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們進去沒多久,很快又被放了出來,秋姐的斡旋在其中發(fā)揮了重大的作用,人被放出來,口頭教育,罰錢是少不了的,總不能讓她們把好處占盡了。 56號樓偃旗息鼓了一陣,被下令整改,理由卻不是人人以為的那個,最后只說樓里查出來有人聚眾賭博,而且存在很大的消防隱患。 56號樓之前一直號稱對外出租,里面住的散戶都以租戶的名義出來做皮rou買賣,不擺在臺面上,客人來了就當是你情我愿的兩人約了一晚似的,其中可運作的地方空間很大,買賣雙方統(tǒng)一口徑,嫖客因為做賊心虛打死不承認有錢色交易,再加上秋姐在其中上下打點,主要是上面有人,這件事算是有了個交代。 正在風頭上買賣不得不停一陣,這里是不接客了,變成出臺了,有需要的客人就在電話里口頭聯(lián)系或者短信指定地點。 那天晚上的事也還是引發(fā)了不小的波動,人人都在猜想,反正也不用為出口的話負責,就當只是放了個屁,好在不用擦屁股。 掃黃這種事其實是掃不盡的,可松可緊一個活結(jié)繩套似的,總是牽在別人手里拿捏,如果不是上頭有動作,很少會有大規(guī)模的出動,而且她們的存在其實也是在給各單位“創(chuàng)收”呢,各自心里都有譜,平時就愛管不管的,一旦碰上熱心市民舉報這又不同了那就不得不管。 最近沒聽說管制得嚴,不然早聽到了什么風聲,所以大概率還是被人給舉報了。 后來不知哪里傳開的,有說那一回是被一個正在讀書的學生給揭發(fā)了。 大家猜啊猜,覺得這消息既然存在就有其存在的理由,大家實在想不明白的是一個學生不去好好學習,平白無故瞎吃蘿卜淡cao心什么呢,所以這個學生一定是和56號樓里的人有關(guān)系的。 偏偏56號樓里就住的有那么一號學生。 風聲是稍遲才傳到江鷺耳朵里,小劉告訴她的。 小劉又是從馬敢那里聽說的,小劉有一陣不太好意思和江鷺接觸,但是當她從馬敢那里聽到這種流言,她認為無論如何得為江釗辯白一次,好歹在醫(yī)院她們有過一天姐妹的情誼。 那天,小劉燉了一鍋老母雞湯,端著一碗敲開了江鷺的門,門總不開,她說不好江鷺在沒在家,或者不想看見她,那碗湯很燙手,她想她應(yīng)該回去的時候,江鷺應(yīng)門了。 時間已快正午,江鷺是剛起來的模樣。 “剛起吧,沒吃?正好我今天燉了一大鍋呢,有你一份。”小劉熟悉的語氣好像她們中間沒有隔了一個馬敢,江鷺也就當自己不認識馬敢這個人。 把小劉讓進屋,江鷺不把她當外人直接丟下她去洗刷,涼水洗了把臉,劉海還沾濕了水,天然去雕飾,沒防備又很親切的模樣,小劉心里也親近起來。 江鷺拿起勺子撇開上面的油沫,去舀底下,“這東西吃了對你比較好,最近感覺身體好些了嗎?” “明后天出工不是問題?!毙⒆猿暗恼f了一句,她從醫(yī)院出來,精神頭一直不太好,哪里有以前半分潑辣,瘦也瘦了不少,rou都倒貼到胸上去了,只有當年從一百幾十來斤瘦下來也沒下去多少的胸孤單的支起衣服更顯得下面空鑿鑿的。 “聽你這口氣,你以為這還算好事呢?你也別這么愛崗敬業(yè)了,樓里得歇上一陣,你干脆趁著這個機會休養(yǎng)個幾天,把身體養(yǎng)好了再說?!彼窃陉P(guān)心自己,小劉是知道的,應(yīng)了兩聲,沒說不出工日子沒錢的難處。 欠的那筆錢壓在她一只肩,和馬敢的一地雞毛蒜皮壓在她另一只肩,兩座大山,小劉日子過得真不太舒心。 她后來和馬敢重新復合,感覺終究有什么失去了,也許那個孩子把她對馬敢的一絲溫情打散了,只是身體不好,56號樓又被整改,賺不到錢,她又不得不繼續(xù)依靠馬敢,馬敢這幾天打牌贏了點錢,對她還不錯,前陣子輸光了,就沒什么好臉色了。 “上次在醫(yī)院,你meimei挺會照顧人的,你幫我轉(zhuǎn)告她一聲說我很感謝她?!毙㈤_了個頭。 “要謝你就自己謝去,她這周又不著家呢,不知道干嘛,這幾天下雨,衣服不怕漚爛了,也不回來換換,打電話口氣也不太熱情。”江鷺嘆了口氣,她不要meimei每天陪著她,只是一周一次,她見一見meimei,都能安心不少,但是這個小小的要求也很難說。聽外面的雨又大了,從屋檐下打在石板上碎了一地,混在一灘泥水里,溶消無形,她怎么去辨明一顆雨從生到死的形跡。 她又怎么去猜透meimei的心思呢。 “她真不回來,那就是了,樓里閑言碎語多著呢,不回來也好。” 江鷺聽她話里有話就問她這是什么意思,小劉就把從別人那里聽到的風聲全告訴她了。 “她們瞎胡說,我meimei不是這樣的人,她好好讀書著呢?!苯槡獾冒焉鬃油肜镆粩R。 小劉往前走了一步,“那天你meimei在醫(yī)院陪我,我們無意中說起些事,她其實是很在乎你的,我不是說她會為你做這種事,就是想先給你提個醒,樓里的人再怎么說,你別怪她?!?/br> “她怎么不和我說?她說了什么?”江鷺蹭一下站了起來,差點把碗打掉,她一時之間想到的卻是江釗有什么話不能和她說,非要繞過她和小劉說,她心里有點過不去。 那只碗雖然還沒從桌沿顛下來,也抖了三抖,湯汁蹦出來,江鷺直接把手往上一蓋,壓了個平實,湯還很燙,濺了滿手,又腥又甜又苦的味道從手上擴散道鼻尖,江鷺的心里卻安穩(wěn)了不少,好像聞到味道已經(jīng)飽了,果然這滋補湯品的功效還挺有用。 碗磕桌子震顫的回音蚊子一樣蟄了小劉一下。 這反應(yīng)太大了。 小劉趕緊把那天在醫(yī)院的話給江鷺說了。 江鷺從小劉手里接過衛(wèi)生紙擦了擦手,白色的紙裹在手上就像紗布剛剛堵住了一個傷口,和擦血似的。 傷口還不在手上,是在心口扎實開了一槍?!八媸沁@樣給你說的?” 小雞啄米一樣小劉使勁點了點頭,看她的反應(yīng)超綱了,她哪里還有什么敢瞞著她,這兩姐妹這一點也是一樣,一說起對方的事就有點不像平時的自己。 小劉也不想再多呆,走之前問她湯還要不要喝,江鷺冷笑了一聲:“喝,怎么不喝,要不是這碗湯我還什么都不知道呢。” 小口小口江鷺刻意保持優(yōu)雅姿態(tài)的喝湯,蘭花指得翹到天上去,椅子坐了一小半快要溜下來,背是挺得直直的就要斷了,出水芙蓉的一張臉清麗溫婉得很,一定要在這個破破爛爛的小出租屋喝出以前那個黃老板帶她去過的高級場所的架勢。 只是裝模作樣給誰看呢,又有誰會看,她故作堅強又是給誰看呢? 這樣一想,江鷺立馬扒到了床沿上,蒙住個臉,也看不見她哭還是沒哭,床嘎吱一響,既像是同情她,又像是乘主人虛弱作威作福,江鷺就狠狠錘了床板一拳頭,奶奶的味道隨著拳風散發(fā),鼻頭就是一酸。 趕快抬起頭,四顧,對面的墻面起了霉?jié)n,腳下的地板臟了不知多少年,洇了咖啡色的污跡,房里桌子椅子,鍋碗瓢盆,亂七八糟全都窩窩囊囊委屈的擠在一起,這房子這么擁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兩個人卻比她和她的嫖客還不貼心啊,永遠口不對嘴,她不知道m(xù)eimei的一絲真意。 meimei那番話實在太傷她了。 她甚至開始相信揭發(fā)這種事說不定真是meimei下的黑手。 一定得問個明白,她要知道m(xù)eimei到底怎么想的。 是不是,是不是,嫌棄她。 想明白了,江鷺打定主意,從地上起來,把碗給洗了,地給拖了,衣服給晾了,干干脆脆的。桌上幾個空了的礦泉水瓶,她給揉癟搓爛,擠出空氣,使勁壓縮成一小團一小團,方便樓下那個沿街收破爛的老婆婆撿起去,不廢打理,她還忙里偷閑記掛了一把那個老婆婆最近不知怎么來得少了。 作者有話說: 在jiejie聽來,meimei在醫(yī)院和小劉說的那幾句話像是在說不喜歡jiejie用臟錢養(yǎng)她,我在解釋劇情了,也就是說可能我前面幾章關(guān)于jiejie的自卑敏感寫得不太明朗,大家會有這個感覺嗎,能理解jiejie這樣硬生生的誤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