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薛老太爺暗暗罵了一聲蠢貨,冷笑道:“你是不是覺得你保住了沈家的親事功勞很大?” 薛老太太的確這么認為,嘴上卻矢口否認:“妾身不過是按照老太爺?shù)姆愿雷鍪??!?/br> “按照我的吩咐做事?”薛老太爺怒道:“我讓你保住沈家的親事,但是我說的是讓沈家認下瑩姐兒??赡阕隽耸裁茨兀俊?/br> 薛老太太大吃一驚:“可是……可是……”可是為什么??? 之前薛錦棠癡傻,讓薛錦瑩替代也就罷了,現(xiàn)在薛錦棠已經(jīng)康復(fù)了,為什么老太爺還要李代桃僵? 薛老太爺面沉如水:“沒有為什么,你只消按照我說的做就是。先讓棠姐兒瘦下來嫁入沈家,到時候瑩姐兒陪嫁過去。” 能做貴妾自然最好,不行就做平妾,等薛錦棠死了,再想辦法扶正了薛錦瑩。雖然麻煩了一些,仔細小心地謀劃一番,也不是沒有可能。 “姐妹易嫁的消息是誰傳出去的,你查到了嗎?” 竟然敢壞了他的打算,這樣的下人就該活活打死。 “沒有查到。”薛老太太也是一頭霧水:“棠姐兒之前養(yǎng)在別院,別院的下人都是另買的,跟家里從未接觸過,更不知棠姐兒就是四小姐。家里的仆婦門就更不知情了。” “說來也奇怪,這消息竟然不是從我們內(nèi)宅傳出去的,而是從外面?zhèn)鬟M來的?!?/br> 薛老太爺臉黑的像鍋底一樣:“外面的人又怎么會知道?還不是你身邊的人口風(fēng)不嚴緊?繼續(xù)查,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吃里扒外下作種子揪出來?!?/br> 正說著話,薛錦瑩來了,她進門就道:“祖父,我知道這消息是誰傳出去的。” “是誰?” 薛錦棠突然出現(xiàn),她之前兩年的努力都付之流水,祖母落井下石,讓她給薛錦棠騰院子。她本以為此生無望,不料祖父竟然不許薛錦棠出院子,還讓她繼續(xù)住。她就知道,她還有翻身的機會。 “是薛錦棠?!?/br> 薛老太太連連搖頭:“這不可能!棠姐兒怎么會把自己癡傻的消息散播出去,這對她有什么好處?” 她突然愣住了,這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可不就是薛錦棠嗎? “除了我們之外,薛錦棠是唯一的知情者。”薛錦瑩冷笑:“只有薛錦棠知道那書生住在什么地方,她明知道那書生畫了兩幅畫,卻故意不告訴祖父,就是為了把這個把柄遞給沈家,她才能名正言順地走出來?!?/br> “薛錦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那個時候出現(xiàn)。為了能走到沈家人面前,不惜讓鄭執(zhí)打傷了幾個仆婦。” 薛錦瑩越想越覺得薛錦棠jian詐:“她算定了事后祖母不會責(zé)怪,所以才敢這么大膽?!?/br> 不過也有薛錦棠沒想到的事情,祖父對此事一點都不高興。這真是老天有眼。 薛老太爺怒極反笑:“好,好,我竟不知家里出了這么個大逆不道的東西?!?/br> 那幅畫他花了五百兩銀子,當(dāng)時還覺得慶幸,現(xiàn)在看來簡直就是笑話。 “你去?!彼噶送跏业膬合眿D說:“傳我的話,四小姐忤逆不孝打傷上房的仆婦,罰她跪祠堂反省?!?/br> 只說罰跪,卻沒說跪多久,看來薛錦棠這回要吃大苦頭了。最關(guān)鍵的是,祖父這般罰了薛錦棠,人人都知道薛錦棠這是失寵了,按照薛家仆婦們的德行,只會將薛錦棠朝死里踩。 以后在薛家,最受寵的小姐,依然是她薛錦瑩。 薛錦瑩勾了勾嘴角,志得意滿地笑了。 …… 薛錦棠在祠堂坐了一夜。 沒錯,是坐不是跪。雖然薛老太爺讓她跪,但是沒人看著,她為什么要讓自己受罪?就是祠堂太冷了,又冷又餓,這一夜下來她也受了不少罪。 次日一早,剛剛過了早飯時候,薛錦瑩就來了,她笑吟吟道:“瞧瞧,這不是大名鼎鼎的薛家四小姐嗎?昨天還威風(fēng)凜凜不可一世與尚書夫人叫板,今天就淪落到跪祠堂了,真真是可憐啊?!?/br> 薛錦棠瞥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我再也可憐也是薛家四小姐,總比某些人想要冒充我卻被打回原形要好得多?!?/br> 薛錦瑩臉色一變:“你……” 她視線落在地上,突然笑道:“祖父要四meimei罰跪,四meimei卻坐在地上,陽奉陰違,不服管教,必須要罰上加罰才行。荷葉,還不快去叫王石斛家的兒媳婦過來,四小姐偷懶呢?!?/br> “好嘞,婢子這就去?!焙扇~拔腿就跑。 薛錦棠微微一笑,起身跪在蒲團上:“這般記吃不記打,你莫不是屬豬的?” 薛錦瑩氣白了臉。 這屋里沒有別人,等會王石斛家的兒媳婦來了,薛錦棠不承認,她也只能干瞪眼。薛錦棠還會倒打一耙說她污蔑,就跟從前在別院一模一樣。 王石斛家的兒媳婦來的很快,薛錦瑩學(xué)乖了,她沒有告狀,只是吩咐對方道:“四meimei跪得很不標(biāo)準,你找個人懂規(guī)矩的人來,教教四meimei怎么跪?!?/br> 王石斛家的兒媳婦連連答應(yīng),她走了沒多久就來了一個滿臉橫rou的婆子。那婆子得了薛錦瑩的吩咐,虎視眈眈盯著薛錦棠,一會讓她跪直不許塌腰,一會讓她對著薛家祖宗排位參拜,把薛錦棠折騰得眼冒金星、冷汗淋漓。 薛錦瑩在一旁坐著,喝茶吃點心,還不忘冷嘲熱諷。 薛錦棠咬著牙關(guān)撐著,心里暗暗盤算。 鄭執(zhí)是昨天下午去的燕王府,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昨天晚上就能把信交到燕王世子手中。那今天上午燕王府就會派人來接她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巳時初(上午九點),再忍忍,再忍一會就結(jié)束了。 “三小姐,三小姐大喜!”王石斛家的兒媳婦去而復(fù)返,喜不自禁地嚷嚷:“燕王府派人來了,老太太說讓你去見客?!?/br> “真的?”薛錦瑩又驚又喜,起身就朝外走,也不顧的在薛錦棠面前炫耀了。 薛錦棠望著她欣喜離去的身影,呼吸急促,胸中怒火騰騰。 她低估了薛老太爺?shù)膶λ膮拹?,更低估了薛家人的膽大無恥。 薛錦棠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將從昨天到今天發(fā)生的事情捋了一遍,細細回想了給燕王世子寫的信,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一絲微笑爬上了她的嘴角。 既然薛錦瑩急吼吼地把臉伸過去給人打,她又何必攔著?不必生氣,不必著急,等著就是,好戲才剛剛開場呢。 …… “……王妃在潭拓寺見了府上四小姐供奉的經(jīng)文,十分喜愛四小姐的寫的字,想請四小姐過府,給我們王妃抄寫佛經(jīng)?!?/br> “不過是小孩子家家寫的字,能的王妃喜愛是她莫大的福氣?!毖咸呛欠愿姥﹀\瑩:“小心服侍著王妃,不可丟了我們家的規(guī)矩禮儀,莫讓人看了笑話?!?/br> 薛錦瑩心花怒放,跟著燕王府的嬤嬤去了。 薛錦棠癡傻之后,老太爺讓她做兩件事,一是把臉蒙上,不輕易示人;第二件事就是模仿薛錦棠的筆跡。之前她不受重視,并未讀書習(xí)字,沒有寫字的習(xí)慣,所以模仿起薛錦棠的字體就格外的快。其他的她不敢說,但是字體這一樣她完全有信心跟薛錦棠抗衡。 既然燕王妃喜歡薛錦棠寫的字,也一定會喜歡她寫的,因為她們倆的字體是一模一樣的。 只要她能得了燕王妃的喜歡,何愁沒有好親事? 薛老太太也是這么想的,燕王手握重權(quán),那可是天潢貴胄,薛家若是攀上了燕王府,以后便是潑天富貴了。 她覺得這跟做夢一樣,連連讓人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薛老太爺。 薛老太爺來了之后,連說了三聲好,夸薛老太太做的好。還破天荒地的讓薛老太太|安排飯菜,他今天中午要留在薛老太太的院中用午飯。 上房正院每個人都歡喜非常,這樣天大的好事百年難遇,薛老太太正考慮要不要打賞下人,二門的婆子來報說薛錦瑩回來了。 熱鬧的氣氛頓時一靜,薛老太爺與老太太面面相覷,同時有幾分忐忑。莫不是薛錦瑩應(yīng)對不得體,讓燕王妃不喜了。燕王妃會不會怪罪薛錦瑩,怪罪薛家? 不一會,薛錦瑩就走進來了,她臉色煞白,十分難堪。 燕王府的周嬤嬤說:“我們王妃要見的是府上四小姐薛錦棠,老太太怕是弄錯了?!?/br> 周嬤嬤說話語氣一如剛才,卻透露著看穿她們把戲的淡定。 薛老太太忙賠笑道:“棠姐兒給潭拓寺抄佛經(jīng)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了,最近都是瑩姐兒幫著抄的,我一時聽錯了,還以為王妃說的是瑩姐兒。既然如此,我這便讓人叫棠姐兒過來?!?/br> 周嬤嬤態(tài)度客氣中隱隱帶著幾分強硬:“希望這一回老太太莫要再弄錯了?!?/br> 這一次薛老太太沒敢?;ㄕ?,她老老實實讓人叫了薛錦棠出來。 等馬車駛出薛家胡同,拐上城中大街,外面喧鬧的人聲傳進耳中,薛錦棠竟覺得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慶幸。 馬車十分寬敞,還備了茶水點心,她從昨天晚上就一直沒吃沒喝,早就饑腸轆轆。此刻也顧不得別的,先用了點心茶水。雖然點心很少,不能填飽肚子,好歹她不那么難受了。 走出薛家大門這才是第一步,見到燕王世子說服他給自己治病才是最終目的。雖然她已經(jīng)想到了對策,可燕王世子此人十分難纏冷酷,若想此行順利達成,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才行。 ☆、21.是他 馬車是從側(cè)門進入燕王府的,周嬤嬤領(lǐng)著薛錦棠來到一個院落。這院子很大,正房門前種著兩棵高大挺拔、枝繁葉茂的柏樹。自打到了燕京,薛錦棠看到的都是深秋落葉景象,如今乍然見到郁郁蔥蔥的樹,讓她恍然生出幾分回到金陵的感覺。 周嬤嬤一路帶著薛錦棠進了右手邊的廂房:“薛小姐請進?!?/br> 待薛錦棠進入房間,周嬤嬤就退了出去,還不忘把廂房的門也帶上了。 薛錦棠忍不住打量起這間廂房,右邊靠墻放著博古架,博古架上擺放著書籍、瓷器、銅鼎,黑漆書桌上放著羊角宮燈、筆墨紙硯。左邊放著兩張小茶幾、每個茶幾旁分別擺放著兩把黑漆如意紋扶手椅。 很顯然這廂房是書房、會客廳兩用。雖然是兩用,這書房依然十分寬敞,墻上一幅畫都沒有,只掛了一把龍泉寶劍,明明是書房,肅殺之氣卻蓋過了文雅之氣。 房間里靜悄悄的,除了她自己的呼吸聲,什么聲音都沒有。 薛錦棠本以為燕王世子很快就到,沒想到等了半天依然不見人來,她對著門口喚了幾聲周嬤嬤,回應(yīng)她的是一片沉默。 她站累了,又餓又累,還有些頭暈眼花,呼吸急促。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到椅子上坐下,雖然對于大家閨秀來說,這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 現(xiàn)在正是吃午飯的時候,燕王世子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會過來了,她稍稍休息一下,等不那么難受了再起身也不遲。 坐下來的感覺真好,特別是像她這么胖又站了這么久。 薛錦棠舒舒服服地松了一口氣,雙手撐著膝蓋揉了揉上午跪紅腫的地方,突然傳來一個低沉醇厚略帶幾分嘲諷的聲音:“無人相請就擅自坐下,薛小姐真是好家教!” 薛錦棠身子一僵。 這聲音不在門外,而在從靠墻的博古架那邊傳來的。也就是說,她剛剛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監(jiān)視著。 薛錦棠臉上有些燙。 祖父一直教她慎獨,哪怕是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也要記得自己是大家閨秀,不能莽撞失禮。她一直是這么做的,今天實在是太累了才稍稍放縱,卻沒想到會被人抓了一個現(xiàn)行。 還是在這么關(guān)鍵的時刻。 薛錦棠趕緊收回手,站起身來,朝博古架那邊望去。 來人十分高大,步履很是沉穩(wěn),肩寬腿長,氣勢驚人。 薛錦棠眼睛在他臉上一掃,便迅速低下頭半跪在地上:“民女薛錦棠見過殿下?!?/br> 她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zhèn)定,心里卻掀起驚濤駭浪,燕王世子趙見深竟然就是那天在潭拓寺遇到的玄衣男子。 她知道燕王世子冷酷不遜,想象過說服對方很艱難,卻沒想到他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兇徒。 這一刻后悔與害怕涌上了她的心頭,讓她呼吸急促,脊背發(fā)涼。 “起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