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第46章 【連家堡】兒子你看!我們到家了! 南疆各部族向來偏安一隅, 與中原朝廷可謂井水不犯河水, 除了二十幾年前九溪族那筆爛賬,雙方幾乎從未發(fā)生過齟齬, 這次百蟲族毫無預兆地率大軍入侵, 沿途不擾民、不放火, 氣勢洶洶、浩浩蕩蕩,直奔京城而來, 可把京城的各方權貴與百姓們給嚇壞了。 消息傳出來, 一夕間街頭巷尾變得空空蕩蕩,不懂事的孩童也被提溜回家, 除了巡邏的官差與鷹衛(wèi), 滿城看不到一個人影, 大家紛紛縮在烏龜殼里面瑟瑟發(fā)抖,只偶爾偷偷摸摸探出頭與左鄰右舍議論幾句,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形。 “聽說圣上才醒過來,又病了, 恐怕是被氣病的吧?” “圣上原本說要御駕親征鼓舞士氣呢, 這一病就不能成行了, 說是讓宣王去,宣王素有賢名,想來深受圣上的賞識呢?!?/br> “圣上還說要其他幾位皇子跟著宣王出門歷練,也是用心良苦??!” “圣上……” “圣上……” 宣王就在百姓們不明就里、顛倒黑白的言論中吐著血隨大軍出征了,連一絲掙扎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且不說宣王心中有多少恨,皇帝這頭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莫名其妙中了蠱,此刻就像餓死鬼投胎一般,嘴里離不了吃的,一會兒沒得吃就餓得狂躁暴怒,御膳房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鬧得人仰馬翻。 如此過了兩天,御膳房增加無數(shù)人手,總算恢復了有條不紊,這時皇帝也漸漸習慣了如此不要命的吃法,終于冷靜下來。 這一冷靜,他才猛然驚覺,自己是因為中了蠱才未能御駕親征的,這么說來,給自己下蠱的人與暗中推波助瀾逼迫自己去戰(zhàn)場的絕對不可能是同一方,給自己下蠱的……并不是盼著自己早死的兒子,而極有可能是……謝容禛! 皇帝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塞著糕點,陰沉著臉邊嚼邊琢磨此事。 身邊的太監(jiān)宮女們該受刑的已經受了刑,就連一向深得帝心的許公公也未能逃過此劫,可誰也沒能交代個一二出來,看來下蠱一事并不是哪個兒子買通了自己身邊的人,這神出鬼沒的路數(shù)與上回如出一轍,算來算去還得算到謝容禛頭上。 謝容禛與南疆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一定是他下的蠱! 皇帝將食盤一推,宣右統(tǒng)領覲見,等右統(tǒng)領走進來的時候又忍不住將食盤重新拖回來,拿筷子夾了塊油膩膩的rou吃下去,盡量讓吃個不停的自己顯出本該有的威嚴,沉聲道:“朕交代的事都去辦了?” 他中了這古怪至極的蠱,宮里的御醫(yī)束手無策,他只能讓人去南疆其他部族尋找精通蠱術之人,不過去一趟南疆很不容易,他也不耐煩等那么久,就讓右統(tǒng)領同時再派個人去流云醫(yī)谷,寄希望于那位再世華佗能將自己治好。 右統(tǒng)領跪地恭敬道:“已經安排下去了?!?/br> 皇帝又問:“六扇門的人動身了沒有?” 六扇門交給鷹衛(wèi),依舊是左右統(tǒng)領共同主事,這也是皇帝的一點帝王心術,兩位統(tǒng)領互相制衡,皇帝就不必cao心太多,下令讓他們去查謝容禛,其余事不必多加干涉。 右統(tǒng)領道:“已經動身了,左統(tǒng)領親自去的?!?/br> 皇帝滿意點頭,未再說什么,又往嘴里塞了一樣吃的,揮揮手道:“下去吧。” * 天氣越發(fā)寒冷,北方已經開始飄雪,一行人馬頂著風雪嚴寒前行,馬都裹得嚴嚴實實,馬上的漢子們個個滿面紅光,眼底有趕路的疲憊,神情卻是亢奮的。 刑六雙手攏在嘴邊,對著遠方的山脈大吼:“嗷——我們回來嘍——” 鏢師們被他帶動,一個個都舞著手狂叫亂吼起來。 肚肚被吵醒,不滿地甩了甩尾巴。 連慕楓雙手在胸前兜了兜,掂掂它的分量,扯緊大氅將它裹得密不透風,隨即抬起頭,被雪染白的斗笠下雙目精亮有神,他看著矗立在山脈間的連家堡,眼前一派巍峨壯觀,心底則盛滿了柔情蜜意。 終有一日,我會帶阿容回來,回到這里,讓他成為徹徹底底的連家人! 堡樓上的人遠遠看見他們的身影,早就飛奔著將消息傳遞進去,很快就有人浩浩蕩蕩涌出,穿過一座又一座漢白玉牌坊,直下到山腳,隆重地將他們出門許久的少堡主恭迎回家。 連慕楓翻身下馬,第一件事就是將懷里的胖貓?zhí)统鰜?,舉著它面對里面熱火朝天忙著掃雪的堡眾,朗聲笑道:“兒子你看!我們到家了!” 堡眾:“……” 肚肚:“……” 肚肚很不情愿出來受冷,“嗷嗚”一聲扯著他衣襟又鉆進去。 堡眾看向連慕楓的目光一言難盡,總覺得少堡主變了個人似的,那眉梢眼角的笑意比以往多了些難以描述的成分,究竟多了什么,他們這些糙漢猜不出,也沒那細膩的心思去猜。 連慕楓揣著肚肚拾級而上,領著一行人直奔主院,連老堡主與連堡主已經在前廳等著了,見到他便呵呵笑起來,起身在他肩上捶一捶拍一拍,顯然都很高興。 連堡主連震是當家人,自然要留下來與一眾出入南疆的鏢師敘話,慰問一番他們的辛苦,再論論賞,這些要花去不少功夫。 老堡主已經迫不及待地扯著連慕楓進內廳去了,連慕楓年幼喪母,如今家中至親只剩祖父、父親和meimei,meimei連慕晴坐在里面,見到他立刻開心地跑過來:“阿兄!” “哎!”連慕楓笑應著,將手里一只小匣子遞給她,“喏,給你的。姑娘家的東西我不會挑,也不知道好不好,你湊合著用吧?!?/br> 連慕晴眉開眼笑地接過去,打開匣子摸摸里面精雕細琢的首飾,愛不釋手。 老堡主繞著他轉一圈:“你的貓呢?老早就興師動眾地讓人回來給你準備貓窩,怎么沒見到你的貓祖宗?” 連慕楓得意地再次將肚肚掏出來,抱著它面對老堡主:“肚肚,叫曾爺爺!” 老堡主眼一瞪,跟肚肚未睡醒的惺忪瞇縫眼對上視線:“叫我什么?” 連慕楓又抱著肚肚轉向連慕晴:“來,叫姑姑!” 連慕晴也瞪大眼:“???” 連慕楓撓撓肚肚寫滿不高興的胖臉:“這是我兒子!” 老堡主:“……” 連慕晴:“……” 屋里熏了暖爐,肚肚舒展四肢,感受到里面的暖意,心情好了,不樂意繼續(xù)窩在連慕楓這個便宜爹的懷里了,輕快地跳下地,在老堡主與連慕晴腿邊聞聞,翹著尾巴開始四處巡視自己的新領地。 一陣熱鬧過后,連家堡的鏢師們散了,連慕楓與家人圍著桌子吃了頓和和睦睦的團圓飯,又帶著吃飽喝足的肚肚去它的貓窩。 肚肚的貓窩是專門請老木工打造的三層小樓,里面吃的用的玩的一應俱全,穩(wěn)妥地安置在連慕楓的屋子里,肚肚一進去就聳起它的小鼻尖四處聞,聞到了連慕楓的味道,心里頗為滿意,很自覺地在里面安家落戶。 連慕楓去凈房洗去一身疲憊與塵土,換上干凈衣衫,去了老堡主那里,連堡主也在里面坐著,顯然都在等他。 夜深人靜,老堡主屏退下人,問道:“這趟去南疆,可曾找到恩人的后人?” 連慕楓早就打好了腹稿,面不改色地撒謊:“沒找到?!?/br> 恩人的后人如果還活著,此刻必然在百蟲族為奴,阿容正計劃著將九溪族的族人全部救出,到時恩人的后人必然也能重獲新生,他若是莽撞地去找人,一是不容易找到,二是極有可能打破阿容的計劃,那就得不償失了。 他想著等九溪族的人都自由了,他再去找找看,算是為祖父彌補遺憾,可阿容就是謝容禛的事他是打定主意爛在自己肚子里的,他信得過家人,可家人也有信得過的心腹,萬一哪里出了岔子,消息泄漏出去…… 老堡主并未多想,聽說沒找到也不失望,畢竟他以前也找過幾次,都是無功而返,這回讓連慕楓過去只不過是碰碰運氣罷了。 連慕楓問:“上回那只信鴿是怎么回事?我瞧著與我們家養(yǎng)的信鴿有幾分相似?!?/br> “你沒看錯,確實極為相似。”老堡主點頭,神色添了幾分嚴肅,“那信鴿是皇室暗中飼養(yǎng)的,養(yǎng)信鴿的人與我們連家堡的師傅同出一脈,那些信鴿歷來只有天子能用,是天子與我們連家堡暗中聯(lián)絡的途徑?!?/br> 外界都知道連家堡早已退出朝堂,連慕楓是鐵板釘釘?shù)睦^承人,自然知道實情并非如此,只是關于信鴿的秘密他卻是第一次聽說,不禁蹙起眉峰,疑惑道:“歷來只有天子能用?這么說,天子只可能將信鴿交給太子,如今京城坐著的那位皇帝名不正言不順,就不可能知道這種信鴿的存在。” 老堡主點頭:“正是如此,先皇必然將信鴿與青銅帶鉤都交給了當時的太子謝冀,如今與我們聯(lián)絡的正是在那場宮變中死里逃生的謝冀,只是他藏得太深,我們至今不知他身在何處,我們想確認他的身份,讓他拿出先皇傳給他的半塊青銅帶鉤,他也顧左右而言他?!?/br> 連慕楓覺得此人鬼鬼祟祟的,心中不喜:“他究竟想做什么?” 老堡主顯然也不大高興,冷哼一聲:“還能做什么?無非是想借我們的手奪回本該屬于他的一切!他將我們連家堡當成什么了?爭權奪利的劍?還是言聽計從的狗?做夢!” 連慕楓想到上回在應城的偷襲,只覺迷霧重重,信鴿就是那時候出現(xiàn)的,不可能是巧合,上回偷襲的人必然與謝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更何況阿容那時候也在,阿容又是那樣特殊的身份……會不會對方本就是沖著阿容去的? 連堡主見他陷入沉思,不禁問:“你知道些什么?” 連慕楓想到臨別之際墨遠說過的話,斟酌道:“如果……他并不是想調動我們的兵馬,僅僅是想得到我們手里那半塊青銅帶鉤呢?” 老堡主與連堡主同時愣住。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各位!存稿箱忘記設定時間,不巧又忙著別的事沒及時檢查更新,抱歉! 送上小劇場: 老堡主:一個撿來的兒子,嘚瑟成這樣! 連堡主:一個撿來的兒子,嘚瑟成這樣! 連meimei:一個撿來的兒子,嘚瑟成這樣! 鏢師們:保持隊形! 二寶:咦……我……有了…… 狗子:?。。⊥酃?!哈哈哈哈哈! 第47章 【青銅帶鉤】哎喲我的爺爺,這傳家寶可是古物,您風太大了,可別把它扇地上摔壞了! 連慕楓記得當初在應城時, 邢六追出去發(fā)現(xiàn)三十里之外埋伏著上百個真正的高手, 那時他只覺得這些人為了一座小小的醫(yī)館擺這么大陣仗,實在小題大做, 現(xiàn)在再細想才明白, 他們興許是識破了阿容“竊鉤大盜”的身份, 深覺受到了威脅,想要斬草除根。 更重要的是, 邢六所認為的“真正的高手”必定是頂尖的那一類, 能同時出動上百個這樣的高手,放眼天下恐怕鮮少有哪個門派能如此豪爽地做到, 擁有這樣的實力, 他們還需要連家堡出兵支持么? 連慕楓隱去墨遠的身份, 細細說了那次遭圍攻的事,又道:“那位前太子謝冀必定已經擁有了不小的實力,宮變過去都超過二十年了,只要他不是個廢物, 二十多年足夠他悄悄畜養(yǎng)出幾十萬兵馬, 他根本不需要我們連家堡的支持?!?/br> 連堡主與老堡主都有些意外, 上回李山回來只送了只信鴿,并沒有細說前因后果。 老堡主點點頭:“確實,借來的兵總不如自己的兵知根知底,他所圖謀的是皇位,更應該謹慎行事,他找上我們難道不怕節(jié)外生枝?” 連堡主道:“爹, 不如您將青銅帶鉤拿出來,我們再細看看,說不定慕楓猜對了,他們只是想要這枚帶鉤?!?/br> 老堡主點點頭,起身去將帶鉤取來,小心翼翼擺放到桌上,祖孫三人圍坐著細細觀摩,神情都有些嚴肅。 連慕楓一抬頭,莫名覺得這場景有些好笑,忍不住“噗”一聲樂起來。 老堡主吹胡子瞪眼,蒲扇似的大掌朝他腦袋扇過來:“笑什么,說正事呢!” 連慕楓忙偏頭避開,同時飛快地伸手護住桌上的青銅帶鉤:“哎喲我的爺爺,這傳家寶可是古物,您風太大了,可別把它扇地上摔壞了!” 老堡主的巴掌頓在那兒扇也不是收也不是,最后不輕不重地在他后腦勺拍了一下,祖孫三人都笑起來。 三人輪番拿起青銅帶鉤,翻來覆去地仔細看,自然是沒有琢磨出任何端倪,畢竟是傳了幾百年的東西,若真有什么明面上的秘密,肯定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 連慕楓道:“一直知道咱家有這枚帶鉤,我還不知道它是怎么來的呢,可有什么特別的故事?” 老堡主擺擺手:“能有什么故事,撿來的。咱們老祖宗跟太祖皇帝那會兒是滿街亂躥的乞兒,交情好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的拜把子兄弟,無意間撿了一對沉甸甸的帶鉤就以為要發(fā)達了,結果沒有當鋪肯收,他們不死心,就一人一塊分了,說留著給兒子孫子,說不定哪天就碰上識貨的人了呢,這帶鉤就這么傳下來了?!?/br> 連慕楓點頭,后面的事他倒是知道。 天下大亂,兩兄弟趁亂而起,掙下了一份江山,老祖宗深諳明哲保身的道理,功成身退辭別朝堂,創(chuàng)立江湖門派連家堡,太祖留不住人,就拿著青銅帶鉤許下承諾,說咱們江山對半分,你盡管發(fā)展你的勢力,想多大就多大,我絕不動你分毫,老祖宗自然不敢應承,也拿著自己那半塊青銅帶鉤許下承諾,說我們連家堡勢力再大都是陛下的,是朝廷的,一旦家國有難,這對帶鉤就是虎符,我們可以隨時為國出征,馬革裹尸、戰(zhàn)死沙場不在話下。 為了能讓這份承諾一直延續(xù)下去,太祖特地下了一道密旨,算是立字為證,又言明此事不會對外聲張,兩家直系傳承的子孫知曉就夠了,免得人多眼雜招人嫉恨引人垂涎,給連家堡帶來麻煩。 想到這些,老堡主忍不住感慨:“都傳承幾百年了,這帶鉤統(tǒng)共也沒派上幾次用場,這是好事啊!” 連慕楓冷哼:“是啊,老祖宗答應的是為國捐軀,可沒答應幫哪個狗屁倒灶的皇子爭皇位?!?/br> 老堡主又讓他逗笑,扇了他一巴掌,將青銅帶鉤重新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