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院判退開三步,收刀歸鞘:“你武脈有問題,這樣贏不了我?!?/br> 寧復還道:“我沒想贏你?!?/br> 院判:“那你拔劍逼我作甚?” 寧復還誠實道:“拖延時間,好讓你不要傳訊,讓我?guī)煹芘艿倪h點?!?/br> 楚嵐川常年不變的冷漠表情,終于出現(xiàn)一絲裂痕。 長眉微挑:“你有病嗎?” 你師弟逃出南方重圍,卻冒險折回,鍥而不舍地來殺你。你們劍閣澹山一脈,徒弟殺師父,師弟殺師兄,愛怎么折騰是你們的事,非要拉上外人一起折騰? “當然有,你剛才還說我武脈有問題。你健忘嗎?” “……” 院判不語,寧復還卻感到絲絲冷意,從他周身溢散。 是未盡的刀意。 他想,楚嵐川這些年,身邊都是胡易知一般的正派君子,沒見過無賴,怕是要氣的不輕。 楚嵐川想,胡易知下棋耍賴、好賭成癮欠賬不還,自己都能忍。今天居然見到了比他更無賴的人。 應該讓他們認識一下。 他心中嘆氣。對手難逢,可惜此夜兩人心緒雜亂,對方武脈有礙??v使分出高下,也是掃興。 “你走吧?!?/br> 寧復還向他抱拳,身影倏忽遠逝,消失在夜色中。 第29章 匪夷所思的詭譎夢境 一室幽暗, 唯有月色入戶。 身邊弟弟呼吸沉穩(wěn)綿長, 到底是小孩子,疲累了渴睡, 一會兒就入眠。程千仞依然雙眼圓睜, 毫無睡意。 對方會不會是看逐流資質好, 想要騙走,聽顧二說過, 世家里有把人洗去神智, 做成傀儡的禁術。 他很快否定了,如果是那樣, 大可直接搶人, 越快越好。等自己回來, 已經(jīng)看不到逐流,尋都無處可尋,線索全無。為什么要冒險留在南央城,為什么要給逐流下跪? 只要弟弟乖巧可憐地看著他, 程千仞的判斷力立刻為零?,F(xiàn)在仔細想想, 太多疑點了。 還有這副身體的原主……是家里得罪了大人物, 不得不將他藏匿,好留下一絲血脈?或是犯了大錯,卻罪不至死,便被封印武脈和記憶,拋在邊境,讓他自生自滅? 自己未來到底要面對什么。 今天晚上的一切, 都像匪夷所思的詭譎夢境,令程千仞頭疼欲裂。 他小心翼翼地披衣起床,沒有驚動熟睡的弟弟。拿起桌上舊劍,輕輕帶上門,出去了。 枝丫間的月色更亮,照的院中一片空明,如水銀瀉地。他聽到遠處傳來三更天的打更聲。 忽然輕聲道:“出來吧?!?/br> 一道黑影跳進院墻,落在他面前。 程千仞記得,正是剛才給逐流回話的那位。 他這次其實毫無所覺,只作試探。沒想到還真的有人沒走。 是不是說明對方修為遠勝自己,所以無法感知到? 對方壓低聲音,似乎在顧忌房間里睡著的那位:“我想跟閣下談談。” “談什么?不請自來是惡客?!?/br> 對方被噎了一下,顯然不擅長應對這種場面:“我們沒有惡意,是來接主子回去的?!?/br> “說接就接,當年為什么丟下他?” 那么小的孩子,如果不是被他撿到,很可能早就死在東境了。程千仞勸自己冷靜,好好說話,多得到一些有用信息。但與逐流有關的事,他總是無法沉穩(wěn)。 “不是丟,這些年一直在找。他的重要程度,你很難想象。只是我不能說得更多?!?/br> 此事牽連甚廣,家族只敢暗中探查,然而最近局勢愈發(fā)危急,已至刻不容緩的地步,才決定冒著走漏消息的風聲,請其他推演師來。 按理他什么都不該說,但就現(xiàn)在情況來看,不得不說服這個人。 “首輔遠行五年不歸,朝局不穩(wěn),黨爭愈烈,家族需要……” 程千仞道:“我不在乎這些?!彼佳坶g盡是漠然,“我只在乎逐流能不能過得好。” 眾生皆苦,與我何干? *** 顧雪絳得了寧復還的金針,夜里挑燈將針上符文畫下來,心中思慮萬千,四更天才去淺眠片刻。 清早出門神思恍惚,竟然看見像程千仞的人影,站在他家門口。 “真是奇了。”走上前碰了一下,人影沒散,他猛然跳開:“誒呀,還真是你!” 一聲不吭杵在門口,讓人以為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 程千仞是通宵沒睡,但以他現(xiàn)在的修為境界,精神強于普通人,一夜不眠也抗的住。 他開門見山:“問你點事,關于朝歌家,你知道多少?” 顧二掩嘴打哈欠:“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 程千仞不答,他也不追問:“走吧,邊走邊說。圣上少年時肅清異己,壯年時推行‘居山令’,逼的七大宗門遠離朝堂權力核心,集權于一身。年歲漸老后,沒有了諸事親斷的雄心。便開始放權,皇都四大貴姓,由此而興?!?/br> “再后來,圣上老得糊涂,我進宮時,還被他拉著手聊天,說要讓我繼承大統(tǒng)。天下多少大事,有這樣的帝王,為什么還沒亂起來?” “因為首輔大人在。統(tǒng)管三司,權傾朝野。你知道首輔姓什么?” 程千仞聽了一堆與他問題無關的事,訥訥道:“不知道?!?/br> 顧雪絳終于說到了點子上:“他姓朝歌?!?/br> “其余三家力量再強,都比不上一個首輔,只要他在,朝歌永遠是四大貴姓之首。” “他們家孩子多嗎?” 顧雪絳聊得開心,也不在意他這問題有點奇怪:“我還姓花間的時候,不算旁支,嫡庶加一起,我有二十多個兄弟姐妹,根本認不全。其余兩家,比我家只多不少。只有朝歌家,功法清心寡欲,子嗣單薄。據(jù)說首輔大人就是出于這個原因,才培植了朝歌十衛(wèi)?!?/br> “朝歌十衛(wèi)?” “嗯,一共十個人,跟鐘十六那種劍侍不一樣,都是在軍部有官職的……你今天怎么回事?以前都不喜歡聽這些啊。” “好奇……幫我給先生請個假,就說我病了?!?/br> 兩人走到街口時,天光未明,顧雪絳起的早,只因家中不開灶,要去早點攤吃飯。去晚了沒位子,還得排隊。 街邊攤位剛擺好,蒸籠一開,熱騰騰的白霧混著香氣飄散在晨風中。 顧雪絳買了灌湯包和八寶粥:“你確定要請假?軍事理論基礎課,扣分很厲害的?!?/br> 程千仞心不在焉,應道:“請吧。” 換了平時,顧雪絳肯定會多想,但現(xiàn)在他心思都在金針上,只以為程千仞需要一點時間,接受昨晚的變故。 “那成。你吃嗎?” “不吃。我回去了?!?/br> 程千仞走在空蕩的長街,曉風殘月,晨鳥啼鳴。 隨著各類早點攤子陸續(xù)擺出,漸漸有了人聲。清晨里逐漸蘇醒的南央城,還是熟悉模樣,就像逐流和他剛來時看到的。 他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似乎想了很多事,走了很長的路。又似什么也沒想清楚,轉眼就到家門口。 在腦海中響徹通宵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能給他什么?就算攢夠入院束脩,沒有丹藥,沒有靈石,比得上他家中萬分之一嗎?難道要他蹉跎天賦,跟著你受苦?” 另一道聲音惱羞成怒:“我不管,是我撿到他,我養(yǎng)大他,他跟我姓,命都是我的!以后的事,我們兄弟兩個一起扛!” “你能扛什么?連這副身體原主的來路都不知道,若明天有人上門尋仇,要讓逐流跟你一起死嗎?” 另一道聲音蠻不講理:“一起死就一起死!他是我弟弟,憑什么不能跟我一起死?!” “那些人你怎么對付?你要跟世家對抗,哪里能讓你們過太平日子?” “逐流是當事人,尊重他的意愿,他自己說了不愿意走!那就不走,什么朝歌,什么貴姓,都見鬼去。大不了我?guī)苈?。?/br> “他年紀小不懂事,讓吃飽飯就知足,你現(xiàn)在帶著他亡命天涯,等他長大,不會怨恨你?” 昨晚程千仞自問自答,近乎崩潰,還是以拖延告終:“再等等,晚上不清醒,不能做決定?!?/br> 今天他突然明白,多拖延一刻,便是成倍爆發(fā)的逃避情緒。 程千仞站在家門口,怔怔看著破舊的木門。 忽而‘吱呀’一聲門開了,逐流探出頭:“哥哥,剛去哪里了?我正要出去找你?!?/br> 逐流拉他進來:“請假了也好,昨晚都沒睡好。好好休息一天。我們先吃早飯?!?/br> 程千仞坐在飯桌前。逐流從廚房端出米粥饅頭、幾樣小菜,給他擺好碗筷,跑進跑出,忙里忙外。 他看著孩童的側臉,眉眼靈秀,皮膚細嫩,好看的不得了。 長大之后會是什么樣子呢? 個頭一定比哥哥高,模樣也更俊美。會不會還是這么乖? 不會了吧,長大了就要沉穩(wěn)老練,一定很招姑娘喜歡。 他該有最好的人生。 比學院里那些恣意瀟灑的同窗,都要好。 第30章 一世人,兩兄弟 程千仞端起粥盆:“有點涼了, 我去熱一下, 再加點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