tài)略好看些罷了。 先前眾人都覺著宋予奪戰(zhàn)死,東府這邊便算是絕了香火,就算是皇上與太后體恤余下的女眷,旁人不敢明著欺壓罷了,可言語便能傷人。有心之人,輕描淡寫幾句話就能不偏不倚地戳到傷口上,還偏偏讓你沒什么話說。 再者有些倒是無意傷人,可只要沒將你當回事,那言行之間就難免會帶出輕視。這還怪不著旁人,畢竟自家的確是衰落了。 宋予璇之前出去應酬之時,事事都得上心,怕說錯、做錯了什么??扇缃瘢际莿e人明里暗里捧著她,再不用她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