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她看向他的雙眼，微微皺眉：“將軍總不能親自扶她上去，又因一己私欲，將她拉下來?！?/br>
    “我沒那么想?！北碧每姶鬼?，“我只是……有些迷茫?！?/br>
    以前還能經(jīng)常看見她，與她說話，可自從長念登基，他要見她得遞折子，有時(shí)候還不一定能見得上，見上了也說不了兩句話。反倒是葉將白，不知為何一直在她左右，每次理由都十分充分，誰也趕不得他。

    “恕我直言。”沐疏芳抿唇，“將軍與陛下……莫說是身份有別，就算沒了身份的阻礙，也未必能有結(jié)果?！?/br>
    北堂繆猛地抬眼，眼神頓時(shí)凌厲。

    “這是實(shí)話?！便迨璺夹睦镆惶?，捏著手道，“佛家常說，求不能得之物是癡妄，與其癡妄，不如放下?！?/br>
    臉上帶了譏諷，北堂繆從袖口里抖出一枚香囊，上好的女紅繡花，襯著錦藍(lán)的緞子，就這么滾落在了地上。

    “在下癡妄，娘娘何嘗不是癡妄？”

    沐疏芳臉色一白，緩緩低頭看著那香囊，聲音頓時(shí)弱了：“那是陛下……”

    “念兒不會(huì)女紅。”

    “那也是我替陛下送的人情?！便迨璺纪χ绷吮臣?，指節(jié)捏得泛白，“沒別的意思，還請將軍莫要誤會(huì)了才好?！?/br>
    “是嗎？”北堂繆皮笑rou不笑，朝她靠近半步，一雙英眸直勾勾地看向她，“愛意這種東西，同醉意一樣，是藏不住的，但凡落在人身上，人必定有所察覺?！?/br>
    心里一沉，沐疏芳跟著后退：“你……”

    “她是帝王，你便是皇后，我與她不可能，你與我，也斷不可能?！苯{靴踩過香囊，一步步將她逼至墻角，北堂繆冷聲道，“勸我放下，娘娘不如先勸自己放下?！?/br>
    心尖驟然被擰緊，沐疏芳十幾年來頭一次在口舌上說不過人，甚至覺得無地自容。

    面前這人一張臉豐神俊朗，可眼神委實(shí)太殘忍，像是看透了她，把她那藏得小心翼翼的心思扯出來扔在地上踩，腳尖碾過去，絲毫沒留情。

    “將軍……誤會(huì)了?！鄙钗豢跉?，沐疏芳努力平下聲音里的顫抖，雙目回視他，冷聲道，“本宮對將軍，從無逾越之心，愿意相交，也不過是覺得將軍與本宮一樣，是性情中人?！?/br>
    “沒想到，是本宮看走了眼。”

    捏著袖袍慢慢地整理，沐疏芳笑道：“話不投機(jī)半句多，本宮這便先走了。”

    第218章 說書

    長念在御書房與北堂繆議事，說著說著，就感覺面前這人又走了神。

    “將軍？”

    北堂繆一怔，猛地回神，垂眸道：“微臣在。”

    “將軍似乎有心事?！遍L念輕笑，“可愿說給朕聽聽？”

    近日北堂家又開始催他的婚事，父親因此與叔伯們鬧得不甚愉快，看著他直嘆氣，他不忍父親為難，可又實(shí)在不想與人將就過日子，心里煩悶，甚至拿皇后娘娘出了氣。說話的時(shí)候是舒坦，可說過之后，他覺得自己有點(diǎn)過。

    沐疏芳是個(gè)很難得的女子，不貪戀權(quán)勢，卻愿意替長念隱藏秘密，不惜守著活寡坐上皇后之位。

    她對他有別的意思，他一早感覺到了，喜歡一個(gè)人，瞞得住別人，瞞不住被喜歡的那人。他是打算故作不知的，畢竟兩人不會(huì)有結(jié)果，可誰知道她竟來勸他放下長念。

    他是一時(shí)上了頭，才會(huì)那樣說她。

    北堂繆苦笑，張了張嘴，可掃一眼旁邊站著的宮女太監(jiān)，他又將話咽了回去。

    這事半個(gè)字也不能讓外人知道。

    “近日是天氣變化大了?！北碧每姶鬼?，“微臣有些身子不適罷了?！?/br>
    長念歪了腦袋。

    兄長是個(gè)不適合撒謊的人，一撒謊她就看得出來，只是，如今的身份，她沒法多問他什么，他不愿意說，她就只能干看著。

    心里也有些煩悶，長念與他商議了西南募兵之事，便讓他回去好生休息，然后自個(gè)兒蹲在御花園的魚池邊走神。

    “陛下難道不覺得，北堂將軍太不容易了？”有人站在她身后，輕聲說了一句。

    長念頭也不回地翻了個(gè)白眼：“這話別人說來，朕覺得是真心，從國公嘴里說出來，朕覺得是在幸災(zāi)樂禍?！?/br>
    葉將白的影子落在池水里，被碧波蕩漾出華彩，他勾唇而笑，惡劣地道：“那微臣換個(gè)說法，北堂繆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大快人心?！?/br>
    長念不高興地扭頭瞪他：“兄長如今功績卓然，已過其父之成就，怎么落你嘴里就是這么個(gè)樣子？”

    “他早過了娶妻的年紀(jì)。”葉將白似笑非笑，“卻一直未能成親，北堂府每天來往的人中，有一半都是給他說媒的，北堂華不堪其擾，聽聞是病了，偏生北堂將軍不愿意將就，不娶喜歡之人，寧可一直獨(dú)身?！?/br>
    心里一跳，長念起身看著他：“聽國公語氣，是知道北堂將軍心屬于誰？”

    “在下知道，陛下也知道?！比~將白幽幽地嘆了口氣，“只是此事不好成全?！?/br>
    想起之前兄長與沐疏芳之間的聯(lián)系，長念為難地道：“登基之前，朕問過疏芳，她……說她不悔?！?/br>
    “他倆的事，在下知道的到底是比陛下多?！比~將白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轉(zhuǎn)身走向涼亭。

    長念看了看左右站得甚遠(yuǎn)的宮人，連忙提了袍子跟過去，小聲道：“你既然知道，就同我說說。”

    葉將白抬高下巴，看向桌上放著的茶杯。

    長念很是識(shí)趣地伸手捏了杯子，捧茶斟了，遞到他手里。

    喝一口，輕“嗯”一聲，葉將白滿意地將手里握著的玉石往桌上一拍：“話說當(dāng)日大軍壓城，北堂將軍親自披甲上陣，殺敵無數(shù)，戰(zhàn)功赫赫，等歸來之時(shí)，眾人都只顧著與他慶賀，獨(dú)一女子捧了傷藥，擔(dān)心地問他傷勢如何。那一日，黃昏落西灑了漫天余溫，她立于他身側(cè)，眉目間的關(guān)懷啊，那是比晚霞還動(dòng)人?！?/br>
    長念聽傻了。

    “北堂要替人謀帝位，身邊卻不乏小人，偷偷泄密于人，給他招致殺身之禍。沐疏芳鳳冠已拿在手里，聽聞消息就帶人以出城祈福之名，救將軍于圍困之中。事后不敢與人說半字，便當(dāng)真去山上祈福一趟，山風(fēng)太涼，回來傷病兩日，將軍得知，愧疚不已，徘徊宮外三日，才終借定國公之手，將補(bǔ)藥送到了中宮，還不敢叫她知道。”

    “一個(gè)是重兵在握的將軍，一個(gè)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誰都可以相許相守，獨(dú)他倆不行，家里催得緊由是將軍傷神，不敢與人知才教皇后為難，陛下眼前所瞧的，就是一對說不得求不得的有緣人，可奈何？莫奈何??！”

    玉石又是一響，葉將白正色道：“欲知后事如何……就要看陛下如何處置了?！?/br>
    長念聽得悵然，撐著下巴想：“他倆……沒必要這樣為難的啊，朕一早同疏芳說過，她是有退路的，真想和北堂將軍在一起也未嘗不可，只要換個(gè)身份……”

    “陛下想得太過容易?！比~將白嘆息，“北堂將軍一向視陛下如親meimei，沐大小姐是您名義上的正妻，您未曾點(diǎn)頭，北堂將軍就難免有背德之感，此中煎熬，哪是一兩個(gè)字能說清的？大小姐為人豪放，可到底也顧念陛下，要她重色輕義，她也不會(huì)點(diǎn)頭。”

    長念瞪眼：“這么說來，竟是朕的過錯(cuò)？”

    葉將白沉痛地點(diǎn)頭。

    愧疚地低頭，長念盯著茶杯里浮沉的茶葉想了許久，晚上去了一趟中宮。

    沐疏芳笑盈盈地迎她進(jìn)去，低聲道：“前些天宮里人還說臣妾不得寵呢，這么久了，也不見陛下來后宮?！?/br>
    長念拉著她的手就笑：“那朕以后天天來，叫你寵冠六宮。”

    沐疏芳失笑，半垂了眸子，眼睛看起來有些腫。

    “這是怎么了？沒睡好么？”長念伸手摸了摸她的眉眼。

    “沒事，認(rèn)床罷了。”沐疏芳笑道，“這中宮里什么都好，就是床硬了些。”

    這都多久了，之前還好好的，突然就認(rèn)床？長念微微皺眉，想起葉將白的話，便揮退了宮女，低聲問她：“疏芳，你對北堂將軍……是什么想法？”

    這話她以前也問過，但沒想到現(xiàn)在一問，沐疏芳的手都顫了顫，臉色也跟著發(fā)白，閉眼硬聲道：“沒什么想法?！?/br>
    “嗯？”長念愕然，“之前……不是還說兄長他挺好的？”

    “挺好是挺好，臣妾也一早就說了?！便迨璺嫉吐暤?，“他那人，待人太過冰冷，不適合過日子?！?/br>
    第219章 不求

    她說得緩慢，神情也淡漠，若不是身子微微顫著，長念就要信了。

    沐疏芳這個(gè)人很要強(qiáng)，從來不卑躬屈膝地求什么東西，只要那東西不是她的，她再喜歡也會(huì)說不想要。

    在她出嫁之前，定國公來拜會(huì)過長念，說：“老夫這輩子唯一的掛念就是這個(gè)女兒，她的性子注定她會(huì)失去很多東西，難過傷心也不會(huì)同人開口，老夫別無所求，只愿殿下往后能多疼惜她兩分，萬莫要把她逞強(qiáng)的話當(dāng)真?！?/br>
    神色復(fù)雜地看向沐疏芳，長念苦惱地揉了揉自個(gè)兒的腦袋。

    第二日下朝，葉將白正打算回府，就瞥見趙長念坐在龍椅上殷切地望著他。

    “陛下有事？”

    “沒有?！?/br>
    “……”葉將白轉(zhuǎn)身欲走，余光又瞧見那人捏緊了手，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輕嘆一聲，他停住步子，冷聲道：“關(guān)于西南募兵之事，在下還有話說，還請陛下移駕?！?/br>
    長念眼眸一亮，立馬點(diǎn)頭，起駕嘚嘚嘚地就去了御書房。

    “這是新上貢來的秋茶，國公嘗嘗？”宮人退下，長念殷勤地捧茶到他面前，笑得眉眼彎彎。

    葉將白瞥了一眼，伸手接過來放在桌上：“有話直說?！?/br>
    “嘿嘿嘿?！遍L念搓了搓手，“朕遇見個(gè)難題，實(shí)在不知如何解決，還請國公出個(gè)主意?！?/br>
    葉將白道：“募兵之事，和田玉十塊。刑部之事，南陽玉五塊。”

    “那要是……私事呢？”

    抬眼看了看她，葉將白微笑：“沐大小姐之事，皇位一個(gè)?！?/br>
    長念笑容頓時(shí)消失，麻木著一張臉對他作了個(gè)往外請的動(dòng)作。

    “在下并未戲言?！比~將白端茶呷了一口，眼神深沉地道，“若她還只是定國公府的小姐，今朝陛下的麻煩便蕩然無存。但遺憾的是她已然入主中宮，想再回到以前，當(dāng)真沒有陛下想的那么簡單。頂著鳳冠，她的顧慮也會(huì)比以前更多?！?/br>
    “朕知道?！毙箽獾刈匾巫永铮L念垂眸，“朕看得出來她對兄長有意，然她不認(rèn)，朕也不能逼著她認(rèn)。在宮里錦衣玉食地過一輩子，其實(shí)也沒什么不好?！?/br>
    “這在下倒是不認(rèn)同?！比~將白抬了抬下巴，“沐大小姐生來就是錦衣玉食，她不缺這些。有句話說得好，易得無價(jià)寶，難得有情郎。定國公府如今權(quán)勢滔天，她一直主位中宮，將來也不見得會(huì)有好結(jié)果?！?/br>
    長念一怔，抿唇：“朕是想尊重她的想法?！?/br>
    “那大小姐真正的想法是什么，陛下可清楚？”

    “……嗯?！遍L念頷首，“許是知道的。只是，她自己都不愿再進(jìn)一步，朕又何必急著替她安排？”

    責(zé)備地看她一眼，葉將白搖頭，神色嚴(yán)肅地道：“陛下，他們走到今日這一步，您要擔(dān)主要責(zé)任。如今大小姐愁腸百結(jié)，您難不成還要置身事外，安慰自己說與您無關(guān)？”

    “可……朕能做什么？”長念很苦惱，“畢竟是他倆之間的事?！?/br>
    “您能做的就太多了?！比~將白勾唇，附身去她耳側(cè)，輕輕嘀咕幾句。

    長念滿臉為難：“這能行？”

    葉將白胸有成竹地點(diǎn)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