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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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沒有天賦,但還是想要硬凹一下?!蔽抑缓脟L試從態(tài)度上徐徐打動他,“你相信我,我是個不愿意輕易放棄的姑娘。”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我猜測他其實更愿意我是個輕易放棄的姑娘。 好半晌,我看著他,他看著琴,嘴唇逐漸抿得越來越緊。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內(nèi)心掙扎了很久,是最后大發(fā)慈悲才終于對我說,“今日我乏了,你明日再來。” 我露出笑容,“那我明日具體什么時候來?” “寅時?!彼D(zhuǎn)頭,平靜地看著我,“倘若你有心,寅時就來,我會在琴房等你。倘若寅時你沒有來,明日就不必來了?!?/br> 我看他今天就是要刁難我胖花。公雞一般是卯時打鳴,寅時還要在卯時之前,寅時那會兒,公雞也才剛醒過來而已。 “那你要等著我,我會來的?!蔽液V定地對他說。 他微皺起眉,起身朝床邊的柜子走去,拿出柜子里的錦囊——那是我還褲腰帶的時候,順帶一起拿給他的。 他將錦囊丟到我的懷里,“把這個也帶走?!?/br> 我舉起手想要再遞給他,“這個我洗得很干凈,你可以拿來放些小玩意兒?!?/br> “不需要?!彼贸瞿ú奸_始擦他的琴,“而且,里面分明有蟲?!?/br> 我微睜大雙眼,低頭翻開錦囊,果然倒出一粒干癟的、不會再有光芒的螢火蟲。 “我給你洗褲腰帶的那天晚上到處都黑漆漆的,只好借螢火蟲的光照明,我把蟲子裝在這里面,不小心沒有倒干凈?!蔽医忉屩?,見他露出狐疑又不好意思向博學(xué)多識的我開口請教的神情,我思忖了片刻,體貼地問,“你……不知道什么是螢火蟲嗎?” 他收回側(cè)睨過來的瞳,手中擦琴的動作滯緩了些。 “它們會發(fā)光,一閃一閃地…”我睜大雙眼,故作神奇,“春風(fēng)閣后面的小樹林里有好多好多,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 他擦琴的動作又恢復(fù)了利索,企圖用緘默來尷尬死我,并以此表達(dá)他不愿意和我一起玩兒。走出解語樓的時候我才想明白,倘若不問出最后一句話,他應(yīng)該很愿意去了解一下這種蟲子。 夜風(fēng)打在我的身上,冷得發(fā)抖,我忽而想起小春燕和我說的話,他說其實在更遙遠(yuǎn)的一些地方,四季如夏,熱得讓人想要原地去世。 每每他和我說起這些,我都想說我十分愿意捐出我的寒冷救濟一下那邊的朋友,但求他們也捐出他們的太陽溫暖一下我。 我都不敢相信這是陽春四月,它仿佛是個假四月,只有秋冬寒冷之時才恢復(fù)它們的真實。我險些就要想不起去年我是怎么活過來的。 這么冷的天里,我卻硬要揣著錦囊往臨水的春風(fēng)閣跑,只為給他抓幾只螢火蟲。也不知屆時會不會感動到他,我自己倒是已經(jīng)被感動得心口熱乎乎地。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都是這樣的,喜歡的時候就會對他好,對他好的時候以為會感動到他,結(jié)果往往是只感動了自己。殊不知感動了他又能如何,感動也不是喜歡。 這個道理我用了七年才明白,這世間大概不會有比我還要蠢笨的人了罷。 就連小春燕后來都勸我說,我做的這一切還不如存點錢買包藥將他迷暈了之后為所欲為一番來得實際。彼時墮落的我竟覺得有些道理,后來得知那種藥不便宜而作罷。 現(xiàn)在的我只用那瘦小的身體在樹林里穿梭,順著河流走,驚擾了不少夜半休憩在矮木叢中的螢火蟲。 平日里這些螢火蟲并不如我聰明,我來的時候它們都乖乖地等著被我抓,今日它們卻有自己的想法,我往前走,它們也往前走,或許求生欲這個東西也是吃一塹長一智的。 我一雙眼緊盯它們,匍匐前進(jìn),走著走著,沒留意這群小機靈鬼兒已越溪而去,我一腳踩空落進(jìn)水中,整個小樹林都回蕩著我脆脆的一聲“哎喲”。 對,我前面說今晚的風(fēng)很冷,是為了突出如今落水的我更冷。 幸好這河水已到了源頭,只是溪流而已,并不深,我順勢洗了把臉,蹚著水底的沙石爬上岸。 這屆螢火蟲真囂張,竟還耀武揚威地在我面前胡亂晃悠。 我抓了好幾年的蟲子,已練就了一身本事,只要它們在我周身,我脫掉外衣往地上一撲就能兜倒一片。 那些蟲子在我的衣服里亂轉(zhuǎn),我睜大雙眼,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拿起錦囊迅速鉆入衣下,將螢火蟲裝入其中。 行動還算順利,我將錦囊系緊,盤腿坐在溪邊,打算先歇息一會兒。 借著月光和螢火,我拎起錦囊在眼前晃悠,下意識的偏頭,讓耳邊傳來了叮鈴鈴的清脆聲音,我這才想起昨日敏敏jiejie送給我的銀鈴發(fā)繩。 發(fā)繩是粉色的綢帶,掛著一串銀面銅質(zhì)的小鈴鐺,我很喜歡這個東西,戴在頭上到處跑的時候聽到它響,就感覺自己也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孩一樣,因為我聽說普通人家的小孩渾身戴著鈴鐺就是他們的爹爹娘親為了防止他們走丟。 我將精致的發(fā)繩取下來,轉(zhuǎn)而用衣服上的破爛布條系好頭發(fā),然后將銀鈴粉帶系在錦囊上,想著一起送給他。 我的想法很簡單,一則,他們搞禮樂的,一定很喜歡這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臇|西,其次,我也不想他走丟。 因為害怕自己會錯過時辰,我放棄了珍貴的睡眠時間,拖著一身水跑到解語樓,在門邊縮成一團生熬到寅時,這次我已顧不得門口的姑娘們有沒有注意到我,一心只想沖進(jìn)門趕到琴房。 以至于在我前腳踏入琴房的那刻,解語樓的打手后腳也跟了進(jìn)來。 我很后悔沒有制定一套周密的計劃潛入樓中,方才實在太心急,害怕他久等,更害怕他這個小機靈鬼兒將我超時的幾個彈指也算作遲到。 問題是,他并沒有在琴房里等我,我回過頭時,等著我的只有棍棒。 那是我自不與狗爭食以來第三次被毒打,我拼命強調(diào)不能打我的臉,卻被嘲笑長得磕磣,他們根本不明白我年紀(jì)小以后還可以再長長的道理,也不想明白,他們一心只想將我打到跪地求饒。 我難以忘記,他趕來琴房時,看我的眼神。 第6章 腰細(xì)又能怎么樣 琴弦上刺眼的血色將我拉扯回神。 他的聲音還是這般美妙,神情還是那般冷傲。 我含住被斷弦割破的手指,吮抿著鮮血,腥甜的味道在我的嘴里蔓延開來,就像一張被墨水暈染的宣紙,一如我此時泛濫的思緒,綿綿不可止。 在柳州的六年里我的的確確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與他重逢的可能,每一種可能里,我都將自己的人設(shè)想象得過于華麗豐滿。 我知書達(dá)理、博學(xué)多識,我深沉內(nèi)斂、文靜嫻熟,我琴棋雙絕、精通書畫,我膨脹得一塌糊涂,旁人羨慕得不知所措。 我可真是太優(yōu)秀了。 可現(xiàn)實是,我與他重逢在一月十八的這一晚,這一晚它冷風(fēng)刺骨,我穿著一身艷色裙裳,干著我前半輩子沒干過的孬事兒。 我饑寒交迫、瑟瑟發(fā)抖,我風(fēng)塵落魄、顛沛流離,我身份卑微、抬不起頭,我跌落在塵埃里不知所措,旁人將我輕賤得一塌糊涂。 我可真是太悲催了。 我拿出還抿在口中的手指——畢竟我年紀(jì)不小了,就算手指它再好吃也須得學(xué)會克制。 垂眸看向那纖細(xì)的徑口,鮮血就像吃人的妖怪一樣畸形多變,我寧愿看妖怪多端的變化,也不愿意抬頭仔細(xì)看一看他。 其實我還是很愿意看他的,但我知道他并不想看見我。倘若讓他認(rèn)出我來,問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我怎么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貌美才被劫匪賣到青樓?我不好意思的。 思及此,我將頭埋得更低,不敢說話。我想我在他身邊哆哆嗶嗶了這么多年,就算他不喜歡我,也應(yīng)該難以忘記我的聲音。 我們沉默著,不說話,場面它就一度十分尷尬。 默了片刻,領(lǐng)頭的舞姬先跪下來致歉,我也與桌案拉開一點距離,朝他那方跪下。 舞姬用嬌嬌軟軟的聲音說,“大人恕罪,這是前幾日新來的姑娘,不太懂規(guī)矩,也沒什么見識,早被大人的氣場威望折下了腰,一時失誤,擾了幾位爺?shù)呐d致是我們姑娘的不對,回去我們就發(fā)落她?!?/br> 他沒有說話,開口的是穿紫衣的公子,“還愣著干什么?讓她重新彈過。” 舞姬應(yīng)是,不消片刻,她就從側(cè)旁撩起了我的紗幔,低聲呵斥,“你怎么回事?這幾日不是都彈得好好的嗎?今日座上的是太常寺少卿,若是得罪了他咱們都沒好果子吃,你省著點兒?!?/br> 語畢,身后有丫鬟遞進(jìn)來一把琴,將斷弦的琴換走了。 我始終低頭將自己掩在紗幔下,這朦朧的一隅天地里,狹窄逼仄得讓我快要窒息,胸腔里的忒忒聲也險些將我淹沒。 舞姬放下紗幔,不再占用我稀薄的空氣,我這才覺得心口好受了些,逐漸抬起頭來。 紅綃之外,他側(cè)坐于窗邊,夜風(fēng)嘩然入室,無故撥亂他的青絲,橘色的燈火勾勒出他清致的輪廓,和著朦朧的紗幔,糊出了少許的溫柔與謙和,事實是,他通身壓不住的清貴冷傲與這群風(fēng)流紈绔格格不入。 不像我,我常常都是因為貧窮和傻乎乎跟別人格格不入。 深呼吸一口氣,我重新?lián)芟?,換了一曲。 剛起調(diào),他便打斷了我,“不必?fù)Q,就彈《離亭宴》。” 我指尖微滯,隨即從善如流。我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害怕得罪他,還是情愿如此,情愿彈一曲他最喜歡的、我亦彈過千百遍的《離亭宴》。 舞姬們再次翩然起舞,粉袖招搖間,只有我沉浸在樂聲之中,在尋歡作樂的青樓里找到了燒香拜佛般的虔誠。 雅至中途,一位公子開始閑說,“聽蘇兄說,大人此來云安是為了救濟乞丐難民?真是宅心仁厚,我輩實當(dāng)效仿?!?/br> 我指尖琴聲脈脈,舒緩而流暢。 被稱作“蘇兄”的,便是那位紫衣公子,他一笑,“大人是主動請旨前來為難民解憂的?!?/br> “哦?”那人驚喜一笑,隨即打趣道,“大人難得來此一趟,我們也應(yīng)當(dāng)有所表示才對。前幾日我爹買下幾個柔然舞姬,諸位不如明日宴罷后來在下府中品賞一番,若哪個舞姬得了大人青眼,在下也好做個順?biāo)饲?,送與大人帶回皇城去。” 我的琴聲由緩轉(zhuǎn)急,心氣也浮了。 紫衣公子把玩著折扇,敲了方才說話那人一下,笑道,“大人潔身自好,你可莫要胡言亂語。” 我真是個善變的女人,方才浮起的心氣沉得比扔進(jìn)池塘的石子還快。 “哈哈,大人是有妻室之人,潔身自好多年,我等今日將大人冤來解語樓已是罪無可恕,實在對不起嫂子?!?/br> 我的琴聲忽而轉(zhuǎn)急,狠重嘈雜,銀瓶乍破,水漿迸發(fā),如滔滔江河奔騰不休,我的心也跟著江河狂滾而下不死不休。 一首綿軟惆悵的曲子愣是被我彈出了奮起激進(jìn)的意思,我以后也當(dāng)是個傳奇。 眼看著再彈下去我將創(chuàng)下“一刻鐘弄斷兩把琴并賠不起”的歷史記錄,我剎住滔滔不絕的心緒,手中的琴聲也猛地扎了個疾停。 這首曲子今日怕是彈不完整了,他們在我面前說得又憨又扎勁兒,可能是想要我原地死去。 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琴聲停了,或許他們是以為這一曲理應(yīng)完畢。 只有他,唯有他,隔著紗幔我也看清了他皺起的眉頭,他轉(zhuǎn)頭看了我這方一眼,帶著疑惑和微慍,這一次我沒有錯開視線。不是我膽大,而是我知道,有紗幔在,他根本就看不清我。 是的,他看不清我,于是他又轉(zhuǎn)過了頭,回答方才一位公子問的問題。 那公子倜笑著問:“蘇兄曾說大人書房里掛著一位貌美女子的畫像,不知這女子是誰?” 他微笑答:“是你們嫂子?!?/br> 紫衣公子便驚呼:“竟是嫂子,大人可從來沒與我介紹過,改日去到汜陽拜訪時定要見一見!難怪大人專程在府中傍水修了座木屋,原是拿來藏了嫂子?” 他的笑滯澀了一瞬,答道:“不是,她出遠(yuǎn)門了。等她回來便為你們引見。” 另一位公子便好奇地湊過去問道:“那蘇兄說的木屋里又是什么?” 他默了許久,輕抿了口茶,才答:“日復(fù)一日死去的光?!?/br>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好歹也成長為了半個文學(xué)家,思想?yún)s依舊跟不上他這個搞禮樂的文人,他這句“日復(fù)一日死去的光”聽得我云里霧里再雨里。 我拿容先生教過我的知識套用了一番,猜想他說的光,應(yīng)當(dāng)有兩層意思,其中一層我琢磨了個大概:約莫是說他妻子出遠(yuǎn)門,他憂心如焚、思念成疾,等待他的妻子歸來。光即希望,日復(fù)一日的希望破滅,也就是說,他的妻子至今還沒有回來。 另外一層意思我暫且琢磨不透,因為我實在想不出來有什么“光”會“死去”。 好在我還能聽得懂他話里透露出的別的信息:初步鑒定,他的妻子身嬌體軟,貌美如花。 有人撩起紗幔,我駭了一跳,下意識抬頭看去,是方才那位舞姬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