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外頭守著的宮女太監(jiān)侍衛(wèi)們低著頭沒敢接話,卻是都聽著。 葉將白回頭,看向長念,狐眸含情:“這一個條件,只要不關(guān)乎國家大事,殿下都必定應(yīng)我。” 長念磨著牙看著他,惱道:“國公想要我應(yīng)什么?” “很簡單?!比~將白笑得和善極了,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她面前一晃,“再許我五個條件。” 趙長念:“……” 這一天陽光明媚,鎖梧宮的宮人們大氣也不敢出,一路跟著即將登基的太子殿下,聽她罵笑得燦爛的輔國公,從鎖梧宮一直罵到了御書房。 “要是無恥也有品階,你都不用我來封,直接就稱王了!”長念在書案后坐下,余怒猶在。 葉將白看一眼她那氣鼓鼓的模樣,笑得更歡:“君子一言。” “駟馬愛追不追吧!”長念用左手狠狠拍了拍桌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轉(zhuǎn)身揮手讓宮人都退下,只留了個紅提和黃寧忠,葉將白笑意漸斂,正色道:“新帝登基之后,照例會有封賞。封賞的折子已經(jīng)遞到了禮部,在下看過,想添些人上去?!?/br> 長念皺眉:“你想添就添?” “君子一言?!彼攘藗€“五”的手勢,“這點要求,與國家大事無關(guān)吧?” 長念這叫一個恨得牙癢癢啊,瞪著他問:“想添什么人?” “蘇家有女名蕪兒,乃風(fēng)停云之未婚妻?!比~將白垂眸,“我曾許他,若有機會,必以皇后之禮葬他未婚妻,以報他之功績。” 長念一愣,想起聽聞過的風(fēng)停云之事,微有唏噓,但:“以皇后之禮葬民女,禮制上是不可能允的。” “我知道?!比~將白頷首,然后盯著她看。 長念惱:“看我也沒用,禮部那群老頭子……” “君子一言?!?/br> 長念:“……” “還有這個單子上的三個人,封賞都不能小,在下自己搞不定,只能交給殿下了?!比~將白從袖袋里拿出一張名單,遞到她面前。 長念看了看,氣憤地道:“都是于你有大功,于我有大害的人,我憑什么替你封賞?” “君……” “別跟我說什么君子一言!”長念瞪他,“方才分明是你……” 葉將白沒吭聲,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右手上。 長念惱恨不已,拉著右邊的袖子,悶了許久才沉聲道:“我盡力而為。” 葉將白滿意地笑了笑。 長念覺得很憋屈,手傷著了,疼就算了,還要被人威脅,匆忙登基,后患也是無窮,她昨兒晚上幾乎是沒睡的,睜眼想這事想到了天亮,都沒能給自己想出一條退路。 旁邊的紅提和黃寧忠看著葉將白的目光里都帶著防備和憎恨,葉將白倒是很自如,敲了敲桌子問她:“外頭荷花開了,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遍L念沉著臉。 葉將白恍然點頭,然后看向她的右手。 三柱香之后,兩人一起站在了荷花池邊上。 “國公又想做什么?”長念冷眼看他。 葉將白深吸一口氣,伸展了手臂,輕松地道:“明日殿下要登基,在下心里不太好受,所以想讓殿下陪著看看風(fēng)景,喝喝茶。” 長念很想說她沒空,明日的流程還沒熟悉透徹,禮部剛送來的折子也還沒看,還有字沒練好,許多事都沒處置妥當(dāng),哪兒來的閑心看風(fēng)景喝茶? 然而,側(cè)眼一看葉將白那表情,她就知道,她要是敢拒絕,這人一定又會看向她的右手。 宮人搬來了兩個貴妃躺椅,就放在假山一側(cè)的樹蔭下頭,葉將白一點不見外地就躺了上去,長念瞪了他半晌,無法,也跟著躺下。 手邊的矮幾上放了新茶,目之所及是一片清新的荷花,日頭燦爛卻曬不著這一處,涼風(fēng)習(xí)習(xí)而過,讓人舒服得打了個呵欠。 長念本來還想問葉將白,最后一個條件是什么?然而一個呵欠下來,她困倦地閉上了眼,喃喃兩句,卻是沒說清楚,想再說,也沒了力氣。 黃寧忠一直戒備地看著葉將白,生怕他圖謀不軌,刺殺殿下。但是看著看著,他有點懵。 殿下在躺椅上闔了眼,葉將白本在看荷花,不消片刻卻轉(zhuǎn)過來看她,眼里帶著的不是殺氣,而是莫名的……黃寧忠看不明白,只覺得他眼里看見的荷花許是沒消散,還帶著瀲滟的池光,全落在殿下身上。殿下睡著了,他也沒喊醒。 黃寧忠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輔國公好像不是想出來喝茶看風(fēng)景的,只是想找個由頭,讓殿下睡一覺。 更奇怪的是,殿下分明那般戒備他,卻竟可以在他身邊入睡。 這一覺睡得極好,長念醒來的時候葉將白已經(jīng)出宮了,黃寧忠神色古怪地扶她起身,低聲道:“國公走的時候說了,明日的‘國泰民安’四字,當(dāng)賜給眼下握著兵權(quán)的梁將軍,不算條件,而是他的建議。” 長念皺眉。 梁將軍是葉將白的人,他自己不去安撫,卻讓她來賜字么? 賜字不是什么難事,但她的手……惱恨地捏了捏手邊的手臂,長念心里煩躁,眼眶發(fā)紅。 別的麻煩她都可以解決,自己的手廢了,她該怎么來應(yīng)付? 第211章 我不稱臣 身上有持續(xù)不斷的疼痛之時,人往往容易暴躁。若傷勢過于關(guān)鍵,那導(dǎo)致的結(jié)果就是—— 長念換上龍袍的時候,從鏡子里看見了眼下烏青的自己。 泄氣地別開臉,她問旁邊的沐疏芳:“這個模樣,像皇帝么?” 沐疏芳給她整理好衣襟,嘆息道:“反正眾人也都是跪著不敢抬頭的,沒人能看清您的模樣?!?/br> 桌上堆滿了廢棄的宣紙,全是她用左手寫的字。長念昨兒晚上依舊沒睡著,焦慮一晚上,練出來的字勉強能入目了。 只是,她要用左手寫,就得想辦法遮擋,緊張之下是否還能寫好,長念心里一點底也沒有。 外頭響了一聲鐘,十八個宮女邁著小步進門,手持龍形燈,整齊地跪在兩側(cè),長念深吸一口氣,按照之前學(xué)的規(guī)矩,一步步往外走。 太陽還沒出來,天地一片寂靜,但鐘聲一響,四周都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 還沒入宮門,羅將軍便拉著林茂道:“聽聞國公昨兒進宮了?” 林茂神色復(fù)雜地點頭:“是,還去與殿下下了棋,聽說贏了些好的彩頭。” 羅將軍不解地倒吸一口氣,摸著下巴道:“我聽人說殿下似乎是手受了傷,而且還不輕,怎么還能下棋?” “這我就不知道了,宮里最新的消息,說那位無任何異樣?!?/br> 低咒一聲,羅將軍隨林茂一起入了宮。 “陛下?!奔t提早早地改了口,走在長念身側(cè)低聲道,“馮大人那邊傳來消息,說國公更改了流程,似是不打算行臣禮?!?/br> 意料之中的事,長念苦笑,葉將白那么傲氣的人,哪里會這么輕易向她俯首稱臣? “他不阻撓,就算是情分了?!遍L念道,“別的都隨他吧。” 紅提沉聲道:“國公未必不想阻撓,北堂將軍帶人壓著而已,宮里從昨晚起就不太平,御林軍調(diào)度也十分不順。” 葉將白麾下仍有眾多武將,就算他放她一馬,他手下的人也難免動些手腳。長念嘆了口氣,只覺得頭上的龍冠重得要命,身上的龍袍曳地,也在拽著她不讓她前行。手腕上依舊有尖銳的刺痛,一宿沒睡的身子發(fā)軟,要不是勉強撐著一口氣,她真是要倒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了。 黎明破曉,天地間陡然生光,長念踏上了宗廟前的百級臺階,端正著姿態(tài),一步步地往上走。 臺階慢退之間,她突然就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年幼時經(jīng)常望著窗外的秦妃,想起在她墳上嚎哭的北堂華,想起不待見自己的父皇,也想起伸手抱著她的葉將白。 都想了一個遍,長念才發(fā)現(xiàn),原來葉將白也曾待她不錯,哪怕彼時各自懷揣算計,他也會伸手接她吐出的龍眼核,會笑著說,給她種一棵龍眼樹。 耀眼的陽光從宗廟一側(cè)的屋檐上照射過來,長念抬頭,微微瞇眼,就看見了臺階盡頭站著的那個人。 文武百官都跪在了下面,獨他一人捏著一卷畫軸,高高地站在上面俯視她,雙眸含笑,像是在等著一場好戲。 葉將白…… 看見他手里的東西,長念陡然捏緊了左手。 她要寫“國泰民安”,竟是他親自來捧卷么? 本就緊張,眼下更是渾身冒冷汗,長念咬牙,一步步朝他靠近,看著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清晰。 “還扛得住么?”葉將白帶著戲謔小聲問。 長念沒理他,只偷偷拽著厚重的禮服,給自己省力。踏上最后一個臺階的時候,她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望進他的眼里。 葉將白微怔。 橙色的晨光將兩人包裹,面前這人眼里有他沒見過的堅定和不容置喙的霸氣,小小的身板撐著龍袍,倒也有那么兩分君臨天下的味道。 “看來是準(zhǔn)備好了?!币崎_視線,葉將白看向旁邊的捧硯之人。 定國公慈祥地看著長念,眼底卻依舊是有掩飾不住的緊張,手里的雙龍戲珠硯臺以極小的弧度輕顫著,里頭的墨水粼粼泛光,折出一抹朝陽來。 他伸手遞給長念一支毛筆,長念側(cè)目看了看四周,以左手接下。 “這墨寶,可是要被收藏的,您確定左手來寫?”葉將白輕聲問。 “能寫就行,國公難不成還要指手畫腳?”長念輕輕蘸墨,聲音微緊。 葉將白笑了,看著她臉側(cè)滑下的汗水,捏著畫軸道:“宮中傳言新帝右手重傷,今日眾多的人等著看您這墨寶來證實猜測,您真以為左手寫就可以了?” 長念一怔,心里跟著往下沉。 四周的聲音好像都離她很遠了,長念懵著腦袋想,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這東西是她左手寫的,是不是又要被非議一番?然后朝政再起波瀾,面前這個人又要趁虛而入…… 腳下發(fā)虛,長念微微趔趄,勉強撐住,咬牙道:“國公展卷吧?!?/br> 事已至此,沒有什么退路。 葉將白臉上的表情讓她生氣極了,長念捏著毛筆看著他展開畫軸,心想若是有一天她完全掌權(quán),她一定把他大卸八…… 國。 畫卷滾開,露出了一個寫得工工整整,筆跡與她的極其相似的字。 長念愕然,看看那字,再抬頭看看后頭舉著畫卷的人。 葉將白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兒,此時笑得格外惡劣,下巴微抬,示意她動手。 長念傻傻地舉起毛筆,這人便繼續(xù)展卷。 她今日的禮服極為寬大,葉將白這樣展開,從她身后看,只看得見一個個寫好的字從右邊被拉展開去。 定國公離得近,當(dāng)然是看見了怎么回事,捧著硯臺的手更是抖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