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jié)
趙叔叔不等我說完,馬上按了急救鈴,一分鐘不到醫(yī)生護士已經(jīng)沖了進來。衛(wèi)生間的門是被強行撞開的,何連成站在梳妝臺前,雙手按著水池子,滿手滿身都是血。 地上全是碎的玻璃碴子,抬頭看向我們的時候,眼神就像野獸。 “連成,真的沒事的。你是因為臉被撞毀了,所以才整成這個樣子的……”我試著和他解釋,希望他能夠冷靜下來。 如果他想起過去了,剩下的療傷的事就需要我來做,不為別的,只是因為我是他的妻子。 醫(yī)生卻沒我這樣的耐心,早在我說話的時候沖了進去,在他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直接找了一針鎮(zhèn)靜劑,而后才說:“這幾天臥床靜養(yǎng),需要綁上治療帶了?!?/br> 我知道治療帶,那是對狂躁性精神病人才用了,整個人在床上綁得就像一個活體的木乃伊。 何連成望著我,眼神逐漸迷離走來,然后身子往后倒。 站在他身后的護工接住了他的身體,然后他被迅速抬了出來,直接放到床上,一通檢查以后,他的傷品被包扎完畢。 我看著整個傷口處理的過程,只覺得眼睛疼。 整個手背都被玻璃扎爛,根據(jù)看不出來有多少層傷口,每一個都在流血。他雖然已經(jīng)陷入了沉睡,但是消毒藥水每擦一下,他都疼得身子一抖。 我?guī)缀蹩床幌氯ィw叔叔拍著我的肩說:“只能這樣,不然發(fā)炎以后就更難辦了,看著心疼也沒辦法,總要先處理了傷口?!?/br> 我點頭,卻不忍再看,只得低下頭。 醫(yī)生從房間出去以后,屋子里安靜下來,他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整個身體呈放松狀態(tài),眼珠在緊閉的眼瞼下面極快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也不知道都想起了什么。 我剛準(zhǔn)備過去安撫他一下,就聽到了敲門聲,開門一看是醫(yī)院的工作人員,他們說明是來簡單清理一下衛(wèi)生間,等到病人體癥穩(wěn)定以后,請我們先搬到其它病房,他們要對衛(wèi)生間重新裝修。 他們大概在房間里停留了三分鐘,把玻璃碴子清理完畢以后,就迅速離開。 何連成睡得很不安穩(wěn),我不由握住他的手,他低聲叫了一句我的名字,然后終于停止了翻動,沉沉睡了這去。 他睡了很長時間,差不多晚上十點多才醒過來,一醒就說餓。 還好我在火上煨著一鍋雞湯,馬上去給他盛了一碗,然后問他想吃什么。 他把湯喝完,孩子一樣瞪著眼睛想了想說:“餃子。” “好,我去給你做?!蔽液挖w叔叔替班,讓他上來守著。至于醫(yī)生的建議給上綁帶,我沒同意。我寧愿自己辛苦一點,也不愿意他被人像上刑一樣綁在床上。 趙叔叔給的建議也是盡量不用,這樣會讓病人覺得自己很有傷害性,可能會對治療起到反作用。 一樓的廚房里的食材并不多,我把冰箱里能用的食材都拿出來,勉強找出一個能做餡兒的西芹,切碎了以后拌上炒好的雞蛋碎,勉強湊出一碗餡料兒。 因為做得少,半個多小時餃子就出鍋了。 這也是我有生以來做飯最快的一次吧。 餃子端上去的時候,他整個聞到香味兒就眼巴巴地看著,甚至看到我端著碗出現(xiàn)在門口時還咽了一下唾液。 把筷子遞給他,他倒不嫌燙,一邊吸氣一邊吃,一會兒就把二十多個餃子吃個凈光。 吃完以后,抬頭問我:“還有嗎?” 我抱歉地說:“明天再給你做,今天只有這些材料了,明天一早我出去買?!彼蠹s覺得我不會騙他,把碗遞給我說,“明天還要吃這個。” 我笑著接了過來,點頭應(yīng)下。 現(xiàn)在的他幾乎跟個孩子一樣,有時粘人粘得讓我覺得不知所措,說不得罵不得,只能由著他的性子來。 不過經(jīng)過一周以后,他已經(jīng)穩(wěn)定了很多,不再無理取鬧,不再混亂地切換兩份記憶,而是相對固定地說自己就是何連成。 關(guān)于照鏡子的事,他似乎忘記了。 但是遵從醫(yī)囑,我們還是把鏡子之類的東西拿出了他能看到的地方,甚至把某些不能被移動的鏡子上掛上一幅畫做為遮擋。 醫(yī)生分析了他的病情,說他受不了面容改變的刺激,所以在全愈之前,先不要提這件事,將來如果能夠全愈,憑著成年人的自制力,再說這件事會容易很多。 我似乎也看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fā)展,企盼著第三個階段的治療。 就在第三階段剛開始的時候,袁征突然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慈愛地看著何連成說:“過兩天把兒子給你接過來好不好?” 第064 寬寬的小脾氣 何連成原本很輕松地和袁征在交談,聽到這句話臉色明顯的一怔。 袁征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從自己包里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他說:“看看,一個月不見,他現(xiàn)在又長高了一點兒?!?/br> 他接過照片放在眼前,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突然轉(zhuǎn)頭問我:“這是寬寬?” 從第二階段治療以后,我們很少提到孩子,怕他受到更大的刺激。今天袁征提及此事,他的反應(yīng)還算正常,我心里稍安,點了點頭說:“對,是寬寬?!?/br> 他拿著照片看了好一會兒,才又重新轉(zhuǎn)向袁征說:“好的,麻煩姨媽了?!?/br> 我和袁征同時松了一口氣,袁征看著我笑著說:“看樣子治療效果不錯,希望連成能夠早日康復(fù)?!?/br> 袁征說了一會兒話,借口太忙要走。 我和何連成打了個招呼,出去送她。 走出房間,她停下腳步對我的說:“樂怡,你何叔叔的郵件想必你也看到了,那筆基金的運作現(xiàn)在出了一點小問題,需要你在這邊協(xié)助一下。授權(quán)書也就這幾天就能到,你去托管公司的總部盯幾天,連成這邊我來照看就可以?!?/br> 我知道她說的這件事,兩天前何則林給我發(fā)了郵件,簡單說了一下現(xiàn)在遇到的問題,并且說會盡快給我授權(quán)書,讓我全權(quán)代表何連成處理這件事。我現(xiàn)在正在等授權(quán)書。 老爺子這么辦的原因很明顯,他對袁征不信任。 既然生意上都不再讓袁征插手,我想在照顧連成這件事上,何則林也是很反對袁征來的。于是笑著對她說:“連成這邊現(xiàn)在很穩(wěn)定,白天基本上不太需要人照顧。而且醫(yī)生說,讓親近的人盡量多的和他聊一些原來失憶那一部分的事情,刺激他把片斷的記憶連成一起。趙叔叔一直在這里盯著,我每天白天過去工作,晚上就能回來照看他,不用麻煩您了?!?/br> 袁征聽我這么,倒沒介意,只是嘆了一口氣說:“好吧,你們這邊能自己安排開,自然是最好的。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謝謝您,我會的。”我禮貌地送她出門,外面有車子在等著接她。 寬寬是被秘書帶過來的,同時來的還有曹姨。 何連成對曹姨的記憶比較深刻,而且他和曹姨之間的事情都是溫馨的,基本上沒什么刺激,所以曹姨來了以后,他很快就認了出來,還說了一些他自己小時候的事。曹姨看到他現(xiàn)在的情況,說話過程中時不時都會抹一下眼睛,看得出來十分激動。 寬寬原本對他并無好印象,和他之間都是那種帶著禮貌的疏遠。但是,自從綁架一事之后,寬寬對何連成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很大的轉(zhuǎn)變,甚至還有了一定的依賴心。 他看到何連成,一下子就撲到他身上,小男子漢一樣關(guān)切地問:“程叔叔,你怎么了?聽爺爺說你生病了?什么時候能好?” 寬寬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惹得何連成不由一陣笑。 只是笑完以后,又緊皺著眉頭說:“才多久沒見爸爸,竟然真的忘記了?怎么叫起叔叔來了?” 寬寬到底是個孩子,被他問住,回頭看了看我問:“mama,程叔叔是不是病得腦袋燒壞了,為什么說是我爸爸?” 這話一出,何連成的臉色變了,我的臉色也變了,生怕小家伙的刺激讓何連成再次發(fā)飚。 這個問題完全怪我,因為我提前沒和寬寬說過這些事。當(dāng)時是想著等到何連成完全康復(fù)以后,由我們兩個一起和孩子說清楚。誰成想,孩子一下竟然問出這樣的問題。 “寬寬,這就是爸爸,因為一些事情前一段時間爸爸沒和你說?!辈芤炭吹綒夥詹粚?,馬上出聲打圓場。 寬寬看了看我低聲說:“mama,你是不是給我找了個后爸爸?” 我被他的問題雷著了,這孩子也太早熟了吧! 何連成臉色不好,但好歹沒發(fā)脾氣,而是若有所思地想著什么。我抱起寬寬小聲說:“這就是你親生爸爸,中間發(fā)生了一些事,有時間mama和你講,好不好?” 誰知小東西脾氣最近見長,聽到我的話,掙扎著從我懷里跳下去,往后退了兩步,瞪著我說:“是不是因為他救過我,所以你要他給我當(dāng)爸爸?!?/br> 千算萬算,沒算到寬寬的反應(yīng)這么強烈! 他問完話,等了幾秒鐘見我沒回答,小臉氣漲得通紅,一拉門把手就要往外跑。 我忙對何連成說:“孩子那邊我去解釋,你別多心。”然后匆忙跑了出去。 等我追出來的時候,寬寬已經(jīng)扶著樓梯在往下樓下跑了。 我在家門口的草坪里追到他,把他抱了起來。他似乎是真的生氣了,用盡全身的力氣在我懷里掙扎。 “寬寬,你要聽mama說,好不好?”我柔聲勸著。 他忽然停了下來,低低的聲音里帶著哭意說:“我不想要后爸爸,爺爺和你都說過,我爸爸死了好久了?!?/br> 我聽得心里直發(fā)酸,只能更加用力的抱住他。 何連成出事以后,我們何則林都抱著不瞞孩子任何事的態(tài)度,把事情的簡單經(jīng)過說了一下,同時告訴她不管有沒有爸爸,爺爺和mama都會永遠愛著他的。 除了讓他了解事情的真相,我和何則林對孩子都盡心盡力,給他最大的尊重,怕他有心理陰影,都是盡力給他幸福的感覺,不管什么事都會很民主的和他商量,甚至引導(dǎo),所以他成長到現(xiàn)在,一直性格開朗,而且很像個真正的男孩子,一點也不嬌氣,不任性。 今天這件事的突然發(fā)生,讓他心里一直相信的我們,都失去了可信任的籌碼,他認為我們是在騙他。 “寬寬,想哭就哭出來,mama在你身邊呢?!蔽逸p輕拍著他的小后背。 他在我懷里低聲哭著,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以后,懷里沒了動靜。我一看,小東西哭累了,睡著了。 抱著他回到臥室放在床上,蓋好被子以后我重新回去何連成的房間。 何連成情緒還算穩(wěn)定,正在和曹姨聊著什么,看到我進來,停了下來,擔(dān)心地問:“寬寬怎么樣?” “沒事,孩子有點倔,哄一哄就好了?!蔽艺f著,同時看向曹姨,想知道我出去的這段時間,他們都聊了些什么。 曹姨笑著和我說:“連成本來不放心,想要追出去,被我按住了?,F(xiàn)在寬寬情緒正激動,要是連成再去勸,怕會起反作用的?!?/br> “其實不怪孩子,是我沒事先把話說清楚?!蔽铱聪蚝芜B成,微微表示歉意。 他直視我的眼睛,認真地說:“其實我也想好好勸勸孩子來的,但是一努力想起從前和孩子有關(guān)的東西,就覺得腦袋疼得要死。再想,忽然發(fā)現(xiàn)腦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和寬寬在一起的任何場景。只記得,我是他爸爸,他是我孩子。還依稀記得他剛從產(chǎn)房抱出來的樣子。” “可不是呢,剛才我還和連成說,他主要是腦子受到了重擊,導(dǎo)致忘記了一些過去的事,如果治療效果好,很快就能好起來了?!辈芤虛屜日f。 我知道了他們聊了內(nèi)容,也松了一口氣,對何連成說:“你也別急,慢慢來?,F(xiàn)在寬寬睡了,等一下醒過來,我和他解釋?!?/br> 曹姨從下飛機,就帶著孩子馬不停蹄地趕到醫(yī)院,時差也沒倒,更沒休息。這會兒看來,神容疲倦得很。 “曹姨,你去休息一會兒,順便看看寬寬,我在這兒守著就行?!蔽覍Σ芤陶f。 她到底上了點歲數(shù),微微一笑:“我這會兒還真是覺得有點累了,我去休息一下?!?/br> 我送她進了房間,重新回來,發(fā)現(xiàn)何連成竟然也睡著了。 在接受了記憶刺激以后,病人會容易犯困,每天睡得次數(shù)很多。醫(yī)生說,這種情況是好的,說明他在修復(fù)自己的記憶神經(jīng)。 因為今天寬寬和曹姨來,趙叔叔特意去菜場買了一些新鮮蔬菜,說要借著這兩人的光,吃想念已久的中餐。 我系上圍裙,親自下廚,一個多小時以后,弄出一桌還算不錯的飯菜。然后叫醒了寬寬,何連成,曹姨。 我們五個人圍坐一團,這異鄉(xiāng)的房子忽然也有了家的味道。 因為有下午的事,寬寬睡醒以后還是焉焉的。不過,他一向萬事不耽誤吃喝,看到好吃的迅速來了精神,吃飽以后躺要沙發(fā)上撒嬌,說要我抱抱。 我簡單收拾了廚房,然后安排好趙叔叔曹姨和何連成的休息,抱著寬寬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