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倪珍兒點了點頭,又退至一側(cè)。 盛明珠微微垂頭,睫毛似蝶翼一樣,很安靜。宋老太君看了她一會兒,劉氏出身不高,所以她對劉氏所生的兩個孫女也甚少去在意??蓞s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孫女模樣是極好的,氣度也上乘。 家族之延展在于子嗣,旁支,乃至聯(lián)姻。這是從小她所學(xué)的。 如果盛明珠是個可教之材…… “你父親如今是戶部侍郎”,宋老太君道,“戶部雖是個油水多的旺差兒,可里頭門道也多。天子近臣,旁人羨慕著,可一不小心也是身首異處的危險之地。”盛明珠聽到這兒眉頭已然皺了起來,她不喜祖母,旁的先不論。 最重要一點,她眼里看她時是冷的。 “你是自家人,我也不怕跟你直說?!彼卫咸^續(xù)道,“如今陛下偏愛管平,最重要的邊防大軍也在他手里。你瞧著陛下好像是對他寵愛有佳,可如今形勢卻是,那管賊已經(jīng)挾天子以令諸侯?!?/br> “祖母想說什么?”盛明珠問了一句。 “一筆寫不出兩個盛字兒。如今是多事之秋,盛家表面是起高樓,可高樓難平地起,你我都生存在這高樓之下,一旦坍塌,覆巢之下無完卵。如今管平那廝要竊取江山,你父親不愿意跟我說。我卻知道,他與管平或許有接觸,對么?” 自盛謙回來之后,除了必要的請安,很少與宋老太君在一處。她也基本不清楚盛謙的情況,她更想試探一下。 “爹爹朝堂上的事情,我很少去問?!笔⒚髦榈箾]說謊,這些事兒盛謙偶爾會說一說,但她卻很少往腦子里過。又對著宋老太君道,“興許是有聯(lián)系,可朝堂上的事情孫女也說不準(zhǔn)?!?/br> 一時又看著宋老太君,“祖母說,管都督是賊,要竊取江山的賊?” 宋老太君沒從她這里得到什么消息,臉上依舊是那副肅穆的表情,看著盛明珠。 “孫女雖從小在并州小地長大,可卻也能看出京城與并州的不同?!闭f管平竊國,倒不如說是世家竊國,可總不能當(dāng)著宋老太君的面兒說這些,“京城中百姓雖安居富足,可臉上卻長期肅穆。孫女雖年幼,卻也耳濡目染,知道些東西,也知從前大周如何衰敗,曾聽聞多年前王家嫡子得一妾甚美,勞民以金屋嬌養(yǎng)?!?/br> “孫女知道,不管盛家是高樓起,還是立刻坍塌。倘若世家在不收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管是不是旁人要奪權(quán),都該先顧好自己才是。” 宋老太太神色立馬變了,目光便看著盛明珠。她眼里銳光很甚,盛明珠臉上笑容微停。 盛若秋看著祖孫二人劍拔弩張,這時候才笑著上前,“祖母,朝堂上的事情你對我們說什么?你要問三meimei繡花珠寶,興許她還能說出個一二來,你問這些不是為難人嗎?還白惹的你自己個兒生氣?” 她自己個兒心里也墜墜,因著江文海在管平手底下做事兒,她跟著老太太無意間說了許多。 如今看來祖母卻不止是打心眼里厭惡管都督,許做了什么她也不得而知。 “倒是我想岔了”,有人給了臺階,宋老太君便順勢下了。 盛明珠仍立在前面,眸光淡淡,到?jīng)]有任何拘謹(jǐn)?shù)臉幼印5降资强上Я?,宋老太君想,這樣的性子如果從小養(yǎng)在她膝下,少了桀驁不馴,比現(xiàn)在會好很多。但終究沒如果,她招了招手,“老身有些乏了?!?/br> 盛明珠起身,微微行禮,“那孫女便先告退?!?/br> 盛若秋本也要走,卻被宋老太君留下來,說是有話要跟她說。 —— 灰衣一直在不遠(yuǎn)處伺候著,他耳力甚家,宋老太君說的,該聽的他聽到的。有些不該聽的自然也聽到了,譬如說他家大人是竊國賊的。 盛明珠一路回到三房的院兒里,蕓娘卻正和黃mama清掃,便只能坐在花園里。 “灰衣,你怎么欲言又止的?”盛明珠一邊剝著手中的橘子。 很快便有一股甜香味兒傳入口鼻,金枝用帕子將那些剝開的皮兒收好。之前姨娘交代過,這些東西曬干了還能入藥,等到了過冬的時候兩位小姐不愛喝姜湯,慣愛喝甜甜的橘皮水兒。 “三小姐覺得督主如何?” 盛明珠將一瓣橘子放入嘴中,想了一會兒才道,“你剛才聽見我和祖母說的話了?” 她素來機(jī)敏,灰衣不想隱瞞,便點了點頭。 “那我也問你一句,管先生之前在并州,并不是簡單的被來往土匪強(qiáng)盜所傷,對么?” 灰衣點了點頭。 盛明珠唇瓣微微動了一下,又看著他,“是我想的那樣?” “督主權(quán)傾朝野,一心一意為大魏。自然有不少仇人?!被乙滦闹袑κ兰也o任何好感,但又因當(dāng)著盛明珠的面兒,不好說出來。 “我知道?!逼鸫a比起江家,比起王家,比起很多人來說。管平在世家中沒有一個好的名聲,尋常的百姓怕他。但更多的是因為敬重而生的敬畏,世家不管的東西只有管平在管,所以不管他如何執(zhí)法,如何霸道。 百姓們所能上達(dá)的天聽,只有他。 “我雖不懂朝事,卻也長了一雙眼睛。”盛明珠想起剛才宋老太君說的,眼帶嘲諷,“到底誰想攬權(quán),誰接了大魏一屁股的臟污,我看的明白?!?/br> 灰衣也不說話了,胸腔處也有些莫名的感覺。 錦衣衛(wèi)連同東廠一直被世家唾罵,而督主更甚。被萬人眼中的忠臣唾罵成走狗,又被說成是魏忠賢那樣的千古大jian臣,可到底他在其中做了什么,那些吃著百姓供養(yǎng)的世家又做了些什么,想來只有天知道。 —— 盛若秋走了之后,阮氏才進(jìn)了老太太的屋子。 “婆婆,這怎么辦啊,小叔子真的要查那筆賬嗎?” 似乎又要開戰(zhàn)了,要跟絨狄打。誰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但是現(xiàn)在盛謙就找了這個借口,來要回往前支取的各項白銀。 “還能有假嗎?”宋老太君也沒看她。 阮氏心里便急了,“那咱們怎么辦?如今府里各項花銷都是銀子,當(dāng)年媳婦借國庫支應(yīng)的銀子都是聽您說的辦的。如今庫房那里,哪能償還的起那么一大筆???不若給小叔子說一說,到底都是自家人?” 宋老太君便搖了搖頭,她一點也沒期待阮氏那蠢腦子里能想什么,如今也沒失望。 “這事兒還輪不到咱們頭上,你別自亂陣腳就行?!?/br> 并州的那本賬冊,從一開始就不只是個人的事兒?;始业娜烁鼪]少摻和……想到這里也頭疼,偏偏從那丫頭嘴里什么都問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