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不等她把心里那些異樣的情緒排解干凈,傅莫深就去而復(fù)返,手里端著她沒喝完的那半碗藥。 蘇然以為傅莫深是要勸她堅持喝完,沒想到他突然手腕一翻,把剩下的藥全部倒進了池子里,然后有條不紊的用他那雙金貴的手清洗著那個碗。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多說一個字。 “你……”蘇然詫異的看著傅莫深,喊了一聲之后突然忘了自己要說什么,便又不尷不尬的停住了。 傅莫深把洗干凈的碗放到一邊,擠了洗手液到手上反復(fù)揉搓。 聽見蘇然的聲音,他微微偏過頭,神情似平靜又似恍惚的說道,“我以前不想喝藥就這么干?!?/br> 蘇然覺得傅莫深的目光透過她看向了遙遠(yuǎn)的時空。 下意識覺得傅莫深提到的不會是什么太好的回憶,為了避免傅莫深繼續(xù)說下去,蘇然擔(dān)憂的說道,“這么做的話,老爺子知道了會不開心吧?” “爺爺不會知道的?!备的顩_著蘇然彎了彎嘴角,點漆似的眸里閃過狡黠的光,只一呼一吸間便又變回了尋常模樣。 如傅莫深所說,老爺子過來的確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知道蘇然已經(jīng)把藥解決了,甚是欣慰的說,“不錯,照這樣調(diào)理下去很快就能看到效果。” 蘇然心虛的低著頭扒飯。 和傅老爺子一起吃飯的時候他總喜歡間或性的問蘇然些問題,讓蘇然在餐桌上多些存在感,好讓她不那么尷尬。 這也是一直以來蘇然比較感激傅老爺子的一個方面,所以只要是傅老爺子的問題,她都會回答。 但是今天的問題讓蘇然有些遲疑,傅老爺子問,“聽說你是穆家的養(yǎng)女?” 蘇然握著筷子的手一頓,盯著離她最近的秋葵,點了點頭,“恩。” 思考了一下蘇然又說道,“伯父是我爸的好朋友?!?/br> 許是對生死之事看得比較淡,傅老爺子并不避諱這樣的問題,繼續(xù)問道,“你爸也從商?” “不,我爸是個警察?!碧K然一字一句說的很慢,咬字比平時要用力,帶著些不易察覺的艱難和慎重。 一直低著頭的蘇然沒有看到傅老爺子眼中一瞬間迸發(fā)出的光彩,只聽見傅老爺子反復(fù)說道,“警察不容易啊,警察不容易?!?/br> 傅莫深這時放下手中的碗,力氣有些大,發(fā)出了不小的動靜,把傅老爺子和蘇然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 只見他慢條斯理的用口布擦了擦嘴唇,說道,“我吃好了,要趕去公司一趟,蘇然跟我一起?!?/br> 本該很抗拒這件事的蘇然在心里松了一口氣,面上還是不冷不淡,應(yīng)道,“好的?!?/br> 蘇然本就沒有什么胃口,趁機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來說道,“那我先回房間換身衣服?!?/br> 傅老爺子看著兩人碗中的剩飯,眉頭皺了起來,不甚贊同的說道,“什么事這么趕著去做,不能把飯吃完?蘇然的身體本來就不好?!?/br> 蘇然一時間僵在原地,走也不是坐下來也不是,她不想和任何人討論關(guān)于她父親的事情,她對于這件事情的抗拒比其他所有事都來的強烈。 但是在她有記憶以來,從來沒有誰像傅老爺子這樣事無巨細(xì)的關(guān)心著她,把她的的健康當(dāng)頭等大事在照料,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會。 她不忍心辜負(fù)也不舍得辜負(fù)這份關(guān)心。 好在傅莫深幫她解圍,不緊不慢的說道,“早就約了人今天三點談合作。” 說著傅莫深看了看腕表,“時間快到了,還不快去換衣服,愣在這里干什么?” 他的語氣讓蘇然心里隱隱有些不爽,但蘇然還是依言離開了膳堂,剛出了那個滿是藥味的房子,蘇然緊繃的身體瞬間就軟了。 蘇然回到了房間,猶豫了一下還是換上了偏正式的衣服。 等蘇然徹底離開了視線,傅莫深這才皺著眉頭說道,“下次別再提這件事情了?!?/br> 雖然蘇然看起來和平常沒什么兩樣,但他還是能清晰的感受到來自蘇然的不安和拒絕。 還有他自己的對于這件事情的排斥。 “你指哪件?”傅老爺子喝了一口菌菇湯,問道。 “兩件?!?/br> 傅老爺子審視著臉色難看的傅莫深,傅莫深毫不避諱的和傅老爺子對視著,在傅老爺子極具侵略性的目光下,傅莫深率先避開。 他的神色有些別扭和僵硬,“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你都說了是過去的事情,那有什么提不得的?!备道蠣斪悠骄彽恼f道。 傅莫深懸空的手驀然緊握,青筋突起,骨節(jié)泛白,但臉上卻還是冷清而疏遠(yuǎn),紋絲不動。 他不說話,傅老爺子梵唱似的繼續(xù)說著,“生啊,死啊,總歸要走一遭。” “蘇然的親生父親是個警察,也算是跟我們老傅家有緣分?!?/br> “如果沒有那個警察……” “我寧愿沒有那個警察。”一直緘默不語的傅莫深突然爆發(fā)打斷了傅老爺子感嘆似的話,一雙漆黑的眼睛冷冰冰的盯著虛無的一點,面無表情。 空氣突然安靜,傅老爺子伸手,福叔把拐杖遞了過去,上前把傅老爺子從椅子上攙扶起來。 傅老爺子站起來后甩開了福叔的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淖叩礁的畹纳磉?,抬手就是一耳光?/br> 力氣極大,強硬如傅莫深也被打的偏過了頭,白皙的臉上很快浮現(xiàn)出一個紅腫的巴掌印。 “這種話不該從你的口中說出來,七年前的事,鬧一遍就夠了?!备道蠣斪由n老而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膳堂里仿佛能聽到回音,極具威嚴(yán)與壓迫感。 “你要懂得感恩,懂得珍惜,你以為他們就愿意替你死嗎?他們不愿意,但是他們沒得選,因為他們有責(zé)任有道德。” “如果讓那些為你死的人聽到這種話,你以為他們會安息嗎?” “人死不能復(fù)生,死的人活不了,活得人終將會死去,但死之前還得活著。” “你得活出個樣子,不然你怎么對得起他們?!?/br> 第六十七章 蘇然你就是個傻逼 傅莫深咬了咬牙,漆黑的眼眸里閃動著悲慟而倔強的微光,像是痛極了,他沉重的緊緊閉上了雙眼。 再睜開時他儼然變回了大眾所熟知的傅莫深,清冷而高貴。 見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傅老爺子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拄著拐杖說道,“你不是還有個會議嗎?” “那我走了?!备的畈惶胝f話,但對方傅老爺子,他還是勉強自己開口說道。 說完他扭頭就出了膳堂,他沒有看見他身后傅老爺子擔(dān)憂而心疼的目光。 “哎,這孩子……”傅老爺子站在一桌子殘杯冷炙旁邊,對著人去茶涼的膳堂重重嘆息一聲。 “小少爺自幼重感情,當(dāng)年的事情對小少爺?shù)拇驌舨恍?,總有一條小少爺會慢慢走出來的?!备J逶诟道蠣斪由韨?cè)安慰道。 傅老爺子沒接話,只是盯著傅莫深離開的方向陷入深深的沉思。 蘇然換好衣服化好妝后在房間等了許久都等不來傅莫深,剛準(zhǔn)備給傅莫深打電話,房門就被從外面推開了。 她剛準(zhǔn)備說話,猝不及防看見傅莫深臉上的紅印,還有他低斂的眉眼,蘇然選擇性的閉了嘴。 傅莫深仿佛沒有看見蘇然,一言不發(fā)的拿了一套衣服進了洗浴室。 他拿的不是正裝,蘇然不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蘇然還是沒有開口詢問,只是安靜的坐在沙發(fā)上等他出來。 傅莫深一向是一個情緒內(nèi)斂的人,蘇然很少能從他臉上或者身上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包括當(dāng)初傅天晴結(jié)婚,他都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難過。 一定是發(fā)生了特別不愉快的事情,比心愛的人跟別人結(jié)婚了要更不愉快。 “走吧。”出來后,傅莫深面無表情的說道。 蘇然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跟在傅莫深身后往外走,兩人沉默著走到停車場,沉默著上車。 傅莫深不說話,蘇然也沒有跟他搭話的欲望,如果不是看他心情太過糟糕,蘇然都懶得跟他出來。 蘇然偏頭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傅莫深的車速很快,道路兩邊的樹木花草都化為光影飛速的向后飛去,像時間像過往,抓不住看不清。 他們在酒吧一條街停了下來,傅莫深停車后徑直下了車往里走,蘇然很自覺的跟在他的身后,始終保持著一到兩步的距離,既不像朋友也不像陌生人。 傅莫深帶著蘇然去了一家她從來沒有聽過的酒吧,門面很小很偏,哥特式風(fēng)格。 才中午,還沒有營業(yè),傅莫深敲了敲門,沒人應(yīng),又敲了敲。 就這么堅持不懈的敲了三四分鐘,蘇然有些不耐煩,冷著聲音說道,“這個世界上有一項發(fā)明叫手機?!?/br> 傅莫深沒理她,執(zhí)著的敲著門,蘇然覺得傅莫深像個神經(jīng)病。 剛準(zhǔn)備丟下他直接走的時候,門里面?zhèn)鱽硪粋€懶散的聲音,“不營業(yè)。” 人家都說了不營業(yè),傅莫深還跟著了魔似的敲了個沒完沒了,不說話也不打電話,蘇然煩躁的跺了跺腳。 拖拖拉拉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跨——”的一聲卷簾門被推開了。 一個睡眼惺忪的清秀小哥瞇著眼睛無奈的說道,“我說哥們兒,你要不要這么執(zhí)著?說了不營業(yè)。” 傅莫深沒有理會他,撥開那人瘦弱的身板,低了低頭硬生生的闖了進去。 蘇然看了看周圍,皺著眉頭也跟了進去。 “喂喂喂,我說可以進來了嗎?你們干什么!”清秀小哥這下算是清醒了,小跑著才趕上大步往里走的傅莫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打電話給邱科,讓他過來?!备的钔W×瞬阶樱暰€冷冷的看著拉著他手臂的人,金屬質(zhì)地的嗓音華麗而危險。 清秀小哥這才看清楚來人的臉,眨了眨眼睛,結(jié)巴道,“深……深哥啊?!?/br> 傅莫深瞟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人,收回刺骨的目光,把手臂從清秀小哥的手里拽出來,頭也不回的往他們常去的那個包廂走去。 蘇然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從石化的清秀小哥身旁路過時,莫名覺得這一幕有些喜劇性。 兩人相繼進了包廂,昏昏暗暗的包廂里沒有開燈,借著開門時的余光,蘇然勉強看到了傅莫深的大體方位。 她在傅莫深的另一端坐了下來,然后摸出了手機準(zhǔn)備打游戲,卻看見gerry發(fā)來了的微信。 【我跟月瀟說了你和厲寒的事兒,你抽空給她打個電話吧?!?/br> 蘇然有些忐忑,【月瀟什么反應(yīng)?】 【沒太大問題,你自己打給她吧?!?/br> 捏著手機盯著屏幕上的字,蘇然有些拿不準(zhǔn)何月瀟的態(tài)度,左思右想還是輕手輕腳的走出了包廂,到走廊的盡頭給何月瀟打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才被接通,何月瀟沒說話,蘇然咳嗽了一聲,“喂,月瀟?!?/br> “恩?!焙卧聻t情緒不高的回道。 “你在干嘛呢?”蘇然不知道怎么開始說,只能找了個最稀疏平常也是最尷尬的話題作為開頭。 “剛起床?!焙卧聻t回道,但是何月瀟還是了解蘇然的,接著又說道,“你有什么事直說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