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宋予璇愣了愣,而后眼前一亮:“你要去找阿瑜?” 宋予奪未置可否,只是說道:“我只是到涼州,未必能遇著?!?/br> 見他這模樣,宋予璇反倒笑了,撫著自己的小腹,向宋予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也不替祖母來當什么說客。你快些將阿瑜尋回來,我這腹中的孩子生下來時,最好是能見著她舅母才好?!?/br> 當初科舉舞弊案,皇上念在貴妃的份上,將涼州劃為三皇子的封地,若無詔令,此生不得擅離封地。后來太子倒后,他方才得以沉冤昭雪,皇上薨逝之后薄太后還曾召他回京來祭拜。 可祭拜之后,仍舊是回了涼州。 畢竟皇位已傳六皇子,他一個王爺,按例來說的確是該前往封地。 涼州是古絲路的必經之地,早些日子傳來異動,宋予奪主動請纓接下了調查的任務,只帶了個兩個心腹,輕裝簡從地趕赴涼州。 涼州臨近西域,駐扎的守軍統(tǒng)領還是宋予奪的舊部,配合著他查了此事,發(fā)現霖王倒沒什么問題,只是涼州刺史動了手腳,在古絲路的往來生意中抽成,是一樁貪墨案。 如此一來,這就不算是什么大事了,宋予奪寫了奏折,令人快馬加鞭送回京去交給攝政王,自己則在涼州留了下來。 宋予奪的確難找到沈瑜,但卻不難找到傅昇。 這大半年來傅昇將所有心力都投到了古絲路的生意,在涼州開了鋪子,充作往來的停歇之處,如今剛帶了商隊從西域返還,恰好也在涼州。 聽聞宋予奪的來意后,傅昇道:“當初將軍你讓我留意著如夫人,若是她有什么事,便幫上一把。我倒也見過她,還曾同行過幾日,但很快就又分道揚鑣,如今也是偶爾才會有她的消息……若是想立時就找到她,只怕是難?!?/br> 其實在來之前,宋予奪就料到會是如此,可以從傅昇口中聽到之后,卻還是難免有些失落。 宋予奪在涼州逗留了幾日,到底也沒尋著沈瑜,他有官職在身,并沒法長久在外留著,所以也只能又回了京中。 天高海闊,想找到一個人,無異是大海撈針。 偌大一個宅院,就只剩了他一人,連年節(jié)都顯得索然無味。 他覺出幾分寂寥來,甚至也想過要不要聽從老夫人的意思,隨便找個人成親算了??苫氐椒恐幸娭蜩ち粝聛淼哪切┖圹E,就又改了主意。 若是未曾遇到沈瑜,或許他會像其他世家公子那般,循規(guī)蹈矩地成親生子??扇缃?,他卻怎么都不想將就。 轉眼冬去春來,距沈瑜離開已有一年,宋予奪放在茶樓那邊的小廝傳來消息,說是雁歌回來了。 宋予奪將手頭的事情都推開,去見了雁歌。 雁歌離京時還是個小姑娘模樣,可如今卻像是長開了,身量高了不少,眉眼間也再沒當初那種天真的稚氣。但臉上卻始終帶著笑意,看起來這一年應當是過得不錯。 “見過將軍,”雁歌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他行了禮,而后道,“我這次回來,還帶了些西域那邊的小玩意回來,晚些時候讓人送到府中去,您若是喜歡就收下?!?/br> 宋予奪不動聲色地攥了攥手,又道:“只有你一人回來?” “是,”雁歌答道,“我就是替沈jiejie回來看看這兩處茶樓,若是沒什么大礙,過些日子就回去?!?/br> 宋予奪道:“沈瑜……她現下在何處?” “這不好說,”雁歌飛快地抬眼看了看他的神情,又立即低下頭,“年前,沈jiejie做生意時恰巧遇著了麗娘,她倆約著出去游山玩水去了,我?guī)е剃牷鼐﹣?,再具體的情形我也不清楚?!?/br> 宋予奪想了想,才意識她話中的這個“麗娘”,就是早前那位逼著夫君寫了休書,甩手走人的虞麗娘。 沈瑜與虞麗娘交情不錯,又性情相投,雁歌這話的確沒什么可挑的。 宋予奪磨了磨牙:“她如今倒是自在得很。” 雁歌低著頭,咬了咬唇,愣是沒敢再抬眼去看宋予奪。 宋予奪覺出些異樣來,想要細問,可雁歌口風很緊,死活不肯再透露任何消息,他也只得作罷。 雁歌并沒在京中停留太久,半個月后,就又離開了。 宋予奪將她送來的那些小玩意親自收拾了出來,擺在房中,隨處可見。 只是這些東西時時能讓他想起沈瑜來,尤其是自己忙得不可開交之時,再想起沈瑜不知在何處游山玩水,就覺得氣血翻涌。 很偶爾,宋予奪甚至有想過要不要放下一切,去追尋沈瑜的蹤跡。但這想法持續(xù)不了多久,就又被他自己給否定了。 他不是那種會被感情沖昏頭腦的人,也難做出那種少年人的舉動。 “克制”二字,仿佛是刻進他骨子里一樣,讓他注定沒法像沈瑜那樣,隨心所欲地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又一年年節(jié),宋予奪飲了酒回來,沒要侍女來服侍,失手間將那盤殘棋打亂,黑白兩色的棋子跌落在地,飛濺開來。 他似是如夢初醒般,盯著滿地狼藉看了許久,突然就明白了當初沈瑜的心境。 不破不立。 第116章 滿朝皆知,宋予奪是攝政王最為信任的人。 兩人是在沙場上過命的交情,當初先帝在時,曾經猜忌過慎王,那時許多人都恨不得與他劃清界限,只有宋予奪毫不避諱地陪他到牧山修養(yǎng)打獵去。 攝政王又是個念舊的性情,自然不會虧待了宋予奪。 宋予奪官職雖未至頂,但滿朝無一人敢輕視他,眾人皆以為他會就這么在京中留著,誰都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請旨,到西域邊境去。 眾皆嘩然。 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卻要去邊關吃沙子,這是有什么毛病? 對于他這舉動,攝政王也很是不解,疑惑道:“邊關并無戰(zhàn)事,縱然是駐守的遲老將軍年事已高,那換旁人就是,你又何必非要親自過去?” “您應當了解我的性情,”宋予奪沉聲道,“我并不適合留在京中,摻和那些朝局政務。早前是因著朝中缺人手,走不開,所以才留了許久。可見朝局已經穩(wěn)定下來,我沒必要再留在這里?!?/br> 攝政王沉吟道:“邊關清苦,你應當比任何人都了解。” “正是因為了解,所以我才想要將遲老將軍替回來?!彼斡鑺Z坦然道,“我十四從軍,在邊關呆了近十年光景,當年兩軍交戰(zhàn)之時何其艱苦,都挺過來了。如今邊關一片太平,豈不是比那時要容易許多?” 若是旁人,攝政王早就大筆一揮,寫上幾句嘉獎的話,將人給打發(fā)到邊關去了。畢竟有這種甘愿吃苦的“傻子”,不用白不用。 可站在他面前的是宋予奪,便忍不住推心置腹道:“邊關太平,你過去做什么呢?西域當年一戰(zhàn)傷了元氣,至今沒能緩過來,若派你過去只是為了駐守邊境,豈非是大材小用?” 宋予奪與攝政王私交甚好,但如今方才意識到,兩人所思所想完全不同。這倒并非是什么分歧,只是站在不同的位置,想的東西自然也就不同。 “大梁與西域交戰(zhàn)多年,邊關的百姓深受其害,近些年方才算是漸漸地緩過來。古絲路通商,方興未艾,還有值得深挖的價值。我想親自過去督看著,練兵是其一,更為重要的是讓絲路通商恢復前朝的繁盛,讓邊關的百姓都能安居樂業(yè)?!?/br> 他是將軍,而非政客,留在京中不過是蹉跎年歲,消磨志氣,將他身上的棱角打磨圓滑。 與其留在京中,每日在朝會上與眾人磨牙,又或者是在府衙之中處理文書,他更愿意到邊關去。瀚海黃沙的確比不上花團錦簇的京城,可卻更適合他。 那里有他保護過的百姓,也有同甘共苦過的將士。 見他執(zhí)意如此,攝政王也沒再勉強,準了他的請旨。 朝臣對此議論紛紛,但不管私底下是怎么想的,明面上見了宋予奪,都是要夸一句高風亮節(jié)的。 倒是西府老夫人知曉此事之后經受不了,直接病倒了。老侯爺素來是不愛管宋予奪的,可如今卻也沒法再坐視不理,令人將他叫了過來,問詢此事。 宋予奪將在攝政王面前的說辭又搬了出來,老侯爺皺著眉,半晌都沒說話。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家長孫會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到邊關去吃沙子。 “我原本是想要將爵位傳于你,”老侯爺沉聲道,“可你若執(zhí)意要去邊境,那可就不成了?!?/br> 任是誰來評判宋予奪這個人,都說不出什么不好,他打拼出了一番功業(yè),在一眾渾渾噩噩仰仗祖蔭的世家子弟中,堪稱是一股清流。 老侯爺也一向以這個長孫為榮,想著要將爵位傳給他,指望著他能光耀門楣。 可如今他不肯成親,至今連個子嗣都沒有,又要到西域邊境去,那可就不成了。 聽到“爵位”二字,宋予奪垂下眼,掩去了眸中復雜的神情,答道:“我對這爵位原本就沒什么興趣,您盡管給二叔就是,也免得他總是心心念念惦記著。” 這話聽起來頗有些怪異,老侯爺眼皮一跳:“你這話是何意?” 宋予奪垂下眼,猶豫了一瞬,到底是什么都沒說。 有許多事情過了就沒必要再提,不過是平白讓人更多人難過罷了。 先前宮變之事后,他在攝政王的吩咐下,接手了許多事情,也負責審問了不少人,陰差陽錯的探知了當年之事的真相。 原來他中流矢九死一生,這背后竟然是有自家二叔在推波助瀾,為的就是這所謂的爵位。 宋予奪震驚之后,便是心灰意冷。 他并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畢竟若真鬧開來,那宋家的名聲只怕是要完了。再者,那件事早就過去多年,老侯爺未必會相信。就算是信了……想的也必定是息事寧人,而不是給他一個公道。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他想要離京的緣由之一。 宋予奪雖是個好脾氣的人,可真要拿定了主意,任是誰勸都沒什么用。宋予璇清楚得很,所以壓根沒多言,只是抱著剛滿一周歲的小女兒來見了他,聊了些陳年舊事,請他多保重。 開春后,他領旨離京,借道古絲路,趕赴寒石關。 自十里長亭,到瀚海黃沙,恰與當年的沈瑜走過的路一樣。 只是這其中卻隔了兩年的光景。 不知是否還有機會趕上。 宋予奪至寒石關,接替了遲老將軍的職務,也額外掌管著古絲路的往來。他并沒有去大張旗鼓地追尋沈瑜的蹤跡,只是托了傅昇,請他幫著留意一二。 可沈瑜卻是行蹤縹緲得很,縱然偶爾有消息,等到宋予奪趕到時,也已經晚了。 一來二去,就又是三年春秋流轉。 原本貧寒的寒石關在宋予奪的管轄下改了模樣,越來越多的百姓搬來定居,每月甚至還會有一次大的集市。因著寒石關是古絲路的必經之處,集市上的貨物花樣百出,甚至還有更多人慕名而來,將寒石關從一個征戰(zhàn)的要塞變成了日漸繁盛的小城。 罷戰(zhàn)息兵后,大梁與西域的關系也日漸緩和。 宋予奪這些年來令人廣栽楊柳,瀚海黃沙之中添了新綠,于兩邊的百姓而言,舊日的傷漸漸撫平,對將來充滿了期許。 邊關百姓,無人不知宋將軍的名聲,提起來皆是恨不得將他奉為神明一樣。 但還是有人不明白,為什么宋予奪會主動請纓到邊關來。 “將軍,京城難道不好嗎?”年節(jié)之時,眾將士聚到一處飲酒,有人趁著醉酒大著舌頭問他,“聽人說京中繁華得很,寶馬香車,美人如云,您何苦要來這里受罪?” 大抵是知道宋予奪私下中脾氣好,這人又尤嫌不足地補了句:“您現在連個夫人都還沒呢。” 宋予奪沒跟他計較,笑著搖了搖頭:“這些事情總是要有人來做的?!?/br> 有的人是有心無力;有的人是有這個本事,但卻不想浪費精力在這些事情上。 湊巧他有這個能力,又有這個心,所以便來了。 至于旁的,哪有那么多緣由?難道說世家子出身,就必得要留在京中,封侯拜相才好嗎? 又有人大大咧咧道:“可將軍,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還不見娶妻呢?” “我是不是太慣著你們了?”宋予奪雖這么說,可卻并沒動怒,想了想后,方才說道,“沒遇上合眼緣的。” 眾人一片噓聲,又有人笑道:“過些日子寒石關也有元宵燈會,將軍不如去看看?說不準就能遇上個意中人。也免得您總是不娶妻,這寒石關的姑娘們都惦記著您,連個眼神都不給我們兄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