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鎖秋宮自七殿下出宮之后,一直是鎖著的,按常理來說不會出任何麻煩。 但,麻煩偏偏出了,還不小。 “有手腳不干凈的宮人趁著鎖秋宮沒人,開鎖進去翻找貴重之物,結(jié)果被巡邏的禁衛(wèi)抓了個正著?!惫苁碌?,“現(xiàn)在宮里來人詢問,看殿下要不要回去查驗細軟。” 長念聽著,臉色發(fā)白,立馬抓了葉將白的袖子:“國公,我想回去一趟看看?!?/br> “讓別人去看便是?!比~將白倒不是很緊張,“殿下眼下回宮不妥。” 畢竟在皇帝眼里,她是個剛剛遇刺不久,“命在旦夕”的人,怎么可能轉(zhuǎn)眼就活蹦亂跳地跑回宮去? “我宮里有什么東西,只有我自己知道呀?!遍L念抓耳撓腮地道,“旁人去了也查驗不了?!?/br> 葉將白攏袖看她:“殿下是暗藏了萬貫家財?” “沒……沒有?!?/br> “那還有什么貴重的東西放在鎖秋宮沒有帶出來?”葉將白回憶了一番她剛搬來國公府的時候,大箱小箱的,連夜壺都帶上了,怎么可能沒帶別的東西? 長念咬唇,眼里滿是為難:“請國公幫幫忙。” “這個忙我沒法幫?!比~將白皺眉,“殿下一旦回宮,圣上必定知曉,再想出來就難了。” “可……我必須要回鎖秋宮看看的?!?/br> “理由?” “……”長念張了張嘴,說不出來。 葉將白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后伸手,拎著她就進了屋子。 門一關(guān)上,他將她放在茶榻上,神色嚴肅:“殿下有兩個選擇,一是告訴在下實情,在下幫著想法子。二是什么都別說,自己想法子?!?/br> 長念沉默,仔細考慮了許久,把懷里的紅木盒子拿出來,放在矮幾上,伸手戳了戳。 “母妃是病死的,出身也卑微,所以沒能入皇陵,也沒入宗廟供奉。”她低聲道,“墳冢在母妃家鄉(xiāng),離京都太遠,我也無法時常祭拜,故而……我私立了靈位,藏在鎖秋宮內(nèi)殿的暗格里?!?/br> 葉將白有點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私立靈位是重罪,尤其立的還是病逝的妃嬪靈位,這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就算是皇子也會入獄。膽小如七殿下,竟也敢鋌而走險? 來不及多說別的,葉將白扭身先去旁邊的書案上寫了封信,隨意折好拿火漆封了,出去遞給管事:“快馬送去給風大人,讓他立馬去辦,不要耽誤?!?/br> “是?!惫苁骂I(lǐng)命而去。 回過身,葉將白對長念道:“殿下寬心?!?/br> 這哪里能寬心啊,長念苦惱極了:“被發(fā)現(xiàn)了我就是重罪,可即便沒被發(fā)現(xiàn),我也會提心吊膽,睡不安穩(wěn)?!?/br> “此事,我會想法子。”葉將白道,“天塌下來,也是在下頂著?!?/br> 多霸氣的一句話啊!長念立馬就把心吞回了肚子里,感激地朝他作揖。 這件事說復雜也復雜,說容易也容易,一個牌位,直接請出宮來不就好了?葉將白是這么打算的,并且立馬安排人準備趁著夜色動手。 傍晚的時候,他乘車進宮,順便就將幾個手腳利落的門客帶去鎖秋宮。 然而,剛到門口,他的馬車就被攔住了。 “國公。”外頭傳來禁衛(wèi)的聲音,“前頭戒嚴?!?/br> 他的馬車隨意在宮里行走,從未被攔下過,這倒是頭一回有人敢攔路。葉將白覺得稀罕,掀開車簾看了看。 一水兒的禁軍把鎖秋宮圍著,領(lǐng)頭的人是張盛,經(jīng)常跟著太子出入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之一。 “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彼偃瞎?,“還請您體諒?!?/br> 太子什么時候有這等閑心,要來管鎖秋宮的事情?五皇子最近還不夠他忙的?葉將白不理解,但還是笑道:“當差的辛苦,有什么不能體諒的呢?只是葉某奉命來替七皇子拿些東西,還請大人行個方便?!?/br> 輔國公的方便,誰敢不行啊?張盛立馬讓路,讓人推開了宮門。 看這陣仗,想帶人進去是不可能了,葉將白心想也好,他自己去把東西帶著,誰也不敢搜他的身。 然而,剛踩上主殿門口的臺階,他察覺到了旁邊有人。 “誰?”立身而喝,葉將白凌厲地掃眼過去。 屋檐下鈴鐺幾響,北堂繆安靜地靠著墻,一身銀白松雪袍在黃昏里攏了一層霧光。 他側(cè)頭,英眸里寒光幾閃:“國公好耳力。” 若是人前,葉將白還得做些表面功夫,但只有他們兩人,他眼里的譏誚也就絲毫不收斂了。 北堂繆是跟他天生不對盤的,因著七皇子的緣故,近來就更加相看兩相厭,寒暄自是不必,語氣也不用太客套,他輕嗤一聲便道:“將軍也是好閑心,這宮殿里空無一人,也值得將軍駐足?” “天氣甚寒,國公不也是往這里來了嗎?”北堂繆動了身子,一步步朝他走過來,“想拿什么東西嗎?” 葉將白拂袖,微笑:“將軍有所不知,七殿下孩子心氣,總念著自個兒慣用的枕頭。葉某正好進宮,便順便替她拿回去?!?/br> “七殿下念舊。”北堂繆抬步進殿,跟回自己家似的,十分熟悉地就去了內(nèi)室,拿了枕頭出來遞給他,“這東西不該落下的。” 葉將白瞇眼,接了枕頭,感覺面前這人似乎是在挑釁。 “有勞將軍了?!彼?,“還有些瑣碎的東西,葉某自己來拿便是,將軍請?!?/br> 北堂繆抬眼看他,道:“國公對鎖秋宮不熟悉,什么東西放在哪里,怕是要尋上許久。在下閑來無事,不介意幫幫忙。” 炫耀什么呢?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人都跟他住在一起,他守著個空宮殿,有什么好得意的! 葉將白心里暗罵,臉上卻是一派溫和:“不勞煩將軍了,七殿下也是有些小秘密不想讓外人知道的,還是葉某自己來吧?!?/br> “秘密?”北堂繆似是沒聽見“外人”二字,恍然點頭,朝內(nèi)室掛畫的方向走,伸手去敲了敲墻,“國公是說,這里的秘密嗎?” 掛畫后頭,是藏著秦妃牌位的暗格。 第46章 我拿她威脅你 葉將白勾著的唇角一點點放平,下頷漸漸緊繃,狐眸里的光也終于變得尖銳。 那么嚴重的事情,她竟然告訴了北堂繆?也就是說,她信任北堂繆到了愿意交付性命的地步,篤定他不會害她。 可是,憑什么?就憑兩人相識?還是說她傻到人家對她好些,她就全盤托出? 心里暗罵,葉將白上前,正色道:“將軍既然也知道,那葉某就不多耽誤功夫了?!?/br> 說罷,伸手就想去掀畫。 北堂繆冷哼一聲,翻手格開他,擋在了掛畫前頭。 “請靈的規(guī)矩,輔國公難道不懂嗎?”他冷眼道,“先輩靈位,凡要動,必沐浴三日,焚香祭天,三跪九叩以請。國公伸手便拿,是何意?” 后退半步,葉將白闔眼:“若是尋常靈位,要做這些也無妨。但這掛畫后頭的東西,這么興師動眾地請,將軍不怕出事嗎?” “所以,為何要動?”北堂繆道,“先靈在此受供奉已久,殿下必不會讓她倉促換地方?!?/br> 眉梢微挑,葉將白攏袖,認真地看向面前這個人。 他臉上的輪廓很硬,英眸里隱隱帶了些不悅,又帶了些挑釁,與他對視,完全沒有任何避忌。 于是葉將白明白了,北堂繆專門等在這里,就是為了不讓他把靈位帶走。 轉(zhuǎn)身看了看外頭的守衛(wèi),葉將白嗤笑:“將軍想讓殿下回宮,竟不惜威脅她?” “我沒有威脅她?!北碧每姷?,“我威脅的是你。” “嗯?”葉將白低笑出聲,“與葉某何干???這里的東西一旦讓人知道,遭殃的只會是七殿下,葉某不過是個跑腿的,再被牽連,也不會受重罰,將軍拿什么威脅我?” 目光落在他腰間的掛件上,北堂繆沉聲道:“我拿她威脅你。” 葉將白:“……?” 外頭的天陰沉下來,又開始下小雪了,內(nèi)殿里沒有點燈,昏暗得仿佛深夜。北堂繆往前走半步,堪堪與葉將白平視,伸手捏了那玉掛件,在他耳邊道:“有人說,國公甚寵七殿下,我想看看,國公寵到什么地步?!?/br> “若她心有掛念,寢食難安,國公是會顧念她,放她回宮,還是會為自己的謀劃,強留她在國公府?” 想了想,北堂繆又輕聲道:“以我認識的國公來看,必是會選后者,那以殿下的性子,就不會對國公有任何情愫了?!?/br> 好生厲害的北堂將軍啊,葉將白忍不住給他鼓掌,頷首道:“原來將軍這般大費周章,就是怕七殿下對葉某有心思?” 眸光微動,北堂繆點頭,很耿直地答:“是。” 葉將白噎了噎,滿眼難以置信,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就這么……承認了?堂堂護國大將軍,當著他的面承認自己對個皇子有心思,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嗎?怎的看他的表情,完全沒有任何波瀾呢? 他是男人,趙長念也是男人?。?/br> “看國公這反應,似是跟傳聞里不一樣?!北碧每娝闪嗣佳?,神色有所緩和,“想來外頭傳得厲害,事實也并非如此。國公一向不齒孌幸,又怎會對七殿下起心思。” 說著,他后退半步,朝葉將白抱拳:“那就多有得罪了,國公大人?!?/br> 這一副釋然的態(tài)度,看得人不舒服極了。仿佛他與趙長念是有多深的情分,而他是個中途來搗亂還沒成功的人一般,被他寬??? 心里一股子無名火,葉將白抖了抖袍子,朝他和善一笑:“不得罪,七殿下清秀可人,唇瓣又軟,葉某就算動心思,也是情理之中。” 北堂繆眼神瞬變。 葉將白瞧著,心里頓時舒坦,捏了腰上的掛件,笑意更深:“葉某不齒孌幸,但架不住殿下傾心以待。這京都流言都是無風不起浪,總要發(fā)生過什么,才能被人傳吶?!?/br> 你北堂繆與七殿下幾乎沒有流言,有的還是深宮之人才偶傳的兩句淺薄交情,說明是真的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跟我比?差遠了啊將軍! “你……”北堂繆抿唇,眼神陰鷙,“輕薄她?” “將軍怎知是我輕薄,不是殿下主動?”葉將白挑眉。 話剛落音,對面一道凌厲的掌風就直朝他劈過來。葉將白側(cè)身躲過,后退三步,樂了:“將軍是要在這深宮內(nèi)苑里,與重臣動手?可想好是什么罪名了?” “無妨?!北碧每娎渫聝勺郑锨袄^續(xù)出招。 到底是常年征戰(zhàn)的人,力氣極大,招式也猛,要不是葉家兒孫歷代都要習武鍛煉身子,葉將白今兒還真被他給揍了也說不定。 飛快躲他兩拳,葉將白順手脫了狐毛披風扔去旁邊的軟榻上,然后一個掃堂腿,開始反攻。 北堂繆微微有點驚訝,原以為文臣都是不會武的,沒想到這輔國公還是個練家子,而且招式……怎么這么眼熟? 剛開始只是疑慮,但他的出招一次次被葉將白看穿,并且立馬有拆招的時候,北堂繆反應過來了,收手后退了幾步。 “大冬天的動動手腳,好像更暖和呢?!比~將白笑得很無恥,“秦師父也常說讓我多打打,有利筋骨。” 北堂繆黑了臉:“你的武學師父,也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