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這場面,朦朧旖旎得像夢境一般。 紅提以為自己還是沒睡醒,搖搖頭,趴在桌上就繼續(xù)睡,夢里也是一片春色盛開。 第二天黎明,城外號角吹響。 長念站上城樓,看著下頭烏壓壓的一片敵軍,臉色本就不好看,再不經(jīng)意掃見中營處一個馬上的人,眼神更是一沉。 葉將白好大的膽子! 這是戰(zhàn)場,他竟連盔甲都不穿,一身清月長袍,大袖翻飛,在這黑紅交錯的戰(zhàn)場中顯得格外打眼,哪怕她在這高遠(yuǎn)的城樓上,也是一眼就瞧見了他。 “寧忠?!彼а?,朝人劈手指了指那抹白影,“箭射得著他嗎?” 第163章 美人香慈 黃寧忠順著長念指的方向看了看,沉默半晌,道:“殿下,軍中能百步穿楊之人甚少?!?/br> 長念怒:“人家當(dāng)初追殺我的時候,怎么就那么多能百步穿楊的人?咱們軍中怎么就甚少了?” “這個……”黃寧忠很無奈,“京中大亂,不少精銳流失?!?/br> “找?guī)讉€人來一試!”長念叉腰,“射中那人者,賞金百兩!” “是!” 于是,葉將白風(fēng)姿動人地騎馬緩行時,就聽見羽箭破空之聲呼嘯而來。 他側(cè)頭,一雙狐眸里無波無瀾,眼睜睜看著羽箭一支支朝他而來,又準(zhǔn)頭不足地散落開去。 旁邊有隨將忙不迭地恭維:“國公真是天下獨一份的好膽色、好氣魄啊!危險臨前而不動,乃大將之風(fēng)!” 他這一開頭,旁邊的人爭先恐后地開始夸贊,生怕落在后頭叫國公記不住他們。 葉將白收回看著城墻上的目光,神色十分復(fù)雜地掃了周圍人一圈。 要是那羽箭真到他身邊三丈之內(nèi),那這夸贊沒毛病??沙菈ι夏切┤诉@拙劣的箭法,羽箭還沒飛到就落下去了,壓根不足為懼,這也要硬夸他? “有這功夫。”他抿唇道,“各位不如上前殺敵?!?/br> 周圍嘴碎的人瞬間安靜了。 他們所處的位置,說是戰(zhàn)場,其實也就是來走個過場的,前頭將士拼殺,后頭的人只管等著領(lǐng)功,誰想不開會舍下國公身邊的好差事,去前頭丟命呢? 這一回攻城,趙撫寧準(zhǔn)備得甚為充分,兵力足,布軍也有大將把關(guān),雙方酣戰(zhàn)之時,他便在后營里喝酒等著。 搶來的美人立在他身側(cè),手里捏著酒壺,表情麻木。 “這一遭若是城能破,我便是九五之尊,而你……” 放下酒杯,趙撫寧伸手將美人兒攬入懷,親昵地蹭著她的烏發(fā):“你會穿上鳳袍,做我的皇后?!?/br> 拉扯之間,酒壺里的酒灑了些在他的袍子上,美人不語,只眼神空洞地看著,也不掙扎。 趙撫寧自言自語半晌,微惱:“香慈,都這么久了,你怎的還不肯正眼看我?” 自從湖上畫舫驚鴻一瞥,趙撫寧就愛上了這個笑起來比湖光山色更動人的女子,香慈只是富商之妻,那劉凌云說富,也沒多富,給不了她最好的穿戴,也給不了她無上的榮光。 而這些東西,都是他趙撫寧可以給的。 趙撫寧覺得自己從未如此瘋狂過,為了一個女人,屠殺了半個宅院,在最敏感的時候背上罪名,甚至不惜為她抗旨,導(dǎo)致如今想回京,只能打硬仗——這些,他都沒半點后悔。 可是,眼前這個人坐在他懷里,神色比初見時的湖面還平靜,別說笑了,半點好臉色也沒有。 畢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趙撫寧有些惱,他掰正了香慈的臉,叫她看著自己,而后皺眉道:“想嫁給我的女人數(shù)不勝數(shù),我誰都沒要,偏生選了你,自問待你沒有半點不好,你到底還有什么不滿意?” 香慈不答,微微闔眼。 從劉凌云死后,她就再也沒跟他說過一個字了,他找過大夫,大夫說嗓子沒壞,是她自己不愿意說。于是有段日子,趙撫寧想盡一切辦法逼她說話,氣急之時,也曾瘋狂與她翻云覆雨,妄圖從她嘴里聽見點聲音。 可是沒有,香慈什么聲音都沒有。 大軍在前,勝負(fù)未知,趙撫寧看著營帳地毯上的灰,突然就沉了臉,一把將她推開。 香慈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你若實在厭惡本宮,那本宮也斷不會一直捧著你?!彼渎暤?,“滾出去!” 香慈還是沒看他,也沒說話,從地上站起來,緩緩出了營帳。 他方才那一推力氣很大,她似是傷著了,步子微微有些不自然。趙撫寧斜眼看著她的背影,心口發(fā)緊,腦子又氣得發(fā)脹。 哪有這么不識抬舉的女人! 喝了半壺酒,又氣了半晌,趙撫寧有些神志不清,恰好這時有人進(jìn)來稟告:“殿下,龐將軍說有些不對勁,前頭攻城的人,好像有很多不是咱們的人?!?/br> 迷迷糊糊的,壓根沒將這話聽進(jìn)去,趙撫寧倚在虎皮椅里嘟囔:“管是誰的人呢,打下來再說?!?/br> 他都這么說了,副將也不好再議,應(yīng)了就退下了。 趙撫寧睡了過去,兩個時辰之后方才轉(zhuǎn)醒,醒來眼還未睜,便伸手往旁邊摸,喊了一聲:“香慈?!?/br> 手邊空蕩蕩的,沒人。 趙撫寧陡然驚醒,起身掀帳出去,卻見日頭已經(jīng)偏西,目之所及之處,沒有香慈的影子。 “人呢!”他慌忙抓了衛(wèi)兵問。 衛(wèi)兵嚇了一跳,想了想,猜他問的也是那美人兒,于是指了指河邊。 渾身汗毛都要立起來了,趙撫寧怒喝:“怎么能讓她去河邊!” 香慈尋死過,被他硬生生攔下來的,從此之后他再也沒敢讓她離開他的視野。方才當(dāng)真是生氣了,竟讓她滾,若當(dāng)真出事…… 心口疼得厲害,趙撫寧連忙帶人,一路狂奔去河邊,左右找著人,一邊找一邊放下架子大喊:“香慈!” 河水潺潺,水邊不遠(yuǎn)處有人正半蹲著在洗衣裳。 趙撫寧瞳孔一縮,連忙大步走過去。 香慈在洗他的衣裳,木盆里放了三件里衣,已經(jīng)擰成了麻繩狀,她那纖細(xì)的手泡在清澈的河水里,正在滌蕩最后一件。 快跳到嗓子眼的心硬生生被咽了回去,趙撫寧上前將她拉起來,發(fā)著顫把人抱住。 “慈兒,你亂跑什么?” 香慈被他抱著,美麗的臉上依舊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聽他說著抱歉,說著不該吼他,眼里波瀾不起。 有親近趙撫寧的副將在旁邊看著,忍不住皺眉。歸去的路上,他小聲道:“殿下,此女子非良人,當(dāng)真不愿追隨殿下,殿下不如還是放了吧?!?/br> 趙撫寧一聽就大怒:“放?本宮為什么要放?” 香慈安安靜靜地繼續(xù)往前走,身姿動人,嫻靜如一株水仙,聽見吵鬧也沒回頭。 趙撫寧本就有氣,這副將是上趕著來撞刀口,一回軍營,他就下令將這人砍了,誰勸都沒用。 于是,這個跟了趙撫寧八年的副將,就這么草率地死在了趙撫寧的盛怒之下。 第164章 想好了 太傅聞訊,趕來勸誡:“殿下!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又有大戰(zhàn)在前,您如何能因為個女人而斬殺副將!” 趙撫寧氣憤稍平,也知道自己舉止不當(dāng),可他下不來臺,只能硬聲道:“一個副將而已,少了他這仗又不是不能打了。” “殿下,這關(guān)乎人心!” “人心怎么了?”趙撫寧沒好氣地道,“給他追封就是了?!?/br> 太傅被氣得無法,拂袖而去,營帳里安靜下來,趙撫寧悶頭坐著,對屏風(fēng)后頭的人道:“你看,我又為了你做錯事了。” 屏風(fēng)后的香慈慢條斯理地在給洗好的里衣熏香,像是沒聽見一般,不聲不響。 趙撫寧有點委屈:“你都不能安慰我一二?” 衣裳熏得半干,香慈抱著走出屏風(fēng),去外頭晾上。 趙撫寧看著她的背影,嘴巴翹得老高,像要不著糖吃的孩子,又氣又可憐。 這一場仗打得血流成河,長念站在城樓上,眼看著敵軍三次欲近城門又退下,眉頭緊鎖。 她一向只是紙上談兵,上回埋伏得當(dāng)不過是運(yùn)氣好,當(dāng)真面對如此懸殊的兵力,趙長念很清楚,這城早晚要破,守不住的。 側(cè)頭看過去,葉將白那一抹突兀的顏色仍在,施施然騎在馬上踏過殘肢鮮血,勾唇看著硝煙和血霧。 他沒出城之前,太子是沒有這等兵力的。長念推測,葉將白恐是暗藏了兵力,就為了今日鋒芒畢現(xiàn)。 那么,要解決這一場危機(jī),她得先解決葉將白。 手放在墻垛上,被下頭射上來的羽箭堪堪擦過,火燎燎地疼起來,長念皺眉收回手,招來黃寧忠,吩咐了幾聲。 葉將白出城的時候只帶了隨侍和姚氏,秦大成尚在城中。于是,傍晚停戰(zhàn)休整的時候,秦大成獨自出城,去見了葉將白。 “師父是被當(dāng)成說客派來的么?”葉將白給他倒了杯茶。 秦大成嘆息:“他們知我來此處能安然而歸,所以讓我來知會國公一聲——葉家上下兩百余口人,已經(jīng)悉數(shù)被關(guān)進(jìn)死牢?!?/br> 葉將白一頓,微微瞇眼:“七殿下長本事了?!?/br> “眼看京都將破,七殿下已經(jīng)被逼至絕路?!鼻卮蟪擅虼?,看了面前這人一眼,“國公當(dāng)真打算幫著太子拿皇位?” 葉將白淺笑不語,手里握著個掛件,輕輕摩挲。 秦大成知他是不會答了,無聲地嘆了口氣,而后起身:“草民家眷還在京都,必須要回去。” “師父保重?!比~將白看著他往外走,身子未動,臉上依舊帶笑。 但,當(dāng)秦大成走到門口快出去了的時候,葉將白終于抿唇開口:“師父。” 秦大成一手掀著簾子,聞聲回頭,不解地看著他。 他這一向引以為豪、不可一世的徒兒,眼下靜靜地坐在茶墊上,頭半垂,睫毛微顫,像是平靜了一會兒,才輕聲問:“七殿下肚子里的孩子……是沒了吧?” 心里一慌,秦大成匆忙別開視線:“沒……自然是沒了。” 葉將白“嗯”了一聲,修長的手指擺弄著茶具,低聲道:“她能撿回命,就是積德了?!?/br> 秦大成忍不住轉(zhuǎn)身問:“國公很擔(dān)心殿下?” “沒。”葉將白板著臉,“我擔(dān)心她做什么?只是多少與我脫不了干系,問一句也是應(yīng)當(dā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