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候在府外的家仆聞聲趕來,兵分兩路,分別去找太醫(yī)與御醫(yī)。而陶平則輕而易舉就將陸友林拿住,冷冷踹他數(shù)腳后,將他胸膛死死踩在腳下。 “別睡,千萬別睡……”陸宴初用手捂住她傷口,溫?zé)岬难獏s不斷滲出,染濕了他袖擺,一滴滴落在地面。 陸宴初眼眶脹痛,心更是疼得沒了知覺。 他不該讓她來這里,明明叮囑好了,讓她不要為他委屈不要為他落淚,她卻好,將這話聽進(jìn)了耳,他沒叮囑她不要為他流血不要為他受傷,所以她就不管不顧地沖上來了是不是?他不需要,他真的不需要…… 第67章 聽到奴仆急匆匆敘述完事情經(jīng)過,陸文晟雙眼一黑,險些倒栽在地。 上氣不接下氣,他用力抓住胸口,怒極攻心,驀地嘔出一灘鮮血。 “老爺……”奴仆戰(zhàn)戰(zhàn)兢兢上前攙住他,也知大禍臨頭,這大公子是不是瘋了,竟敢行刺首輔大人,還好首輔夫人替他擋下,可謀害朝廷命官的罪狀已經(jīng)板上釘釘,他們府上怕是要變天了,不,準(zhǔn)確的說是天都要塌了。 “她傷勢如何?”陸文晟軟軟癱倒在椅背,精疲力竭,他費(fèi)勁地抬袖擦了把染血的嘴角,老態(tài)龍鐘。 “還不知?!迸皖D時沒了服侍的心思,大難臨頭,他在擔(dān)憂自己的出路。 闔上雙眼,陸文晟嘴角溢出一絲瘋癲的笑意。 本以為最壞的結(jié)果不過如是,哪知…… 陸宴初待那女子如珍如寶,這下完了,不僅常兒救不回,恐怕連他們闔府上下都難逃厄運(yùn)。 顫顫巍巍支起身子,陸文晟一路踉蹌,拖著酸軟的腿跨出門檻。 前院雅間,太醫(yī)正在緊張地為首輔夫人治療。 劍刃鋒利無比,幾乎刺穿右肩。 清理傷口、止血、上藥,每個步驟他都像站在懸崖邊上,更嚴(yán)重的傷口他不是沒見過,但他從沒承受過如此巨大的壓力。 畢竟首輔猩紅著一雙眼睛守在旁邊,目光如鷹如狼,直直盯著他所有動作,仿佛只要他有一點過錯,他就會猛地?fù)溥^來勒住他咽喉。 太醫(yī)繃緊了身體,生怕出錯,不過片刻,后背汗涔涔,濕透了。 幸在不久后,宮里素有聲望的老御醫(yī)趕到。 兩人合力,一炷香內(nèi),終于處理好傷口。 “怎么樣?”待他們起身,陸宴初迅速上前,急切的眸中眸滿是期冀。 老御醫(yī)寫了方子,呈給他:“回首輔,夫人身子骨較弱,這傷不輕,后面連著幾個日夜定要好生守著,若有發(fā)熱癥狀,按照我交代的方子處理即可,狀況嚴(yán)重時,可立即遣人來召。” 陸宴初剛略微放松,冷不丁又提起一口寒氣。 鄭重頷首,他擰眉望向軟塌上面無血色的豆苗兒,嗓音低?。骸拔椰F(xiàn)在將她抱回府中,可行?” 御醫(yī)隨他目光望去:“可以是可以,請務(wù)必小心,夫人傷口才止血,萬一……” 這地方陸宴初是真再待不下去,但聽御醫(yī)這么說,他心底惶恐,便絕了心思,決定在此暫歇一夜,等明日再走。 御醫(yī)告辭,陸宴初哪能放心,又重金聘了個可靠的太醫(yī)徹夜守在外間,隨時待命。 從府中帶來的人不多,陸宴初示意陶平回府,調(diào)幾支護(hù)衛(wèi)隊過來,同時也帶幾個綠韶院婢子到這來搭手伺候。 還有福寶,想起孩子,陸宴初不得不強(qiáng)打起精神一一安排后面的事情。 等說完,頭頂昏暗襲來,他整個人晃悠了下,很快重新穩(wěn)住。 轉(zhuǎn)身進(jìn)屋,有奴仆在他身后磕磕絆絆道:“首輔,鴻臚寺卿大人就在院外,說、說要見您,您……” 仿佛聞所未聞,陸宴初的步伐未曾有片刻停頓。 奴仆見此,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繼續(xù)多說什么。 天色漆黑,房中燃起盞盞燭臺。 陸宴初怔怔盯著豆苗兒昏睡的面龐,時不時伸手試她額頭溫度。 擔(dān)憂心痛,后悔懊惱,徹夜不曾闔眼。 翌日早,婢女匆匆喚外間打著瞌睡的太醫(yī)進(jìn)來診脈。 太醫(yī)嚇了一跳,心驚膽戰(zhàn)跑進(jìn)來,以為首輔夫人出了什么差池,結(jié)果倒是自己嚇唬自己。 “回首輔,只要小心傷口,轉(zhuǎn)移回府并不存在任何問題?!碧t(yī)拱手回答他的質(zhì)疑。 點頭表示了解,陸宴初眼神示意婢子們打點好一切,等馬車停到門前,他彎腰將仍舊昏迷不醒的豆苗兒抱起,小心又小心,謹(jǐn)慎又謹(jǐn)慎,像抱著個易碎的陶瓷娃娃。 雖是鴻臚寺卿府邸,眼下這個小院卻被首輔府護(hù)衛(wèi)團(tuán)團(tuán)圍住,不準(zhǔn)任何人進(jìn)入。 陸文晟無心睡眠,癡癡在檐下坐了一夜。 當(dāng)馬車從院門駛出,他下意識起身追上去。 無論如何,陸宴初是他兒子,他與另兩個兒子都是他骨rou,至少他不想看見他們互相殘殺。 “大人?!弊o(hù)衛(wèi)敏捷地?fù)踉谒砬?,阻攔他步伐,一板一眼道,“陸大公子已押送刑部,夫人若無礙,就按流程定罪。” “那萬一……有礙呢?”陸文晟吹了整夜冷風(fēng),頭重腳輕,鼻子堵著。迷迷蒙蒙盯著面前的人,他尚且不知豆苗兒傷勢究竟如何。 護(hù)衛(wèi)睨他一眼,不作聲。 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陸文晟知道問了句廢話。 待馬車一走,把守在院內(nèi)的護(hù)衛(wèi)紛紛撤退,卻留了一支在府邸門外,似是監(jiān)視。 蹣跚走在府中,陸文晟徹頭徹尾感受到了絕望的滋味。 欲哭無淚,他跌坐在地面,望著湖泊出神。 真的錯了嗎? 錯在哪里?是當(dāng)年不該為了前途放棄一切?還是不該留陸宴初給他們重重一擊的機(jī)會? 可陸宴初走到今天這個地位,全是憑他自己的本事和氣運(yùn),他有阻攔的能力? “夫人,夫人您要去哪兒?您身子還虛著,咱先回……”老嬤嬤哽咽扶著失明的德陽郡主沿河畔走來,話語一頓,突然看到了癱坐在草地上的老爺。 “老爺。”老嬤嬤眼前一亮,著急求助道,“老爺您快來勸勸夫人,夫人非要去找大公子。” 德陽郡主雙目纏繞著繃帶,她雙手摸索著往前,聽到老嬤嬤話后,驀地駐足,神情從冷漠逐漸變得絕望憤怒,甚至歇斯底里,“陸文晟,你不是說只要我聽話喝下毒藥,常兒就有活路,可現(xiàn)在連我們的友兒都被他陷害侮辱,你是不是瘋了才留著這個小賤種?你是不是想幫著他把我們母子三人折磨致死才罷休?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今日走到這步,你走到這步……”疼痛難忍地捂住雙眼,德陽郡主面目扭曲,尖銳嘶喊道,“啊,我的眼睛,眼睛……” “夫人,您千萬別哭,太醫(yī)說不能這樣?!崩蠇邒吲阒魷I,忠心耿耿地哄著勸著,“不會有事的,兩位公子都不會有事的?!?/br> 嗤笑一聲。 陸文晟勉強(qiáng)撐地爬起來,漠然道:“這就是你養(yǎng)出來的好兒子?我瞎了眼才讓你養(yǎng)著他們,反倒養(yǎng)出了兩個禍害,一個比一個找死,今日可都是你們作出來的,卻還怪我?”冷眼從她們身邊經(jīng)過,陸文晟一臉?biāo)罋獬脸?,“哭?別哭了,你慢慢等著和兩兒子抱在一起哭吧!” “你說什么?陸文晟你不得好死,我當(dāng)初真是瞎了眼,真是瞎了眼,你給我回來……” 身后聲音撕心裂肺,陸文晟麻木地往前,沒有回頭。 與此同時,馬車一路平穩(wěn)駕駛,停在首輔府邸門前。 陸宴初輕輕抱起豆苗兒,回綠韶院。 福寶尚不知情,被哄著與沈?qū)W成在翰承院上課。 把人仔細(xì)放到床榻,陸宴初擰眉望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頰,雙眼漸漸泛紅,多么希望她纖長的睫毛動一下,就動一下下。 握緊她雙手,陸宴初不敢再多想。 喚了婢子進(jìn)來,陸宴初解開她衣裳,親自給她換藥。 雪白的肩頭傷口猙獰可怖,不難看出,陸友林那一劍直指他心臟,是想徹底要了他命。 抹了下眼睛,陸宴初努力抑制住顫抖的手,給她慢慢上藥…… 府邸靜悄悄的,大家連走路呼吸都不敢大聲,怕這個當(dāng)頭惹得首輔不悅。 中午,福寶下了學(xué)堂,聽說爹娘回了,自然興沖沖地要見他們。 李韜來香等人輪流哄勸,實在沒轍。 小孩子一旦鬧騰起來,絕對不容小覷,而且福寶又向來敏感,怕是早察覺出了什么,所以鬧得更加厲害。 寸步不挪地守在長榻邊,陸宴初聽到外面福寶吵鬧的聲音,讓人將他帶進(jìn)來。 “爹。”一把揮開李韜攥著他不讓進(jìn)的手,福寶敏捷地跨入門檻,直直朝他撲來,旋即盯著床榻好奇道,“咦,娘是睡著了嗎?您和娘昨晚為何撇下福寶?是出去賞燈了嗎?” “你先小點聲,讓娘歇息?!睌D出一絲笑容,陸宴初把委屈巴巴的他抱在膝蓋上,眼神示意旁人都下去。 室內(nèi)恢復(fù)安靜,陸宴初耐心解釋:“爹和娘沒有去看燈,看燈我們怎么舍得不帶福寶?” “那您和娘……”福寶噘嘴,驀地歪頭,定定盯著豆苗兒,小臉擰成一團(tuán),忽然擔(dān)憂道,“爹,娘是不是生病了?娘的臉色好難看。”又重新盯著他近距離觀察,伸手摸他眼睛,清澈的眸子里盛著心疼,“爹您哭了嗎?為什么哭?您的臉色也好疲憊,您和娘都怎么了,福寶害怕。” “不怕,爹沒事?!睆?qiáng)打起精神,陸宴初摟緊孩子,“咱們小聲說話,等娘醒好不好?” “好?!备毠皂橖c頭,撓著脖頸眼前一亮道,“娘最喜歡聽福寶背詩了,等娘醒了,福寶就給她背詩,這幾日先生教了我們很多呢!福寶都能一字不落的背下來,先生還夸福寶好聰明。” 頷首,陸宴初摟緊懷里的孩子,視線灼灼盯著她毫無動靜的模樣。 聽到福寶的話了嗎?能感受到他心底不停的吶喊嗎?快點醒來,他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tuán)聚,這好日子才開始,他和福寶都不能離開她…… 第68章 豆苗兒昏迷至今已兩個日夜,陸宴初跟著守了兩日兩夜,期間他謹(jǐn)遵御醫(yī)叮囑,換藥洗漱從不敢假以旁人之手,還得時不時安撫福寶,可謂心力交瘁。 實在熬不住,便靠在床邊瞇會兒眼,但睡不安穩(wěn)。 一閉上眼,腦中浮現(xiàn)的全是破碎夢境,有好有壞,好的暫且不提,噩夢卻能將人嚇得不輕,倒不如清醒著。 他太害怕,唯有時時將她望在眼底,心里才能稍微踏實。 “爹。”第三日清晨,早起的福寶端著碗白粥在來香陪同下跨入門檻,望向床榻上安安靜靜的娘親,他皺緊眉頭,懷疑又擔(dān)憂害怕的小聲問,“爹,娘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睡醒?娘真的沒事嗎?福寶想和娘說話?!?/br> “沒事,再等等,你娘很快就醒。” 永遠(yuǎn)都是同樣的答案,福寶只能暫且相信爹的話,娘是照顧他們太累了,所以要好好睡上幾天,換他們來照顧娘。 把粥遞給他,福寶小大人地接過陸宴初手里的棉布,爬到床邊穩(wěn)穩(wěn)坐著,彎腰用沾了人參水的棉布輕輕擦拭娘唇瓣,似模似樣道:“爹您先喝粥,福寶來幫您照顧娘?!?/br> 陸宴初哪能放心,目光鎖定在他動作上,不停提醒:“慢些,輕些?!?/br> “福寶會的,爹您快喝粥吧!”小心翼翼用棉布描繪娘的雙唇,福寶扭頭催促他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