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北堂繆有些焦躁,抬眼看沐疏芳,冷聲道:“在我看來,沒有什么比殿下更重要的,哪怕局勢傾覆又如何?她若有什么閃失,就算滿朝文武都定心在她身上,有什么用?” 沐疏芳有點氣,儀態(tài)也不想顧了,沒好氣地起身叉腰:“世人都說將軍耿直忠勇,倒不如直說一個莽夫來得確切!” 北堂繆不悅地瞪她。 “您瞪我也是一樣。”沐疏芳狠狠地瞪回去,“若是殿下在此,考慮的定先是安定局勢,再想如何與國公周旋。您倒是好,不管不顧地就要為殿下沖殺,當真能救得下殿下還好說,可現(xiàn)在人在葉將白手里,你我心里都沒底,又為何還要給殿下添亂?” “……” “我算是知道您為何會輸給葉將白了?!便迨璺挤藗€白眼,“不說別的,葉將白的心眼都比您多長了兩個?!?/br> 微惱地抿唇,北堂繆想了半晌,竟然覺得她說的話挺有道理,氣悶之下扭過了身,拿背對著她。 “您還犟氣?”沐疏芳又好氣又好笑,“多大的人了呀?” 北堂繆不理她。 不理就不理!沐疏芳扭頭就走,心想愛怎么樣怎么樣吧,反正他受著重傷也下不得床,翻不出什么浪花來。 大步走出鎖秋宮,沐疏芳放緩步子,想了想,又有點不忍心。 這人也是個癡情種,都是為了殿下才這樣的,眼下受傷又不肯回北堂府,一個人呆在這里,只有宮人照顧他,怪可憐的。 想了想,她平息了怒氣,扭頭去了御藥房,親自熬藥、驗毒,然后給他送去。 北堂繆猶自悶頭坐著,沐疏芳看了看,放柔了聲音:“將軍喝藥?!?/br> 背影一僵,北堂繆回頭看她一眼,神色復雜。 沐疏芳就當什么也沒發(fā)生,溫柔地把藥放進他手里,然后囑咐宮人替他收拾了屋子,又送了兩套衣裳來。 這么一連串的關切,也算給臺階下了吧?沐疏芳滿懷期待地回到他面前坐下。 然而,北堂繆開口,卻還是一句:“你當真覺得帶兵去救殿下不妥?” 第136章 鋼鐵直男北堂繆 妥,妥你個大頭鬼??!是個人都知道不妥,他還硬生生想了兩個時辰? 沐疏芳氣極反笑,抓著椅子扶手咬牙切齒地回答他:“將軍別再想此事了,好生養(yǎng)傷。黃統(tǒng)領已經(jīng)在與馮大人商議營救之策?!?/br> 聽著這話,北堂繆神色才緩和下來:“如此,我便等著安排?!?/br> 說罷,又輕描淡寫地道:“對了,御醫(yī)每隔多久過來一趟?” “為了不引人猜測,御醫(yī)是每天傍晚過來看將軍傷勢?!便迨璺忌舷麓蛄克麅裳?,“怎么?有不適之處?” “嗯?!北碧每娖届o地道,“刀口似乎又滲血了?!?/br> 哦,滲血了。沐疏芳點頭,往外走兩步,倏然頓住。 “已經(jīng)縫好了五日的傷口,怎么會又滲血了?”她猛地回頭,不敢置信地低喝。 北堂繆似乎絲毫沒將這傷當回事,淡聲道:“小事,隨意找人來補上兩針即可?!?/br> “您當這是縫衣裳還是縫袖口啊?”沐疏芳氣得跺腳,“本來要瞞住您的傷勢已經(jīng)是不易,再讓御醫(yī)三番五次地過來,內(nèi)閣那幾個老東西少不得又要借題發(fā)揮?!?/br> 說著,又打量他一番,叉腰橫眉:“方才說話為何要坐起來?躺著不好嗎?這傷口多半是您折騰裂開的!” 平時瞧見的沐大小姐,傲氣冷艷,少有這么咋呼的時候。北堂繆皺眉多看她兩眼,道:“行軍之時再重的傷都見過,委實不必驚慌?!?/br> 言下之意,還覺得她大驚小怪了。 沐疏芳冷笑道:“沐家祖上太師也曾南北征伐,受傷無數(shù),年少時長刀烈馬,帶傷仍能取敵將首級,是何等恣意的英豪?!?/br> 頗感興趣地撐起身子,北堂繆問:“后來呢?” “后來。”沐疏芳面無表情地道,“年過五十臥床不起,大小便失禁,渾身疼痛難忍,直至六十二歲病逝。” “……” 北堂繆拿起旁邊放著的羊腸線,認真的地道:“傷勢要緊,請娘娘回避,我自己能縫好。” 他傷在后腰上,怎么看也是不好縫的。沐疏芳道:“請人來幫您一把為好?!?/br> 然而,往外看看,外頭站著的都是水靈靈的宮女,一看就膽子不大。沐疏芳想了想,關上門道:“若我執(zhí)針,將軍可怕?” 開玩笑,北堂繆是誰?十二歲跟著騎戰(zhàn)馬上戰(zhàn)場的少年英才,空手奪白刃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威望大將,什么場面沒見過?怎么會怕…… 真的有點怕。 打量一番面前這姑娘的神情,發(fā)現(xiàn)她不是在開玩笑之后,北堂繆擰眉:“縫rou不比縫衣,娘娘未必做得來?!?/br> “這里除了我也沒人能幫你了?!便迨璺悸柤纾疤寡哉f,我是沒有避諱的,也不怕……不怕見血,將軍只管放心?!?/br> 要是她不結巴,這話聽起來還是很有說服力的。北堂繆微哂,可著實覺得不太舒服,便只能坐起來,脫衣裳。 沐疏芳“刷”地就轉過了身子。 “嗯?”身后的人低聲道,“不是沒有避諱么?” 沐疏芳這叫一個隨機應變啊,伸手就啪唧一下拍在空中,然后攤開手一吹,道:“這天兒怎么就有蚊子了?!?/br> “……”很想忍住不笑,但委實沒忍住,北堂繆勾了唇,手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以掩蓋,然后正色道:“有勞了?!?/br> 去旁邊找了御醫(yī)留下的藥箱,翻出針和羊腸線來,沐疏芳強自鎮(zhèn)定地坐下,盡量只盯著他的傷口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fā)現(xiàn)什么“滲血”這種說法真是太謙虛了,這廝哪里是滲血,根本是半個刀口都崩開了,傷口結痂,烏黑一大塊。 “先將血塊挑開,不然縫不好?!北碧每娞嵝阉?/br> “我知道,不用將軍cao心?!便迨璺缄窳艘痪?,穿針引線,捏著針頭咽了口唾沫,去戳了戳他傷口上的痂。 很厚,再挑開必定又是血rou模糊。 “怎么?害怕?”背對著她,北堂繆言語里帶了些輕蔑。 沐疏芳是誰啊,朝臣們見了都得喊一聲大小姐的巾幗豪杰,哪兒被人這么鄙視過?當即就一鼓腮幫子,快很準地將血痂給挑開了。 皮rou跟著翻開,血水順著肌膚就往下流,傷口可怖。沐疏芳驚叫一聲,連忙拿手帕捂著。但捂完想想不對啊,要縫啊,于是將手帕扔了,燒了針就去捏傷口。 這場面,換個別人來定是要嚇得不敢動手,可沐疏芳愣是咬牙穿針,針刺穿皮rou的觸感叫她渾身起雞皮疙瘩,線跟著磨著皮rou被拉扯,北堂繆一聲沒吭,她卻覺得牙酸。 “疼……疼嗎?”她頭上冒汗地問。 北堂繆聲音里毫無波瀾:“螞蟻咬一口罷了?!?/br> 說是這么說,肌膚卻是在她落針的時候驟然繃緊。沐疏芳咬牙,強行催眠自己,說這是一塊厚布,然后三下五除二,飛快地縫好。 屋子里安靜了好一會兒,傷口也沒再被落針,北堂繆好奇地問:“娘娘?” 沐疏芳語氣平靜地開口:“我縫好了,一共六針,針尾還……收了個漂亮的蝴蝶結?!?/br> 長松一口氣,北堂繆自己拿了繃帶纏上,道:“多謝?!?/br> 道完轉身,剛想夸這人兩句,就看見一雙淚汪汪的眼。 “娘娘不是縫好了么?”北堂繆不解,“怎的?” 伸手捂嘴,沐疏芳恨聲道:“你這人,怎么疼也不肯喊一聲的?你不喊,我更覺得疼……” 那么大一汪眼淚,就那么含在眼睛里,說了一串話也沒掉下來。 北堂繆盯著她瞧,說:“我以為娘娘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而且傷口的確縫得不錯,有御醫(yī)八成的功夫?!?/br> “男兒尚且有怕之事,何況女兒家?”沐疏芳瞪眼,“誰還不是個小姑娘了?我今年也不過雙十年華,哪兒做過這種事,要不是實在沒別的辦法……你還笑?” 北堂繆看著她眼里的淚珠砸落,長嘆一口氣,小聲道:“還以為是鑲里頭的,原來能掉下來?!?/br> 沐疏芳:“……” 有一種男人,真的是生來就注定孤獨一生的,這換做別的人,早該好生哄著好言夸著了,敢情這位還在一直盼著她眼淚什么時候掉? 第137章 還你女兒身 她還怕個什么勁啊,就該幾針戳死他! 憤而起身,沐疏芳扭頭就走,一邊走一邊碎碎念:“呆子、木頭、蠢蛋!這樣能得殿下歡心就見了鬼了!” “娘娘。”貼身宮女見她終于出來,連忙來稟,“國公府傳了消息來,說要借用宮中的百年靈芝,將軍不在,馮大人讓您做主。” 百年靈芝?那東西傳聞是起死回生救命用的,國公府如今與宮中關系僵硬,怎么還會來求? 沐疏芳走了兩步停下來,想了想,親自去了一趟御藥房,將靈芝裝盒,傳話給葉將白,說她要親自去送。 葉將白聽見消息,輕笑著朝面前的風停云伸手:“你輸了。” 風停云萬般不甘心地脫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放進他手里,惱道:“這沐大小姐膽子怎么這么大???還真親自來?” “我早說過,沐疏芳就是這樣的脾性,知道七殿下在我府上,我問她拿靈芝,她必定跟來看。” “奇女子也。”風停云唏噓,又看一眼身后緊閉的房門,撇嘴道,“奇女子娶了個奇女子?!?/br> 葉將白淡笑,笑不入眼底。 沐疏芳連個侍衛(wèi)都沒帶,宮女也都留在府外,一個人提著宮裙大大咧咧地就進了門,仍像往常一樣,剛過主院的門就大聲喊:“國公何在?” 旁邊一柄長劍凜然而來,橫在她面前。 沐疏芳眼皮都沒動,看著那劍刃,伸手一彈,哼笑道:“怎么?連我也想殺?” 風停云收了長劍,嬉皮笑臉地道:“哪里敢?同大小姐打個招呼罷了?!?/br> 沐疏芳瞪他一眼,旋即越過照影壁,去到主院內(nèi)庭。 剛進去,就聽得人嬌聲道:“茶月月有,但這四月桃花泡的茶,比旁的倒多了幾分香甜,國公府里花開得好,側院的尤甚,這一盞香茗,還請國公品鑒?!?/br> 抬眼看過去,那玉砌的六角亭里盈盈拜下個身子,端的是腰若春柳,楚楚動人。 葉將白捏著茶杯笑道:“你起來吧,又不是外人,這么多禮節(jié)做什么?!?/br> “謝國公?!币τ资嫫鹕?,笑盈盈地坐在了旁邊。 葉將白側頭就看見了沐疏芳,朝她招手而笑:“大小姐早啊?!?/br> 沐疏芳勾唇,大步走過去,像往常一樣往他身邊一坐,嫵媚地道:“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哪里來的早?” 三分嬌嗔,七分柔情,比方才姚幼舒的聲音還嗲上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