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桓宗公子,你的這位護衛(wèi),修為應該很高吧?”箜篌對桓宗不好意思一笑,“等下可不可以拜托二位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出門守則第二條,需要求人辦事的時候就求人,臉皮要厚,心要寬。 “嗯?”桓宗看了眼自己身后的黑衣男人,“他叫林斛,姑娘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 “林斛先生。”箜篌對黑衣男人行了一禮,“客棧里現在人心惶惶,等下若是兩邊起了爭端,還請先生出手平息一下爭端。我修為淺薄,到時候鬧起事來,怕是壓不住?!?/br> 黑衣男人看桓宗。 桓宗道:“不過是小事,姑娘需要的時候,叫一聲便是?!?/br> 箜篌松口氣,再次向桓宗道謝?,F在客棧里的眾人還能給云華門與昭晗宗幾分薄面,能在客棧里忍一忍,但是到了明天早上,情況會變成什么樣,還真不好說。 客棧里面的人還在好奇這個俊美公子究竟是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隨后見到箜篌與此人說話,似是相識,也不好意思再質疑此人的身份,任由他們進了門。 尤其是他們發(fā)現貴公子身后的護衛(wèi)修為深不可測以后,就更加沒有意見了。不管什么時候,強者總是能讓讓人學會安靜與沉默。 杜京好奇桓宗的身份,可是又不想跑到箜篌面前去當孫子,偷偷蹭到門口,問守在那里的護衛(wèi),剛才箜篌跟兩個陌生男人說了什么。 護衛(wèi)茫然地搖頭:“少城主,剛才他們說話的時候,屬下只聽到嗡嗡聲,什么都聽不清楚?!?/br> 聽到這話,杜京瞬間明白,這是用了術法,混淆了其他人的聽力。不過用術法的人是那位師叔祖,還是那兩個身份不明的男人? 客棧里的伙計快手快腳收拾好房間,并不敢久留,一溜煙兒跑下了樓,頭都沒有回一下。明知道店里死了人還敢住進來的客人,得罪不起。 箜篌看著伙計匆匆忙忙的背影,回頭看了眼桓宗身后的林斛,這個護衛(wèi)有這么嚇人? “桓宗公子請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了?!斌眢笙肓讼?,提醒了一句,“按照我的經驗,明天一大早他們就會吵起來。到了那個時候,你想睡都睡不好?!?/br> 桓宗愣了愣:“沒想到姑娘對這些事如此了解?!?/br> “其實不是我了解。”箜篌掏出妙筆客的話本,有些不好意思,“妙筆客話本里寫過的,主角投宿那一段,就是被其他人的打斗聲吵醒的?!?/br> 說完這些,箜篌見桓宗神情呆滯,以為他還沒看過這本,便把書塞給他:“你還沒看過這一本,那這本借給你看。”難得遇上一個同樣喜歡妙筆客的讀者,箜篌十分大方。 這種自己喜歡的人或物,終于也有其他人欣賞的歡喜之情,一般人是不會理解的。 “謝、謝謝?!被缸谀弥鴷?,微愣后便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見他收了一本妙筆客的書,就高興成這樣,箜篌對桓宗的好感更甚。原本的好感源于對方的容貌,現在增加的好感來源于他對妙筆客的欣賞。 “不用客氣,我那里收藏了很多妙筆客的書,以后有機會也可以借給你看?!斌眢舐牭綄Ψ娇攘撕脦茁曀?,“你早些休息?!?/br> 她走了幾步,走到自己門口時,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個……你看完以后,一定要還我。這本書我手上只有一套,沒有多的?!边@話說出去,她臉有些紅。一本書也不值錢,強調讓人送回來這種事,怎么看怎么小氣。可是書只有一本,她實在是舍不得啊。 “請姑娘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這本書,不會讓它受損?!焙迷诨缸诓⒉皇切⌒难鄣哪腥耍粌H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加溫柔,把書小心翼翼收在了袖子里。 箜篌松了口氣,朝桓宗瞇眼一笑,回了自己的房間。 桓宗回到房間,走到桌邊坐下,翻開了手里書。書上有多次翻閱的痕跡,書脊處起了毛邊,但是書頁卻被保護得很好。有些書頁下方,還有書籍主人的標注。不過主人標注得很小心,字體寫得很小,似乎舍不得讓正文字體染上些許墨水。 “看來她真的很喜歡?!被缸谳p咳幾聲,用手背抵著嘴,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公子?!绷瞩贸鲆粋€玉盒遞到桓宗面前,“您該用藥了。” 桓宗接過玉盒,取了藥丸咽下,輕輕閉上了眼。林斛收起玉盒,看了眼擺在桌上的話本,沉默地退到屋子角落里,開始盤腿打坐。 天色剛亮,箜篌被樓下砸碗砸杯的聲音吵醒,她起身洗漱好,開門剛好遇到桓宗從房門里出來,忙朝他招了招手。等桓宗走近了,壓低聲音激動道,“看看看,樓下果然鬧起來了,妙筆客是不是很厲害?” 桓宗低頭看著身邊的少女,她臉上的表情帶著三分激動,還有兩分得意,好像妙筆客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讓她與有榮焉。 “嗯,很厲害。”桓宗聽到自己這樣說。 樓下的氛圍確實不太好,一個金丹期修士、兩個筑基修士同坐一桌,他們神情陰沉,盯著坐在角落里的昭晗宗婢女,敢怒卻不敢言。 他們都是有事要做的人,后半夜里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想要離開客棧,昭晗宗的人卻不讓。明明邱城的城主都覺得,洗清嫌疑的人可以離開,偏偏昭晗宗的人如此難說話。按照規(guī)矩,在哪里發(fā)生了命案,就該由當地城主或是修真門派負責,這里是邱城的勢力,昭晗宗憑什么越俎代庖? 不過是仗著宗派勢力大,不把他們這些散修跟小門小派弟子放在眼里罷了。這里是云華門勢力范圍,人家云華門弟子都還沒擺這么大的架子呢。 有脾氣不好的,就忍不住罵罵咧咧幾句,順便摔了幾個碗碟,但是一切不滿,在綾波出來的時候,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綾波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神情冷漠地走到旁邊坐下?;镉嬤B忙小跑著把茶果點心早餐全都擺上,又小跑著退下,手腳快得仿佛一陣風。 婢女用玉杯給綾波換了茶,綾波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我聽說有人想走?” “綾波仙子,在下還有重要的事情辦,請仙子高抬貴手,讓在下先行離開?!苯鸬ば奘科鹕肀溃霸谙履她埢㈤T弟子,與貴宗并無仇怨,又怎么可能傷害貴派婢女?” “龍虎門乃正道宗派,自然不會做出這種事。但今日我若是讓你走了,不讓其他人走,豈不是處事不公?”綾波扯了扯嘴角,“還請這位道友委屈兩日,不要讓小女子為難,綾波先在這里向大家道一聲得罪?!?/br> 金丹修士面色變了幾變,終是不敢鬧起來。 “欺人太甚!”一個年紀不大的修士拍桌而起,“你們昭晗宗不要欺人太甚,你們一日找不出兇手,我們一日不能出去。難道你們一個月找不到兇手,我們就要在這里留一個月?就算你是大宗門弟子,也不能如此欺辱人!” 綾波冷冷看了他一眼,忽然出手如電,大家還沒看清她如何出的手,剛才那個拍桌而起的修士就被打飛到墻上,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眾人頓時噤若寒蟬。 “這是怎么了?”一個紅衣少女從樓上下來,她語氣輕快,似乎沒有察覺到樓下怪異的氣氛,笑瞇瞇地走到眾人中間,看到倒在地上的修士,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哎呀,怎么吐血了?” 她走到這個修士身邊,塞一枚藥丸到對方口中,扶著他坐起來,探了一下他的經脈,確定沒有性命之憂后,起身對綾波笑道:“綾波仙子,這么早就起了?” “門下婢女無故被殺,我如何睡得著?!本c波見箜篌扶起了與自己作對的修士,扯著嘴角勉強笑道,“箜篌仙子昨夜睡得可還好?” “有勞仙子關心,睡得還好?!斌眢笮Φ靡慌商煺妫孟癞斦娌恢谰c波心里已經不高興。她走到一張空桌子旁坐下,轉頭朝樓上笑了笑。 綾波朝樓梯處看去,只見樓梯間有個俊美無比的白衣男人站在那,他神情淡漠,仿佛世間一切都與他無關,身邊所有喧囂與爭吵,都不能對他產生半分影響。 “這邊吹不到風,坐這里。”箜篌朝這個男人招了招手。 于是綾波就看到這個神情冷漠的男人,臉上露出了笑意,就像是皚皚白雪終于染上了煙火氣,一下子就活了過來。她收回目光,皺起眉頭,這個男人是什么時候出現的?昨天晚上,并沒有這樣一個人出現。 等桓宗與林斛坐下,伙計照例用最快的速度擺好碗筷早餐,最快的速度消失。 這家客棧收費比較高昂,早餐準備得豐盛又精致。箜篌雖已筑基,但仍舊有進食的習慣,見早餐上桌,想也不想便拿起筷子吃起來。 見箜篌動了筷子,桓宗也夾起一個水晶餃放到自己面前的碗里嘗了嘗,味道不算好,但也不差。不過或許是因為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女吃得香甜,他也有了胃口,連著吃了兩個才放下筷子。 林斛倒了一杯清水遞給他,他喝了兩口放下,便安靜的看箜篌吃飯。事實上,整個大廳里,還能安下心來吃飯的,也只有他們這一桌了。 “箜篌仙子,你的這位朋友看起來有些面生?!本c波等箜篌吃完飯,才開口道,“不知昨晚我家婢女遇害時,這位公子在哪?” 剛說完這句話,綾波發(fā)現箜篌身邊的男人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那雙眼睛里,冷冷清清,沒有絲毫感情,就像是外面的雪,看似干凈純白,卻沒有一絲溫度。 明明是個看起來病弱的男人,綾波的心底卻陌生升起一股寒意,整顆心臟都跟著顫了顫。 第29章 兇手 “昨晚事情發(fā)生的時候,我的朋友并不在場。”箜篌看出桓宗不愛說話,主動開口道,“所以此事與他并沒有干系。”她以為綾波還會問下去,沒想到對方聽了她這種解釋,竟然只是點了點頭,便不再開口了。 這位性格孤傲的綾波仙子此刻竟然這么好說話?箜篌詫異地挑了挑眉,伸出筷子夾起最后一顆灌湯包放進自己碗里,埋頭苦吃。本來她已經吃飽了,但是看到蒸籠里還剩下一個包子,忍不住心生罪惡感,只能把它送進肚子里,跟其他兄弟姐妹團聚。 桓宗靜靜的看著箜篌把整整一籠小包子吃完,莫名有種滿足感,仿佛這些東西都吃進了他肚子里。 見桓宗微笑著看自己,箜篌摸了摸臉:“怎么了?” 在對方眼瞳里,桓宗看到了自己的笑臉,他收斂起臉上的笑:“不知姑娘準備去哪兒,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與我們一起同行?!?/br> “這……”箜篌有些猶豫,她第一次單獨外出游歷,為的是接觸不同的人,了解天下各地的風俗習慣,若是與桓宗同行,還算去單獨游歷嗎? “在下這些年常待在家里,很少出門,對外面很多事都不太了解。說是外出求藥,不如說是出來散散心。”桓宗神情懇切,“若是在下的話讓姑娘為難了,就當在下沒有提過?!?/br> “不麻煩,不麻煩?!甭牭綄Ψ胶苌俪鲩T,箜篌的腦子里,已經有了病弱公子孤零零待在屋子里的畫面,不能吹風,不能曬太陽,把藥當飯吃,幾乎從沒有接觸過外面精彩的世界。 好慘,好可憐。 “剛好我也是外出游歷,并沒有什么事情做,承蒙公子不棄,那便打擾了?!斌眢蟛恢阑缸诰烤够剂耸裁床。强磳Ψ矫嫔n白的樣子,就能猜到病得不輕,說不定哪天就…… 搓了搓臉,把腦子里不太吉利的想法搓走,箜篌當即答應了下來。其實這個桓宗挺不錯的,長得好看,又不擺架子,最重要的還有他也喜歡妙筆客,一路上她還可以跟桓宗討論妙筆客書里的情節(jié)與人物。這么一想,她對接下來的旅途,開始充滿了期待。 “你以后叫我箜篌便好,不必那么客氣?!斌眢蟀咽址诺阶爝?,小聲嘀咕道,“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走,昭晗宗的這位綾波仙子看起來脾氣不太好,兇手沒查出來之前,她肯定不會讓我們走?!?/br> “按照修真界規(guī)矩,哪里發(fā)生了事,就由當地城主府或是宗門負責。昭晗宗雖說是受害者,但也該按照修真界規(guī)矩辦事?!背聊蜒缘牧瞩櫭嫉?,“今日在場的人,只要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便是邱城的城主也不能讓人強行留下,這位綾波仙子壞規(guī)矩了?!?/br> “先生,你小點聲?!斌眢笪嬷?,給林斛打眼色,“現在她人正在氣頭上,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她也覺得綾波這事做得過了些,下樓的時候見人受傷,才頂著得罪人的風險,把那個躺在地上的道友扶了起來,還塞給他一枚養(yǎng)氣丹。但不管怎樣,昭晗宗與云華門關系還不錯,她還不想出門幾天的時間,就跟綾波仙子鬧起來,這要是傳回宗門,多尷尬。 林斛轉頭看了眼桓宗,見他神情平靜,沒有任何表示,便道:“箜篌姑娘放心,出門在外講究規(guī)矩,此事乃昭晗宗做得不厚道,不必擔心得罪她?!?/br> 箜篌干笑,這個林斛看起來忠厚老實、沉默寡言的模樣,沒想到說話這么有底氣,看來兩個也是大宗門的人。 林斛聲音并不小,與他們相鄰的幾桌聽得清清楚楚,以綾波的修為,自然也聽得見林斛的話,她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是看著神情平靜的桓宗,她卻沒有發(fā)作。她從小到大被宗門里的人捧著,雖然瞧不起普通修士,但是桓宗身份不明,他身邊的護衛(wèi)修為高深,說不定是位元嬰老祖,她不敢輕易得罪。 現在的修真界在各大門派的聯合治理下,已經不像幾千年前那般說打就打,說殺就殺,但歸根結底,還是講究強者為尊。所以綾波看不起客棧里的這些修士,卻不能直接跟箜篌翻臉,也不敢與桓宗鬧起來。 場面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在場其他修士見綾波隱忍不發(fā),心中有了底氣。剛才強忍不滿的龍虎門金丹修士開口道,“這位道友說得有道理,仙子的婢女無辜橫死,我們很惋惜,也理解仙子心中的感受。但是在下卻有要事,還請仙子理解在下的難處?!?/br> “是啊,這都過去了一晚上,說不定兇手早就偷偷跑了。貴派的婢女又不讓城主府的護衛(wèi)靠近死者尸首,這個案子還怎么查?”有修士躲在眾人中間,陰陽怪氣道,“誰知道是不是這些婢女起了內訌,把人殺了以后,怪在我們的頭上?!?/br> “胡言亂語?!本c波拍桌道,“兇手在月圓之夜動手殺人,還把死者心臟挖出來,我懷疑這是邪修所為,難道錯了?”她鳳目一掃,眼神變得凌厲,“所以我才不得不懷疑,兇手就藏在眾人中間,故意挑撥大家的關系,好趁機洗脫嫌疑?!?/br> 箜篌贊同綾波的說法,兇手確實有可能藏在眾人中間,甚至故意挑撥各派之間的關系。不過綾波的姿態(tài)太強硬,已經引起在場大多數修士的反感,現在再說這些,恐怕已經不起作用。 果不其然,盡管綾波說了這些,眾修士臉上仍有不悅之色。有人把目光投向箜篌,希望她這個同是大宗門的弟子出來說幾句?;蛘哒f,他們更希望箜篌跟綾波仙子爭鋒相對,幫他們壯聲勢。 然而讓他們失望的是,箜篌沒有站出來說話,綾波仙子與箜篌說話時,也極為克制,讓他們內心那點想要看熱鬧的小心思,無處安放。 沒有大宗門的人牽頭,其他人嚷嚷幾句,也不敢鬧得太過,氣氛在大廳里僵住了。 箜篌目光在眾人身上來回掃視,由于大廳里的氣氛太嚴肅,不適合說悄悄話,而桓宗的身體太差,更不好用傳音術,她只好掏出一張紙,拿出一只簡易的炭筆在上面寫了一句,推到桓宗面前。 【你覺得誰最可疑?】 看著面前的紙條,再看少女滿臉的好奇,桓宗笑了笑,伸手拿過箜篌手里的炭筆,在紙上寫了幾筆。 【有懷疑的對象?】 箜篌點頭,在紙上寫了一個懷疑的人。 【剛才那個故意挑事的筑基修士?!?/br> 桓宗看了以后,笑著搖頭。 【角落里那個灰袍男人?!?/br> 箜篌狀似隨意的往后看了一眼,若是桓宗不提,她根本注意不到此人。因為這個人實在太普通了,長相普通,修為普通,就連打扮也普通,他坐在那里若是不說話,幾乎讓人很難注意到他。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他,那就是老實。 就是那種可以欺負一下,也不會生氣,更不會惹事鬧事的老實人形象。 看起來最不可能的人,有時候卻最有可能。箜篌恍然大悟,覺得桓宗實在太聰明了,就像妙筆客筆下的主人公一樣聰明。 【我覺得你的懷疑很有道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