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金生太太真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對話，“你之前是怎么答應(yīng)我的？”

    “好太太，這話你真該去問問達西先生！”

    宋辭攔住還想偷吃的奶油，“他為什么總是喜歡強人所難？”

    “我可不覺得他想把你介紹給自己的朋友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情！”

    姜金生太太壓低聲音說道：“任何一個紳士都不會偷偷摸摸的和小姐交往，除非他們見不得人！”

    “如你所愿，我很快就要見到他的朋友了。”

    宋辭感受著因為加速行駛帶來的稍許顛簸，“你看，這才是正常馬車的速度。要是為了我一個人拖累大家的行程，恐怕整個麥里屯的人都會覺得我是一個不可理喻的壞姑娘。你說對吧，苔絲？”

    “不，小姐。你和夫人可是我見過的最好心的人。”

    苔絲穿了一條新裙子，就連頭發(fā)都燙上了漂亮的小卷，“他們要是看不出你的好，那才真是瞎了眼?！?/br>
    “瞧瞧，這就是我喜歡柯林斯太太的原因。”

    宋辭摸了摸女孩紅潤的蘋果臉，“你們太過寵愛我了，如果沒有一個像夏洛特那樣冷靜聰慧的好朋友陪在身邊，我很怕自己會成被溺愛壞了的任性女人。”

    “你不會的，甜心。事實上你是我今生遇見的最好的姑娘，以上帝的名義起誓，這絕不是恭維之詞。”

    姜金生太太從縫隙悄悄打量了一下還在照顧小馬的紳士，“只要你能用對待朋友的耐心去對待達西先生，那就再也沒有比這更完美的了?！?/br>
    “我就知道，要是哪句話不提達西先生你是絕不肯輕易開口的?！?/br>
    宋辭頭疼地摸出一把紙牌，“咱們還是來玩牌吧，我準備了好多銅幣，看看今天誰才能成為最后的幸運兒。貝瑟妮，你不想贏點零花錢去小鎮(zhèn)的服裝店買頂漂亮的帽子嗎？”

    這可真是個絕妙的主意，接下來的旅途中再也沒人關(guān)注牌桌之外的事情了。

    姜金生太太倒是想要提醒小姐別老是坐著不動，可惜她自己的兩只手還不得空呢，所以也只能說說罷了。

    換過兩次馬，車隊終于沿著碎石鋪就的鄉(xiāng)間小路進入了麥里屯鎮(zhèn)，道路兩旁擺滿琳瑯滿目貨品的商店也漸漸豐富起來。

    空氣中傳來麥香和甜味，這意味著不遠處就有一家面包店和糖果店，或許還有一些剛剛出爐的點心。

    “這里可真熱鬧！”

    苔絲的小臉急切地觀察著陌生又新奇的環(huán)境，“雖然沒有漢斯福村好，但也比得過馬洛特村。小姐你看，外面還有許多氣派的紅制服！”

    “紅制服？”

    姜金生太太不贊同地說道：“民兵團里可沒幾位值得尊敬的先生。他們大多是無所事事、口袋空空的窮光蛋，渾身上下也只有那身衣服能騙得像你這樣的單純女孩多看幾眼了?！?/br>
    她還不忘對著小姐鄭重強調(diào)道：“一定要小心那些身無分文、作風放浪的軍官?！?/br>
    “這點您大可以放心！”

    清點過損失慘重的銅幣后，宋辭輕輕扭動著僵硬的腰腹，“我是沒什么機會認識那些紅制服的。”

    贏了一筆小錢的貝瑟妮趕忙把梳妝盒捧出來，“我給您重新梳理一次頭發(fā)吧，待會兒還得去拜訪主人呢。”

    “不用散開那么麻煩。”

    宋辭照著鏡子說道：“拿兩個發(fā)夾把碎發(fā)別上就行。”

    貝瑟妮見小主人除了耳邊滑落的幾縷碎發(fā)稍顯調(diào)皮、衣著妝容都堪稱完美，就依著她的心意找出一對橄欖葉造型的綠寶石插梳抿了上去。

    “哦，別用那個！”

    不經(jīng)意間瞥見姜金生太太手里那頂裝飾著紅色鴕鳥毛的帽子，宋辭急忙躲到苔絲身后，“求求你，千萬別讓我戴那頂帽子！每次看見mama頭上翹起的蓬蓬毛我都會想起松雞先生和它的太太，那可真是太奇怪了！”

    姜金生太太還想再勸勸，“可現(xiàn)在大家都在戴這樣的帽子！”

    “我要說的正是這個，人人都有的東西反而不稀奇了。”

    宋辭眼尖地指著衣帽箱里一頂淺綠色的軟帽說道：“那頂就不錯，和我的衣服正相配?！?/br>
    貝瑟妮正要給小主人系好帽帶，一直關(guān)注著車廂的達西先生敲了敲門，“德·波爾小姐，天黑之前我們最好盡快趕到尼日斐，你和柯林斯太太還有什么要交待的嗎？”

    “當然！”

    宋辭連忙抓住扶手，“請讓我跟夏洛特見一面好嗎，我總該和她道別才對?！?/br>
    達西先生對車夫吩咐了一句，兩架四輪馬車隨后就在大道十字路口相錯停下了。

    “夏洛特！”

    宋辭順著敞開的車門握住朋友的手，“很抱歉，因為我的緣故讓你不得不和柯林斯先生分開。好在我們住的并不遠，改天得到尼日斐主人的允許我再請你過來玩！”

    “我只同意你后面那句話。”

    夏洛特的笑容沒有一絲勉強，“要知道出嫁女回到娘家常住的機會可不多見，況且我也不覺得柯林斯先生能對此事抱有不同的看法?！?/br>
    “你可真好！”

    宋辭笑著和她們揮手道別，“還有瑪利亞，伊麗莎白，但愿我們能快點見面！”

    達西先生見女士們已經(jīng)做完簡短告別，策馬上前對即將離開的客人頷首示意。他已經(jīng)見到了尼日斐專程派來的引路男仆，自然不希望繼續(xù)耽擱時間。

    兩個分工明確的男仆都騎著馬，當中一個更是快馬加鞭趕回去通知主人貴客已到，好讓管家準備接待晚宴。

    浸泡著雨水的泥濘土路并不好走，不過比起開頭那段路程眼前這點小困難倒不值一提了。

    “達西，你可算是來了！”

    車隊將將駛?cè)肽崛侦郴▓@，一位年輕漂亮的紳士就邁著略顯急促地腳步迎了上來，“這里的人熱情又好客，我已經(jīng)受邀參加過一場舞會了！天啊，真是沒法形容它帶給了我多少樂趣！”

    “看起來你的收獲不少?！?/br>
    達西先生把馬鞭交給仆人，轉(zhuǎn)身去照顧即將下車的嬌客，“賓利，我要為你介紹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我的表妹安妮·德·波爾小姐。”

    查爾斯·賓利恍惚了片刻，躬身朝著暮色中宛若月神般彌漫著溫柔星芒的美麗少女致敬道：“歡迎光臨寒舍，德·波爾小姐！見到您，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蓬蓽生輝！”

    “幸會，賓利先生?！?/br>
    宋辭微微屈膝，“您的贊美實在讓我受之有愧?！?/br>
    達西先生擋住神思不屬的好友，示意小姐把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當然！”

    賓利一邊回頭一邊說道：“尼日斐現(xiàn)在可是熱鬧極了，有好幾個熟人都在靜候你的大駕光臨，不過他們沒有我這么心急才能耐住性子等在屋里。”

    進入溫暖舒適的客廳，宋辭和表兄才見到賓利先生口中的熟人，幾位或是閑談或是獨自看書的先生女士。

    其中兩位面容頗為相似，但遠沒有男主人那樣漂亮的女士是賓利先生的同胞姐妹，卡洛琳·賓利小姐和路易莎·赫斯托太太。

    獨自看書的紳士則是達西先生目前關(guān)系最密切的合作伙伴，充氣輪胎的發(fā)明者羅伯特·湯姆遜先生。

    至于角落里那位，直到和女客見禮時也站不起身的粗魯醉漢卻是賓利先生的姐夫赫斯托先生。

    在場幾位都沒想到一貫性格內(nèi)斂的達西先生會帶來這么一位美人，都忍不住在暗地里猜測他們的關(guān)系。

    尤其是賓利小姐的目光總是像繁忙的梭子一樣在達西先生和德·波爾小姐之間來回打轉(zhuǎn)，似乎想用她那雙還算銳利的眼睛發(fā)現(xiàn)某些值得推敲的痕跡。

    這種狀態(tài)直到管家通報晚餐準備就緒才略微好轉(zhuǎn)，作為家主之一的賓利小姐也終于將話題轉(zhuǎn)到了一個和大家共處一室卻未曾謀面之人身上。

    “我想在座的男士們一定很遺憾，因為還有一位在麥里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美人，吉英·班內(nèi)特小姐未能和我們一起共進晚餐。”

    特意在大美人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賓利小姐不懷好意地說道：“她從下午茶期間就開始咳嗽，我怕她是生病了?！?/br>
    赫斯托太太立刻接口道：“怎么回事，難道是因為班內(nèi)特小姐在騎馬趕來的時候淋多了鄉(xiāng)下的雨水嗎？”

    “別那么刻薄，卡洛琳，沒人愿意生?。　?/br>
    賓利先生可不愿意聽見自己的姐妹這么編排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尤其是這個美女在不久前還曾經(jīng)和他共度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可是有人卻很愿意在尼日斐花園生病?！?/br>
    卡洛琳并不把兄弟的意見當回事，“瞧瞧我們新認識的好朋友，特意趕在雨天騎馬過來為主人找麻煩，真是有趣的奇思妙想。由此不難看出郎博恩那一家人的教養(yǎng)問題是多么堪憂。”

    赫斯托太太也毫不吝嗇發(fā)表自己高人一等的見解，“人生在世，誰還能不見識幾回特立獨行的人呢！”

    姐妹倆說完便相視一笑，那尖銳刺耳的笑聲簡直像極了遙遠東方宮廷里的太監(jiān)。

    同情地看了一眼在姐妹夾攻中無力反駁的賓利先生，宋辭只能慶幸尼日斐的餐桌夠?qū)挸ǎ谒浇挠质莾晌恍欧畛聊墙鸬募澥俊?/br>
    “喝點酒吧?！?/br>
    下手位置的達西先生忽然說道：“你今天走了太多路，多喝點酒有益于睡眠?！?/br>
    宋辭沒想到在這么鬧騰的晚宴上還能有人注意到自己只是輕輕抿了幾口酒杯，她有些不舍地捏著手里小銀勺，“但是我想吃冰淇淋?！?/br>
    羅新斯花園的冰窖倒是不小，可惜沒人敢背著女主人給小姐做冰淇淋吃，每當她想解饞的時候也只能偷偷躲在床上享用。如今好容易有了一個光明正大吃冷飲的機會又怎么能放棄呢。

    “現(xiàn)在還不行，至少要等到六月末?！?/br>
    達西先生不由分說地把那盅描繪著絢麗花草圖案的冰淇淋杯挪到自己右手邊，“你也不想成為賓利小姐口中那種，特意跑到別人家里生病的、不受歡迎的客人吧?！?/br>
    “那么請問達西先生，是誰讓我大老遠的從羅新斯跑到這里來受罪的？”

    宋辭小聲抱怨道：“恕我直言，我并不覺得喜歡在別人背后說壞話是一件多有教養(yǎng)的事，我也沒看出來這種人是如何討你喜歡、讓你推崇備至的！”

    “你只要記得尼日斐的主人是賓利就夠了?！?/br>
    達西先生的眼神依然盯著小姐的酒杯不放，“難道有誰交朋友還帶家譜的？先打聽好他家里有沒有討人喜歡的外嫁女？要知道并不是每個人都像柯林斯太太那樣識時務(wù)?！?/br>
    “達西先生！”

    不樂意見到竊竊私語的標致表兄妹，賓利小姐揚聲道：“快幫我勸勸查爾斯吧，他竟然為了隨口承諾的一句話就要在尼日斐舉辦盛大的舞會，還指名邀請那些行為極不得體的鄉(xiāng)下人！我知道他是為了討好班內(nèi)特小姐的家人才這樣做的，現(xiàn)在也只有你能勸動他了！”

    “請原諒我無法做到你的要求。”

    達西先生摸著冰涼的冷飲杯，回味悠長地呢喃道：“不是所有人都能以理性對抗愛情，哪怕這個決定在你看來過于草率?！?/br>
    “得了吧，卡洛琳！”

    提起那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班內(nèi)特小姐，賓利先生可算是鼓起了點勇氣，“我已經(jīng)不是年輕感性的小伙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長大了不少?！?/br>
    赫斯托太太嘲諷道：“我記得清清楚楚，離你成人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兩年了?！?/br>
    如同回到了車廂里一樣，接下來的晚餐時間就在賓利姐弟三人關(guān)于是否該對班內(nèi)特小姐寬心相待的爭執(zhí)中結(jié)束了。

    若說先生們還有閑情逸致想留在樓下繼續(xù)說點什么有趣的話題，被人吵鬧得頭暈?zāi)X脹的小姐可是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

    不光是厭煩了言語刻薄、前倨后恭的賓利姐妹，宋辭還急著想去看看跑了半路的小馬有沒有受傷，甚至連那位和伊麗莎白同姓的姑娘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想要在不令主人反感的前提下優(yōu)雅告退也是一門技術(shù)活，幸好小姐早就深諳其中要領(lǐng)。

    她只是輕輕倚在沙發(fā)上揉了揉太陽xue，善良體貼的賓利先生就主動開口邀請客人早點回房休息，還極為貼心的讓仆人通知了隨行女仆。

    真心實意地與客廳里的諸位道過晚安后，才走出大門就原地復(fù)活的宋辭立刻央著貝瑟妮陪同自己來上一段能夠改善睡眠質(zhì)量的有益運動，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