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中原中也有時候也不免被這樣和氣的假象所蒙騙,但卻只是一瞬。一想到眼前的這位森醫(yī)生是如何弒殺前主, 登臨寶座并帶領(lǐng)港黑殺出重圍,即便是見慣了血腥的中原中也,也不免因他的心狠手辣而心生戰(zhàn)栗。 “他與太宰,是一類人?!敝性幸驳男闹幸恢庇兄绱饲逦恼J知。 “中也君。”在將愛麗絲的發(fā)絲綰成可愛的發(fā)髻之后,森鷗外轉(zhuǎn)過頭來,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歐洲那邊的叛亂,還有組織這邊的入侵……真是辛苦你了啊?!?/br> 他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就聽見森鷗外繼續(xù)說道:“最近應(yīng)該也沒什么任務(wù)了,你這幾天先好好休息一下吧?!?/br> 「休息」,這個詞對于港口黑手黨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來說,無疑是難得一見的。橫濱地界數(shù)不清的地盤爭奪,槍械走火,物料走私,足以讓他的行程表上每天排滿二十五個小時。而現(xiàn)在,森鷗外卻告訴他,這幾日可以稍事休息。 在硝煙彌漫與鮮血淋漓的空隙間,取得片刻安穩(wěn)的沉溺,這樣的感覺,倒也不算壞。 “看來組織造成的破壞還真不小啊……”走出辦公室的中原中也用手按了按頭頂?shù)拿弊?,“那今晚就去喝一杯吧。?/br> 已然入冬的橫濱時不時刮過一陣冷風(fēng),初冬的風(fēng)尚且不大,只是難免帶著些許寒意,圣誕節(jié)剛剛過去,但商店門口依舊在播放著圣誕節(jié)的曲目,偶爾還響起幾聲鈴鐺。 空氣中漂浮著某種甜膩的氣味,中原中也冷眼旁觀著從身旁經(jīng)過的一對對情侶,一時竟不知道該去向何處。 他本想去以前常去的那間酒吧,卻一不小心吃了頓閉門羹——在他離開橫濱的半年多時間里,這里已經(jīng)悄然發(fā)生了某種變化。 中原中也站在家具店的門外點燃了一支煙,尼古丁的氣味深潛入肺,在陰郁的天空下,不遠處漆黑的浪濤就像無數(shù)雙妄想撕破天際的手,兇狠地拍打著海岸,最后自不量力地粉碎成浪花。 手上的香煙逐漸燃到了盡頭,中原中也緩緩地吐出嘴里的最后一口煙,然后順手掐滅,隨著那一點點令人成癮的繚繞感順著喉嚨離開,空虛感又重新占領(lǐng)了他的身體。 “不知道去哪啊……要不還是回去吧?!彼鲱^望著天空,陰沉的薄云印在那雙如愛琴海般湛藍清亮的眼眸中,仿佛是藍寶石中襯著的一縷絲絮。 難得有假期,卻不知道該做些什么,這使他不由得微微嘆了一口氣。 “等等,是我眼花了嗎?”中原中也的腳步微微一頓,在他前方不遠處,一件熟悉的淺沙色風(fēng)衣在人群中一閃而過,只是速度實在太快,讓他近乎誤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但那分明不是錯覺,在短暫的一瞥中,他仍看清了那人的蓬松的棕色發(fā)絲與領(lǐng)口處露出的潔白繃帶,這樣獨特的裝扮,無疑只屬于某位惡趣味的家伙。 煩躁的心情不知為何略微平和了一點,中原中也拉了拉披在肩上的純黑外套,然后自然地向著那人消失的方向走去,在沉重的引力作用下,外套的下擺在風(fēng)中颯颯作響,卻仍固執(zhí)地掛在肩上。 太宰治與中原中也組成的「雙黑」的鼎鼎大名,以及將敵人連同總部一同從世上抹消的恐怖威力,在橫濱的里世界里近乎世人皆知。 當太宰治不明緣由地從港黑叛逃時,雙黑也終于不戰(zhàn)自破,不知道有多少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里是什么鬼地方?”太宰治的身影就消失在這附近,中原中也繞著這幾棟屋子來來回回找了兩遍,最終停在了一扇繪著貓咪圖案的黑門前,“貓屋餐廳?” 鬼使神差般的,他的手撫上了那閃著金色的門把手,輕輕推開了門。 “叮鈴叮鈴——”迎客鈴的聲音,無比清晰地穿透了中原中也的耳膜,而炸物的油香飄散在空氣中,混著店內(nèi)的熱氣一起向他涌來,室外的寒意一時之間消弭無蹤,讓他感覺好了許多。 “歡迎光臨!”手上仍舊打著繃帶的小狐貍迎了過來,眼前的客人有著日暮般柑橘色的發(fā)絲,他舉起尚能自由活動的右手,“客人需要點餐嗎?” 中原中也并沒有答話,他的視線略過面前花架上蔚為燦爛的桃紅色花束,鎖定了不遠處那高挑的風(fēng)衣男子,眼神漸漸冷了下去,并且右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在暖黃的光線下,太宰治棕色的發(fā)絲融化成了焦糖一般的色彩,他握住坐在安倍晴明身旁的青衣女子的纖纖玉手,語氣熱烈:“這位美麗的小姐,你愿意與我一同殉情嗎?” “嗯?”青行燈有些愣住了,殉情?是她所想的那個意思嗎? 太宰治面帶笑容注視著對方的雙眼,含情脈脈地繼續(xù)講著情話:“在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仿佛見到了天邊的最后一抹殘陽,只需一眨眼便會墜入黑暗,所以從那一刻開始,我都不曾眨眼……” 青行燈似笑非笑地聽著他的滔滔不絕,只把這件事當作一件趣事來看待,眼前的男子有著深潭一般的眼睛,卻深邃的好像沒有任何人能映入其中。 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情話,又如何打動他人呢。 “砰——” 不知道什么東西從門口砸了過來,正中太宰治的后腦勺。 “白癡,天還沒黑呢,說什么瞎話!” 作者有話要說: 雙黑!雙黑!再不回寢室就要鎖門了,今天稍微有點短…… 第110章 menu.110 香煎銀鱈魚(下) “好疼好疼……”太宰治捂著后腦勺, 裝模作樣地齜牙咧嘴。他松開青行燈的手, 微微側(cè)過頭,剛好對上了中原中也的眼神, 不由得挑眉笑道, “原來是你啊,漆黑的小矮子, 你的六個兄弟呢?” 他的語氣惡劣且欠揍, 而且每個字都正好戳中痛處,中原中也想揍人的心情瞬間爬升上來。 在如今的橫濱,已經(jīng)鮮有人知道, 雙黑的兩人,從前的身高是旗鼓相當?shù)摹?/br> 那時兩個半大的少年, 相互厭惡, 互不信任,卻被迫要將性命與毫無防備的背后交付給對方,如此脆弱可笑的聯(lián)系, 竟然成就了橫濱地下世界最具威名的組合,就連促成此事的森鷗外也大感意外。 回想起那段歲月,中原中也所能想到的形容詞就只有煎熬。不論是衣服,還是態(tài)度, 還是那張臉,關(guān)于太宰治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令他不爽??蓛扇嗣刻爝€得朝夕相處,日夜相伴,這更是加重了他的反感情緒。以至于聽說太宰治叛逃的消息的時候, 還未弄清緣由的他就直接高興地開了一瓶珍藏的柏圖斯來慶祝。 太宰治的離去,在有心人的刻意經(jīng)營下并未激起太大的波瀾,只有港黑內(nèi)部的一些人依舊不解,中原中也固然是其中一員。但他對這樣的事情一早就有所預(yù)計,太宰治或許與他相似,但更多的卻是不同,分道揚鑣,似乎早已注定。 如利刃般冰冷銳利,卻又帶著血液的濕熱溫暖,太宰治所留下的記憶,無非就是這些。 “混賬青花魚!你再說一遍試試!”關(guān)于過往的回憶在此打住,中原中也咬牙切齒,語氣也變得暴躁起來。 太宰治揮舞著還打著石膏的手臂,踱步向門口走去,同時嘴里不忘繼續(xù)嘲諷:“再說一遍又怎么樣呢,沒腦子的蛞蝓?” 就如同從酒吧轉(zhuǎn)變成家具店的店鋪一樣,中原中也發(fā)現(xiàn)太宰治的身上也發(fā)生著某種變化,原本細長的眉眼開闊了不少,嘴角的弧度比以往更高,但最令他感覺不爽的還是太宰治的身高,上一次匆匆一面未曾發(fā)覺,現(xiàn)在仔細打量起來,才發(fā)覺似乎更修長了一點。 太宰治分明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他翹起嘴角,故意稍稍踮起腳尖以斜向下的視角俯視著中原中也,嘴里還嘟囔著:“哎呀哎呀,怎么感覺你高了一點呢?” “你這小矮子難道撞上了第二次發(fā)育期?不可能的吧……”太宰治伸著腦袋左顧右盼,忽然恍然大悟,從中原中也的頭上摘下那頂定制的漆黑禮帽開始把玩起來,鳶色的眼眸多出些許玩味,“怪不得呢,這頂帽子比之前的要高一點?!?/br> “既然要用帽子撐身高的話,不如戴廚師帽怎么樣?就是快戳到房頂上的那種,想必一定很適合你吧?!卑l(fā)覺中原中也的小秘密之后,太宰治用指尖托住帽子打著旋,笑瞇瞇地說道。 中原中也的額角冒出一個大大的井號,他不帶絲毫遲疑地抬起膝蓋,狠狠重擊在太宰治的小腹上,再一腳把他踹到了墻上,然后伸手拿回帽子戴在頭頂,動作連貫一氣呵成,最后面色不善地對小狐貍說道:“點餐?!?/br> “好……客人請坐這邊……”小狐貍在心中為躺在地上的太宰先生默默哀悼著。 “咳咳……你這小不點,下手還是這么狠……”太宰治痛苦地捂住肚子,做出無比夸張的表情,“我都快被你打死了……” “你不是正想找死嗎?正好隨你心愿。”中原中也冷冷說道。 而且像是這樣的禍害,打死一個正好,指不定有多少人要搶著為他送錦旗呢。 “不,我現(xiàn)在的只想與那樣的美人兒一同殉情……”太宰治的手指搖搖指向端坐著的青行燈,“被你打死可真是不開心……” “誰管你開不開心。” 在中原中也跟著小狐貍向餐廳里側(cè)的餐桌走去的時候,他隱隱聽見有人在說著什么。 “哎,龍馬,他們是怎么做到的?”切原赤也捏著自己的下巴問道。 “嗯?什么怎么做到的?”越前龍馬的筷子停了下來。 “就是剛剛那人啊……不管他怎么行動,身上披著的衣服都不會掉下來,跟我們部長一樣……”切原赤也的語氣很是疑惑,看來對這個問題已經(jīng)思考良久。 越前龍馬想了想之前的畫面,猜測道:“大概肩膀有魔術(shù)貼一樣的東西?” “不可能,我親手檢查過我們部長的外套,別說魔術(shù)貼了,連別針都沒有一個!” “客人,這是菜單,請看?!毙『倢⒉藛芜f了過去。 眼前的菜單有著超乎他想象中的精致,中原中也細細翻了幾頁,最終目光停在了一道料理上面。 “「香煎銀鱈魚」……”他的口中念著這道料理的名字。 “怎么?客人要點這道菜嗎?”小狐貍問道。 “嗯。”中原中也輕輕點頭,再將菜單翻到末尾,“對了,麻煩再來一瓶青梅酒?!?/br> 畢竟他最初的目的,就是來喝酒的。 “好的,請稍等一會。” 中原中也的身體發(fā)育相比同齡人一向比較遲緩,小時候嗓子眼細,稍微大一點的藥片都咽不下去,而面條、青菜、牛rou干這樣的食物,更是吃一次卡一次。偏偏他又喜愛吃魚,盡管每次都小心翼翼,也仍免不了魚刺帶來的痛苦。 后來他就鐘愛于兩種魚,一種是帶魚,另一種則是鱈魚,它們倆都只有一根主骨上的大刺,細刺少到近乎沒有,無需擔(dān)憂魚刺之苦。 “假如世上的魚都只有一根大刺的話,那么魚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了吧?!蹦暧椎乃?jīng)這樣想過,時至今日,也未能撤銷這樣的念頭。 “哎唷,小矮子你下手可真狠。”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時候輕飄飄地走了過來,坐在中原中也的對面,“你怎么還沒戒煙???” 似乎是嗅到了中原中也身上尚未消散的煙草氣息,太宰治頗為嫌棄地揮了揮手。 中原中也懶得搭理他,偏頭撥弄著身旁的醬油瓶子,冰冷的溫度透過瓶壁傳達過來,順著他的指尖蜿蜒而上,讓他打了個寒顫。 “小狐,給我來一份蟹rou飯,一份天婦羅炸蝦,再來一小份玉子燒?!碧字坞S心所欲地點著餐。 “好的!”那邊的小狐貍應(yīng)聲道。 “吃這么多,你是豬嗎?”中原中也忍不住惡言相向。 “這么點而已,哪里算多了?”太宰治懶洋洋地趴在了桌上,茶褐色的雙眸掩藏在垂下的眼簾之中,“你吃這么少,才難怪長不高呢?!?/br>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中原中也開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再多點兩道菜了。 “您的香煎銀鱈魚來了,請慢用。”有著淺栗色長發(fā)的少女將中原中也之前所點的料理端出,擺在他的面前,“如果米飯不夠的話,待會兒可以再加。” 被煎烤的金黃酥脆的外皮透露出來源于深海的醇美香氣,而在表面的魚皮之下,名為鱈魚的魚rou就如它的名字一樣如雪般鮮亮純白。 “這是什么,鱈魚嗎?”太宰治興致盎然地問道,“看上去很好吃啊這個?!?/br> “……”中原中也再次以沉默應(yīng)答。 他用筷子輕輕夾下一塊鱈魚rou放在碗上,沾附的醬汁立時暈染著身下的米飯,連著魚皮與魚rou一同咬了下去之后,眼中的波光開始起伏不定。 “這是……” 這正是新鮮的鱈魚rou的滋味,與牛rou豬rou的硬度或者河魚的觸感截然不同。魚皮透著淡淡的引人入勝的焦香,觸碰間充滿著彈性,有著獨到的厚潤魚膠的口感。而隨著他的咀嚼,當齒間攻破那層牢不可破的防御的剎那,來自于鱈魚rou的鮮滑細膩與魚皮的滋味中和在一起,雙重的口感瞬間釋放而出。 “嗯……” 白味噌與味霖淡淡的甜味將黑胡椒溫柔地安撫了下來,鮮香中帶有一絲回甜的醬汁沁入到這一份香煎鱈魚的每一寸細嫩肌理中,軟嫩細滑的滋味在口中游弋著,就如同京都初冬的絨雪一般輕盈地融化。 中原中也咽下一塊鱈魚rou之后,又加緊夾了兩口米飯,可還是覺得不過癮,這樣的料理,應(yīng)當配酒才是。 “您的青梅酒來了?!彼c的青梅酒姍姍來遲。 清澈透明的梅酒,單看外表都稱得上是驚艷,而入口時,則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梅香逐步擴散向整個口腔,而后漸漸的,酒精的香氣伴著清甜果酸不斷交織,如同霜雪覆蓋下的汩汩清泉,梅酒的本性在此刻被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中原中也偏愛紅酒,但這并不代表著他品不來梅酒的滋味,喝完一杯之后,他贊嘆道:“好酒?!?/br> 既是好酒,那就沒有只品一杯的道理,梅酒潺潺流下,在腹腔中忽然化成了一團辛辣的火焰,而余味仍舊殘留在口中,連帶著呼吸都帶著些許的酒氣。 “喂……別再喝了,再喝的話……”太宰治皺眉說道,可還沒等他的話說完,中原中也就啪的一聲倒在了桌子上。 上一秒的自斟自酌,與下一秒干脆利落的倒下,銜接的速度實在太快,連他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這酒量還是這么差啊……”太宰治伸手將中原中也死死抱著的酒瓶子拽了過來,看了兩眼上面的度數(shù),鄙夷道,“就這個度數(shù),半瓶沒喝到就醉了?” 他搖了搖頭,喚來了小狐貍:“小狐!”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