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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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爺極少開口跟她索要東西,也從不曾說過喜歡哪個人。 如果換成任何一個小官員家的姑娘,萬皇后也不會這般干脆地拒絕,可是那個姓嚴(yán)的,不管是性情還是家世,都太差了。 七爺沉默地回到和安軒,小鄭子瞧出他臉色不對,忙捧來茶盅低聲道:“爺喝口茶?!?/br> 茶是才沏好的,氤氳散著霧氣,有清香裊裊漾開。 茶盅有些熱,卻并不燙手,熨帖在掌心,那種叫做溫暖的感覺便從掌心絲絲縷縷地沁入體內(nèi)。 七爺深深吸口氣,淡淡道:“適才在坤寧宮,我說想娶嚴(yán)姑娘,皇嫂給否了?!?/br> 小鄭子心里“咯噔”一聲,“先前皇后娘娘不是說,爺看中誰就是誰?” 七爺苦笑,“人都是這樣,之前我身子不好,皇嫂自是那么說,現(xiàn)在我康健了許多,皇嫂又想我能找個溫柔賢淑會教導(dǎo)子女的。你尋些點心來,我吃完往戶部去,夜里要是過了宮禁就歇在衙門里。” 小鄭子忙道:“晚膳馬上就好,我往廚房去催催?!?/br> “不用催”,七爺止住他,“讓他們別做了,我沒心思用膳……要是不能跟個合意的女子一起生活,多活兩年少活兩年也沒什么差別?!?/br> 小鄭子隱約明白幾分,壓低聲音道:“我讓青柏去買幾只包子,爺帶到戶部吃。我就不跟著去伺候了,說不定皇后娘娘會打發(fā)人過來。” 七爺淺淡一笑,“你出息了?!?/br> 八月初的晚上,夜風(fēng)已經(jīng)有些涼了。 墨藍(lán)色的天際上,新月如鉤,彎成個好看的弧度,散發(fā)著瑩瑩光華。星子極是濃密,一閃一閃,似是多情人的眼睛。 嚴(yán)清怡圓睜著雙眼睡不著,腦子里一幕幕全是林栝的身影。 以往他都是件簡單的靛藍(lán)色裋褐,她還是頭一次見到他穿甲胄,沒想到會是那么英武剛毅,端坐在馬上,像高山般魁梧壯實。 可他眸光掃過時,唇角的那抹淺笑又溫存而動人。 嚴(yán)清怡無聲地笑了。 街上隱約傳來更夫敲打梆子的聲音,已經(jīng)是二更天了。 慶功宴許是早就結(jié)束,也不知林栝喝酒了沒有,夜里歇在哪里? 想到以前林栝曾半夜回來,嚴(yán)清怡頓時躺不住,摸到衣裳便要起身去開院門,轉(zhuǎn)而又想,林栝有一身的功夫,鎖不鎖門對他來說不差什么。 便打消了起身的念頭。 腦子卻愈加清醒,外頭的一絲絲動靜都聽得清清楚楚。 可直到她睡著,林栝也沒有來。 嚴(yán)清怡夜里睡得晚,第二天卻起得早,早早往集市上買了一張豆腐皮,一方豆腐,又買了兩條半斤重的鯉魚并兩斤肋骨以及新鮮菜蔬。 回到家,先把肋骨燉上,灶膛里添上柴之后,就去刮魚鱗收拾內(nèi)臟。 忙活了一上午,八道菜的原料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只待林栝到來之后就下鍋蒸炒。 沒想到林栝并沒有來。 嚴(yán)清怡炒了盤青菜與薛青昊一道吃了,下午繼續(xù)等,可林栝仍沒有來。 第二天,又空等了一天。 李實瞧著嚴(yán)清怡臉色不好,解釋道:“興許皇帝老兒瞧著林栝能干,指派他差事,他脫不開聲?!?/br> 嚴(yán)清怡并不相信圣上會臨時指派差事,可又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只勉強(qiáng)笑了笑。 第三天,碗里早就泡發(fā)好的香菇木耳隱約有了異味…… 第123章 嚴(yán)清怡強(qiáng)打精神用熱水將香菇木耳燙了遍, 燉出一小盆煮干絲,恍恍惚惚中卻忘記放鹽。 薛青昊吃著沒滋沒味的飯菜, 看著嚴(yán)清怡眼底明顯的青色,根本坐不住, 放下碗筷就去春風(fēng)樓找李實。 李實也在納悶, 按他對林栝的了解, 林栝進(jìn)城那天夜里就會偷偷摸摸地去找他們。即便公務(wù)再忙, 也不可能這般沉得住氣, 都四天了還不露面。 聽到薛青昊這么一說,兩人打定主意去找林栝問個清楚。 可兩人都沒有路子,偏巧秦虎另外接了差事往山西去,沒有半個月不可能回京。兩人沒頭蒼蠅般找了好幾天,就知道圣上恩準(zhǔn)這些有功之士留京待命, 也特別寬限一個月的時間容他們回鄉(xiāng)祭祖。 所以有些軍士得了獎賞美顛顛地回鄉(xiāng)顯擺去了, 有些想留在京都就四處找路子。具體到林栝, 卻是說不清楚他在哪里。 李奎給他倆出主意, “那個林栝不是在趙霆手下嗎, 一個小小的千戶沒人在意,你打聽趙霆肯定就能知道?!?/br> 李實聽著有道理, 果然問出趙霆的宅子, 又許給門房一角銀子, 門房樂顛顛地說:“林千戶回?fù)P州拜祭父母了, 前天一早走的。” 李實暗罵林栝一聲, 又問:“他沒說幾時回來?” 門房掂著手里銀子, 笑嘻嘻地不說話。 李實只得又塞給他一角。 門房笑著回答,“快則半個月,慢則二十多天,林千戶回鄉(xiāng)祭過祖先就回來成親?!?/br> 李實還待再問,只聽身后馬蹄聲響,卻是趙霆回來了。 門房忙恭敬地迎上前,再不肯搭理他們。 李實兩人只得悻悻離開,邊走邊罵,“這個林栝,就是著急回鄉(xiāng)也得說一聲,還差半天工夫?娘的,別是當(dāng)官之后開始耍威風(fēng),看不起咱們這些人了?!?/br> “才不會,”薛青昊立刻反駁,“林大哥不是那種人。興許,興許就是急著成親,要成親肯定得回家祭拜一番吧?” 李實笑罵句,“你這小兔崽子挺明白。娘的,林栝要成親了,我還不知道啥時候,我娘要是不松口,我就待在京都不回去?!鳖D一頓,又道,“告訴你姐,別著急答應(yīng)林栝,你們也要回濟(jì)南府祭奠之后再說。娘的,想成親,先過我這一關(guān)。” 兩人邊罵邊說,回到荷包巷,把林栝回鄉(xiāng)之事告訴了嚴(yán)清怡。 嚴(yán)清怡稍微松口氣,又覺得好像哪里不對勁兒,只悶悶地說一聲,“那就等他回來再說?!?/br> 秦四娘卻很高興,扳著手指頭道:“三娘,你可得開始置辦嫁妝了,我成親時候簡單,只繡了蓋頭和嫁衣。聽說有些人家提前兩年就預(yù)備嫁妝,喜房里一整套的東西,鋪的蓋的還有椅子上搭著的,都是自己繡出來的?!?/br> 嚴(yán)清怡當(dāng)然知道,前世她的長姐就是從定親開始準(zhǔn)備嫁妝,用了一年半的時間,六禮過完,嫁妝也準(zhǔn)備好了。 而魏欣自打跟何若薰的大哥定親,就被錢氏拘在家里專心繡嫁妝。 可她呢,上一世親事不曾議定就被賣為奴,這一世,也不曾有人過問過她的親事。 會不會,她天生就是孤寡命,命里注定沒有爹娘,孤苦一生? 嚴(yán)清怡有些自怨自艾,悶悶不樂地守在屋里將薛青昊破了的裋褐補(bǔ)好,第二天卻是聽從秦四娘的意見,到綢緞鋪子買了一匹大紅色的杭綢和一匹大紅色的細(xì)棉布。 紅蓋頭要三尺三寸,為免打滑,外面一層是綢布,里面要襯上棉布。 嚴(yán)清怡沒打算繡復(fù)雜的圖樣,就想中間繡個大的雙喜字,然后四角各繡一個小的雙喜字。 沒有別的,就是因為這個最簡單。 可等描好圖樣時,才發(fā)現(xiàn)忘記買金線了。 講究點的人家是整個喜字都用金線繡,嚴(yán)清怡沒那么多閑錢,便想用七根黃色絲線夾一根金線,摻雜在一起繡。 沒辦法,只能再去一趟集市,把各色絲線都買了點兒,因見已到晌午,索性又買回去兩籠包子。 近些日子,嚴(yán)清怡提不起精神來做飯,隔三差五就買包子,薛青昊吃得有些膩,可看著嚴(yán)清怡沒精打采的樣子,又覺得心里難受。 好在,秦四娘夜里回來,會做些可口飯食。 沒幾天就是中秋節(jié)。 緊接著下過兩場秋雨,墻邊杏樹的葉子撲簌簌落了滿地,天氣真正冷下來了。 嚴(yán)清怡繡好了喜帕,把大紅嫁衣也裁成了,卻是吃不準(zhǔn)上面該繡百年好合還是喜結(jié)連理,索性暫且放下。 而林栝始終不見蹤影。 薛青昊在趙霆家門口轉(zhuǎn)了好幾次,都沒遇到林栝,去跟門房打聽,門房見他一個半大小子根本不理睬他。 沒辦法,薛青昊只得又去找李實一道。 門房看到李實便咧開了嘴,“林千戶如今不在這里住,他在太仆寺街西邊的桃園胡同買了處小宅子,最近正忙著置辦東西?!?/br> 薛青昊與李實馬不停蹄地趕往太仆寺。 太仆寺在小時雍坊,并不太遠(yuǎn),兩人腳程快,不到兩刻鐘就趕到了。 桃園胡同是東西走向,極短,只有八戶人家,薛青昊從西往東走過一半,第四座宅子門口掛著小小的銅牌,上寫一個“林”字。 宅子不大,開間是三間,進(jìn)深應(yīng)是兩進(jìn),大門剛漆過,看上去非常新,輔首是怒目齜牙的獅子頭,剛鍍過黃銅,亮閃閃的。 門上掛著把銅鎖,一看就知道里面沒有人。 “他娘的,白跑一趟,”李實氣得朝大門踹了腳,就聽身后傳來男子清潤的說話聲,“我這不回來了,你踹門干啥?你們怎么想起過來了,真是稀客?!?/br> 不是林栝是誰? 他穿件寶藍(lán)色圓領(lǐng)袍,長身玉立,面容冷峻,唇角帶著絲絲笑意,為他平添了幾許親和。 “林大哥,”薛青昊熱情地招呼。 李實卻拉長著臉沒好氣地說:“還稀客,客你個屁!還有臉問,回京快兩個月了,連聲招呼都不打,我們怎么不能來?” 話剛說完,兩眼立刻直了,只見林栝回身從馬車上扶下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女子。 女子穿件大紅色繡著牡丹花的杭綢褙子,容長臉,柳葉眉,烏黑的頭發(fā)梳成圓髻,插了支赤金鑲著紅寶石的石榴花簪,不算特別漂亮,卻是和藹可親,給人一種很值得托付的感覺。 女子屈膝朝李實與薛青昊福了福,側(cè)頭問林栝,“相公,這是家里親戚?” 林栝笑著介紹,“都是我在濟(jì)南府時認(rèn)識的朋友,這位姓李,名叫李實,那位年歲小的姓薛,名叫薛青昊?!?/br> 薛青昊臉色煞白,根本沒聽清林栝說了什么,沖過去一拳就往林栝面門上搗。 林栝大吃一驚,可他畢竟學(xué)武多年,豈容薛青昊近身,輕輕巧巧地避開,反手一把攥住薛青昊手腕,“阿昊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就是想揍你!”薛青昊手腕被扼住,腳卻還能動,抬腿踢向林栝膝頭,“你這個王八蛋,沒良心的,枉我長姐等你那么多年?!毕肫饑?yán)清怡特特買了菜準(zhǔn)備做給林栝吃,眼淚嘩啦啦往下流。 他根本顧不得擦,任憑眼淚鼻涕糊了滿臉,手腳也毫無章法,一頓亂打亂踢。 林栝年歲長,又是在戰(zhàn)場上見過血的,不費吹灰之力便鉗制住薛青昊,沉聲喝道:“胡說什么,我何曾見過你長姐?” 薛青昊哭得更兇,手腳被鉗著使不上勁兒,張嘴去咬林栝的手。 李實見狀也沖上前,握著拳頭單往林栝臉上招呼,“無恥小人,狗娘養(yǎng)的,你還是個人嗎?我真是瞎了狗眼才認(rèn)識你這種人?!?/br> 林栝應(yīng)付薛青昊是綽綽有余,可再加上個李實就有點難纏,而且他不愿出手傷到兩人,行動間便有些顧慮,臉上很快就捱了好幾下。 那女子在旁邊既是害怕又是心疼,抖著兩手指使丫鬟,“快去喊人,快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