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片刻以后他就沉睡過去。

    我在病房守著他，本來想守一會兒就叫醒他吃飯，守了一會兒以后，突然有了困意，竟然趴在他的床頭睡了過去。

    迷糊的睡夢當(dāng)中，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輕聲喊著：“樂怡，樂怡！”

    我睜開眼，剛抬起頭還沒看清楚眼前的狀況，就覺得自己額頭上一熱，頓時我就怔住了，然后瞬間清醒過來。

    神智回來，剛才是程新在我額頭上的親了一下。

    這是什么情況？他怎么突然間會有這么怪詭的舉動？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他似乎親完我這一下沒了力氣，看著我微微一笑，又閉上了眼睛。

    我再也睡不著，直愣愣坐到他醒過來，試探著問他：“你剛才干嘛了？”

    他想了想，認(rèn)真地說：“睡覺呀?！?/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特別無辜，跟個孩子一樣。我忽然有點慌，這種眼神說得好聽是單純，說得難聽是白癡。一個成年人怎么可能有這么干凈的眼神！

    “我是誰，你還記得嗎？”我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他呵呵一笑說：“你是林樂怡，我記得的?！?/br>
    “那你是誰？”我又問。

    “你別逗了，我又不是傻子。”他樂呵呵地說完，忽然笑就凝結(jié)在臉上，疑惑地問，“對了，我是誰？”

    我?guī)缀醣粐樕盗?，難道真的出現(xiàn)了最差的情況，何連成被徹底治傻了？

    幾乎是一路翻滾著我推開了病房的門，然后才想起來在床頭有緊急呼叫鈴，又急急折回來按了緊急鈴。

    片刻以后護(hù)士走了進(jìn)來，問出了什么事。

    我站在門口把情況簡單說了一下，護(hù)士聽完以后很淡定地說：“沒事，這是正常情況。這段時間是最混亂的時期，大概有十天?！?/br>
    我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的話，但看著她一臉肯定的樣子，我慢慢把心放下，同時給趙叔叔打電話問了一下情況，他在電話那頭說沒有聽說過這種情況，因為根本沒接觸過這樣的病歷。

    這幾天由于儀器治療，我們住在了醫(yī)療樓，主治大夫說大概需要七天，然后就可以搬回去住了。

    不管是多高級的病房，難免都有消毒水味兒，聞起來有點讓人覺得心情不爽。

    接下來的三天，他的精神狀態(tài)都不太理想，時不時犯迷糊。有時甚至感覺就像是真人扮演秀，他一會兒轉(zhuǎn)換成何連成，一會兒切換成程新。這種情況把我嚇得不輕，主治大夫卻很輕松，甚至帶著一點興奮地說：“這是他在恢復(fù)以前的自主意識，因為清洗的比較徹底，所以會以片斷的方式出現(xiàn)在他的大腦里。”

    既然選擇了這種治療，不管現(xiàn)在發(fā)生什么妖蛾子，我都只能無限度的相信醫(yī)生說的話，這種煎熬在第十一天的時候，突然好轉(zhuǎn)。

    醫(yī)生松了一口氣，看著進(jìn)行治療以后進(jìn)行深度睡眠的程新對我說：“他能睡著說明是好事。這個階段結(jié)束以后，休息一周左右，然后根據(jù)他恢復(fù)后的情況再決定第三階段治療?！?/br>
    我聽了醫(yī)生的話也松了一口氣，把他弄回家以后，幾乎是帶著期待的等著他醒過來。

    我希望他一清醒過來，就能讓我看到奇跡。

    一整晚，我又是幾乎沒睡。就在早上準(zhǔn)備跑去看看他醒沒有，卻突然接到了何則林的電話。他在電話里很焦急地說：“樂怡，你去辦一件事?！?/br>
    “何叔叔，怎么了？”我問。

    “基金那邊出了點小問題，我給你發(fā)了掃描件，你打印出去簽字蓋上連成的私印，然后親自去跑一趟，拿個授權(quán)書回來?！焙蝿t林在電話里說，“要快，我?guī)讉€小時以后就要用?！?/br>
    我看看時間已經(jīng)是這邊的早上八點，我們住院的地方和基金所在地不是一個城市，飛機大概需要四十分鐘。

    “叔叔，連成的治療已經(jīng)告一階段了。我去看他一眼，馬上出發(fā)！”我說。

    “行，你快點，機票給你訂好了，拿著護(hù)照直接去機場，別耽誤時間太久，別誤了機。”他在那邊說。

    “嗯，好的?！蔽乙贿叴蜷_郵箱一邊說。

    把需要的東西打印出來準(zhǔn)備齊，然后去看了一眼程新。我推開門的時候，他正靠在床頭坐著，看到我進(jìn)去幾乎是被嚇了一跳的神情。

    “醒了？睡得怎么樣？”我看他醒過來問。

    “挺好的?！彼f完，又說，“我想起你了，好像?！?/br>
    “為什么是好像？”我問。

    “你不太真實吧?！彼f著用手來捏我的臉，捏以了實實在在的rou才松了一口氣說，“好像剛才進(jìn)來一個你，我一碰就碎了?！?/br>
    “那你是在做夢。”我說完，滿懷期待地問，“你都想起我什么了？”

    “你和我，還有一場婚禮……”他一個詞一個詞的往外蹦。

    “還有呢……”我像哄孩子一樣，耐心地引導(dǎo)著，誰知抬頭一看他已經(jīng)滿臉幸福的笑，睡著了。

    我見他情況還算穩(wěn)定，完全符合醫(yī)生所說的那些征兆，有點放下心來。

    給趙叔叔交待了幾句，說明自己要出去辦一點事兒，和國內(nèi)何氏的公司有關(guān)，大概一天左右就能回來。

    趙叔叔根據(jù)經(jīng)驗也說，程新的情況還算穩(wěn)定，我短時間不在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就說讓我快去快回。

    我抱著那堆臨時準(zhǔn)備的材料直奔機場。

    到那邊有以后，果然有人在機場接著，馬上去了那一家托管的基金公司總部，辦完應(yīng)辦手續(xù)以后，我就又以陀螺的速度趕回到機場。

    誰知登機牌都換好了，卻突然接到了天降大霧，誤點的消息。

    在這個城市，大霧天氣一年遇不到幾天，竟然鬼使神差給我遇到了。

    我著急回去，問了工作人員，說最多延誤兩個小時，讓我稍稍等一會兒。

    侯機室的服務(wù)確實比國內(nèi)要好很多，但是我沒心思體會這些，一門心思想著早點回去，和已經(jīng)開始恢復(fù)了何連成溝通。

    醫(yī)生特意囑咐，一定要在這個階段和他多聊天，讓他對生活的感覺有連續(xù)感。

    誰料這一場大霧就像上帝突然送來的禮物一樣，一下子延誤了五個小時，等我趕回去的時候，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下了飛機打了車，一路直奔醫(yī)院。

    進(jìn)門的時候家里靜悄悄的，趙叔叔也沒起床，程新也沒動靜。我來不及多想，先給何則林打了個電話，確認(rèn)傳給他的東西已經(jīng)收到了。然后放下行李，走奔二樓。

    來到程新的房門，我深吸了一口氣敲門。

    敲了有十幾下，屋子里沒傳來一點動靜，我有點急了，也顧不上其它直接破門而入。

    床上沒人，衛(wèi)生間里沒人……

    整個房間找了一遍，連個鬼影子也沒找到；跑到樓下繼續(xù)找，整個房子翻遍了，沒找到何連成，倒是驚醒了趙叔叔。

    他睡眼惺忪的看著我問：“回來了？找什么呢？”

    “何連成不見了?！蔽易罱呀?jīng)慢慢在改口，人前人后必稱呼他為何連成。

    趙叔叔也嚇了一跳，問：“是不是上衛(wèi)生間了？”

    “沒有，都找遍了。”我搖頭。

    第063 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聽了我的話，趙叔叔也開始著急，他迅速通知了醫(yī)院，我們?nèi)w出動，兩個小時以后在醫(yī)院的一個小鐵門找到了他。

    當(dāng)時找到他的時候，他如同一個迷路的孩子，滿眼都是無助。身上還穿著睡著，不知都從什么地方經(jīng)過，弄得上面臟兮兮的，都是泥污。

    看到我的時候，他眼睛一亮，快步跑過來牽著我手，用特別依賴的表情看著我說：“樂怡，我找不到家了。”

    “沒事沒事，我?guī)慊厝??！蔽遗闹暮蟊嘲参俊?/br>
    “我醒過來以后，發(fā)現(xiàn)不是住在家里，想出來找找，卻迷路了?！彼麠l理還算清晰地說著。

    “這是醫(yī)院，你忘記了？”我試探著問他。

    他想了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哦。

    找到了何連成，我們都松了一口氣，主治醫(yī)生把他重新安置好以后，推了推眼鏡對我說：“現(xiàn)在是康復(fù)過程當(dāng)中的正常反應(yīng)，病人會突然失去以前的和現(xiàn)在的記憶，甚至只會記得某個片斷?！?/br>
    “會徹底想起來嗎？”我問。

    他想了想：“最壞的結(jié)局在方案上已經(jīng)假設(shè)過，那就是徹底想不起來，甚至連現(xiàn)在也忘記，但是精神分裂這樣應(yīng)該不會，我們有把握重新把他的大腦洗白?！?/br>
    又是這句話，每當(dāng)出問題他們就會拿出當(dāng)初的治療方案來說事，我?guī)缀跸虢o那方案一個耳刮子。方案里也從來沒說過會發(fā)生這么多未知的，混亂的情況。

    趙叔叔在一旁看出我的不悅，拍拍我的肩膀說：“連成現(xiàn)在神智還算比較清楚，所以一切都是往好的方面發(fā)展的，你不要多想了。這中間的過程會長一點，曲折一點，但最后我也最差的結(jié)局也是再重新教出一個程新來?！?/br>
    我無奈只好壓了下去，隨著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我在他身上也慢慢發(fā)現(xiàn)了一些熟悉的東西，比如說做飯，比如說切水果，比如說插花……

    這些小細(xì)節(jié)和以前的何連成一般無二，我?guī)缀醢阉?dāng)成了何連成來看，心態(tài)也有了變化，可能就是大家所說的那種“關(guān)心則亂”吧，我再也沒有當(dāng)初爽快地在方案上簽字時的豁達(dá)了。

    何連成在病床上躺著，看到我們進(jìn)去，指著床頭一排嘀嘀做響的儀器問：“這是干什么的？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趙叔叔笑著走上前說：“連成，沒事就是常規(guī)身體檢查，你正在康復(fù)了，沒有什么大問題?！?/br>
    誰知他并不賣趙叔叔面子，轉(zhuǎn)頭望向我說：“我要聽樂怡的解釋，我們還有孩子呢，我要是萬一得了絕癥，至少要把他們母子下半輩子的生活安排好，躺在這里算什么！”

    趙叔叔又是驚訝又是高興，對我說：“你和他慢慢解釋，我出去弄吃點的，折騰了這半天，估計都餓了，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了?！?/br>
    我走過去，有點欣喜的看著何連成：“你都想起來了？”

    “想起什么了？”他反而滿臉的不解，同時語氣也警惕起來。

    “沒什么，你還記得自己是誰？”我問。

    “笑話，我是何連成嘍，寬寬的爸，你的男人?！彼χf，同時伸后捏了捏我的鼻尖。

    這本理情侶間最親昵的動作，此時被他頂著一張我看得不十分順眼的臉來做，我有點輕微的接受無能，輕微地偏了一下頭，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表情變得瞬時可怕起來，幾乎是抖著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又用車捏了一下，滿眼都是驚恐地問：“我是誰？”

    我一看他情緒失控，馬上把他的手按了下來說：“你就是何連成，沒錯的。”

    “不對，那里面的人不是我！”他像是把關(guān)于程新一切都給忘記了，猛地推開我，撥掉了身上所有的管子和線，匆忙穿上鞋子就要往外面走。

    “是你，那里面的人是你。”我一邊解釋一邊攔他。

    他幾乎在這一刻失去了理智，推開我，直奔一邊的衛(wèi)生間門而去，等我踉蹌著追到門口，他已經(jīng)從里面把門鎖上了。

    我聽到從里面?zhèn)鱽砹藝W啦的玻璃破碎聲，還有他低低的壓抑的吼聲。我害怕他在里面做了什么傻事，醫(yī)生剛說過他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記憶也不穩(wěn)定，絕對不能獨處的。

    我用力地拍著門說：“你出來，我和你解釋清楚?！?/br>
    里面?zhèn)鞒隽烁蟮穆曇?，不知有什么東西砸到門，嘭的一聲巨響。一切重歸平靜了，我叫了半天洗手間里的何連成一言不發(fā)。

    我?guī)缀醪恢涝趺崔k才好，趙叔叔在此時跑了進(jìn)來，他一進(jìn)門就問：“出什么事兒了？”

    “在衛(wèi)生間，叫不出來了，可能是看到了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蔽液喍痰卣f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