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凝香身子疲倦,一夜未睡的眼皮都是沉甸甸的,自打昨日袁子闊在玉芙宮被梁泊昭殺死,這座宮殿好似四處都透著血腥,即便早有宮人將血跡抹凈,可那股血腥味還是縈繞不覺,充斥著凝香周圍,只要合上眼睛,袁子闊渾身是血的樣子便會闖進腦海,讓人無法入眠。 這座玉芙宮,她再也不想待下去了,此時聽聞可以離開,凝香白著一張臉,抱起了九兒,就連行裝也沒有打點,便是跟著王公公離開了玉芙宮,上了步攆。 水榭位于后宮深處,三面環(huán)湖,景色秀麗,極為安靜。就連往來的侍從宮人都是少了許多。 凝香抱著孩子下了步攆,水榭里修著精致玲瓏的宮殿,雖不足玉芙宮華貴,卻勝在別致小巧,一眼看去,竟不似這皇宮的金瓦玉墻,頗有些民間宅院的味道。而院子里則是小山,拱橋應(yīng)有盡有,花園中甚至還擺了個秋千,一看就是給小孩子玩的,一旁甚至還放了只木馬,九兒一瞧見,便掙扎著從凝香懷里下了地,一歲多的孩子走路還不穩(wěn),水榭里的嬤嬤趕忙上前,服侍著九兒向著花園跑去。 其余的內(nèi)侍,宮女,乳娘俱是跪在凝香面前,這些都是生人,凝香一個也不認(rèn)識,她看著周遭,似是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一旁的王公公則是開了腔,恭聲道;“娘娘,這些都是皇上親自從內(nèi)務(wù)府挑來服侍娘娘和小公主的,都是些身家清白,能信得過的老實人。從前那些,皇上的意思是服侍的不夠仔細,往后便不用在娘娘身邊服侍了。” 凝香望著跪了一地的宮人,只啞著嗓子,輕聲道;“都起來吧?!?/br> “謝娘娘。”諸人紛紛起身。 王公公打量著凝香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娘娘,這水榭里頭還大有玄機,不妨在讓老奴領(lǐng)著娘娘去里頭瞧瞧?” 凝香怔了怔,回過頭去,就見幾個嬤嬤守在九兒周圍,陪著她騎著木馬,孩子的笑聲脆如銀鈴,聽在人耳里,讓人的心都化了。 凝香收回目光,邁開步子,隨著王公公穿過一小片竹林,那三間草房,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凝香整個人都懵住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那一方小小的農(nóng)家院落,當(dāng)年她嫁給梁泊昭時,他身上沒有銀子,給了彩禮后,兩人甚至連一頓rou都吃不上,就連家里的那三間草房也是破敗的,寒風(fēng)一個勁兒的往屋子里鉆,她時常盤算著,等日子好起來,就去請個泥瓦匠,將屋子好好的修上一修。 凝香走進了小院,屋子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她與梁泊昭一道用過的桌子,板凳,床,箱子,都與羅口村的一模一樣。 她的手撫過桌角,只輕輕坐了下去,她再也不用精打細算的過著日子,盤算著要去請泥瓦匠了。 終于有g(shù)untang的淚水從她的眼睛里爭先恐后的往外涌出,她一直都沒有哭出聲音,眼淚就那樣淌了一臉, 王公公一直在外頭守著,直到過去許久,眼見著凝香的肩頭不在抽動,他方敢進來,對著凝香輕聲道;“娘娘,您看,您和小公主是住在這聽香水榭,還是回玉芙宮?” 頓了頓,王公公又道;“皇上還說,一切都由著娘娘做主,娘娘想住哪都成,若是對這聽香水榭不滿,其他的宮殿由著您選,玉茗宮,合歡殿,長樂宮,就連鳳儀宮也成,只要娘娘喜歡。” 凝香搖了搖頭,聲音很輕;“王公公,勞您回去和皇上說一聲,我和孩子往后就住在這里,還有,多謝他。” 王公公有些不忍,只道;“娘娘這樣說,倒是和皇上生分了。皇上剛剛登基,前朝事多,還望娘娘多多體諒,皇上尋了空,就會來看望娘娘和公主?!?/br> 凝香微微彎了彎唇,露出一抹蒼白柔弱的笑靨,一顆心卻是涼涼的,也察覺不到痛,只覺得恍惚。 她和梁泊昭,怎么就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聽香水榭位于禁宮深處,又是三面環(huán)水,水榭里春暖夏涼,十分宜人,雖然凝香并無恩寵,也無家世傍身,皇上也不曾踏足水榭,宮里的人紛紛流傳,都知道那一晚皇上在玉芙宮與董妃大吵了一架,只怕董妃往后也是再無恩寵,即便誕下了皇長女,可惜卻是個弄瓦,總歸是成不了氣候。 話雖如此,宮人卻仍是畢恭畢敬的,絲毫不敢慢怠,聽香水榭里的吃穿用度也全是上上之物,放眼后宮,無人可及。 禮部挑選的秀女陸續(xù)進宮,俱是住在玉秀宮中,按著宮規(guī),這些秀女在皇上臨幸后方會賜予封號與宮室,而數(shù)月已過,梁泊昭一直是在前朝忙著政事,偶有踏足后宮,也不過是去壽康宮應(yīng)個卯,給太后請安。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在元儀殿批折子,時常一待便是半宿,惹得身旁服侍的內(nèi)侍都是苦不堪言,勸又勸個不住,雖說梁泊昭是行伍出身,身子健壯,可多年打仗下來,也早是一身的傷,而今又是這般的糟踐身子,哪怕是鐵打的人也支撐不住。 王公公沒有法子,實在瞧不下去,就會悄悄讓人去聽香水榭,把小公主抱來,宮里人都知道,梁泊昭對這個獨生女兒愛如性命,每逢見到女兒,無論政事在忙,他也會歇下來,丟下那些軍政大事,陪著稚女戲耍,或是將女兒置于膝上,與堂下的文武大臣商討國事。 日子一長,一些言官又是按耐不住,畢竟梁泊昭如今已是三十五歲了,再過幾年已是不惑,膝下卻只有一個女兒,皇嗣向來關(guān)系著國本,諫章雪片般的向著元儀殿涌去,紛紛請梁泊昭以大乾為重,多多臨幸后宮,雨露均沾,已好早得龍子。 每逢見到這些諫章,梁泊昭也不過是微微一哂,隨手?jǐn)R在一旁。 宮里人都知道皇上與太后母子情分淡薄,偶有的幾次請安,也不過是顧著彼此的顏面,宮里有名分的妃子只有凝香與永寧,卻都是不得梁泊昭恩寵,唯有對這個女兒,梁泊昭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就差把女兒捧上了天。 就連小公主平日里用膳的餐盤,也全是金制,梁泊昭生怕瓷盤瓷碗會割到孩子,竟是下令無論是聽香水榭還是元儀殿,都不能出現(xiàn)瓷器,又因著孩子初學(xué)走路,容易跌倒,除了讓乳母嬤嬤整日里跟著外,梁泊昭又是命人在元儀殿與聽香水榭的宮室里俱是鋪上厚厚的地毯,一些桌角處,凡事帶尖銳的地方也全是讓人用軟布包了個嚴(yán)實,慈父之心,溢于言表,宮人在背后每逢說起,都是紛紛咂嘴。 因著女兒受寵,凝香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雖然平日里只住在水榭中,也不露面,可宮人們提起凝香,也都是恭恭敬敬的,比提起太后時還要小心。 夜色如墨。 梁泊昭捏了捏眉心,披了一天的折子,眼底已是布滿了血絲。 自登基后,他一直勤于政事,從前只覺得為政者從不為民著想,而等梁泊昭自己坐上這把龍椅后,才明白這個位子有多么難坐,比起之前的馳騁疆場,御敵衛(wèi)國,如今天下的黎民百姓俱是擔(dān)在肩上,比打仗更是要難上百倍,也累上百倍。 他擱下筆,閉目養(yǎng)神。 半晌,就聽王公公的聲音響起;“皇上” 梁泊昭眼角也沒睜開,只淡淡道了句;“有話直說?!?/br> 王公公有些躊躇,小心翼翼的開口;“是董妃娘娘,說” “她說什么?”梁泊昭終于睜開眼睛,向著王公公看去。 “娘娘說,不知皇上可否開恩,允她回朗園住上一段時日?” 梁泊昭聞言,眸心深邃而幽暗,他沉默片刻,眉宇間是漸漸浮起一抹倦意,就聽他聲音低沉,開口道;“凡事都依著她,她想回娘家常住,也由著她。只不過公主,要留在宮里?!?/br> 猜你喜歡: 187章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王公公一怔,面露為難之色,斟酌道;“皇上,恕老奴多嘴,公主是娘娘的心頭rou,離開一會兒都想的慌,就連平時您命老奴去將公主抱來,娘娘都是站在水榭門口,一等就是幾個時辰,直到老奴將孩子送回去。若皇上留下公主,想來娘娘也舍不得離宮再去朗園。” 梁泊昭沒有出聲,唯有手指微微攥緊,隔了良久,終是開口道;“明日你親自送她們母女出宮,記得多派些人跟著,九兒淘氣,乳母和嬤嬤都要貼身照顧,不得出任何差錯。” 見梁泊昭松口,王公公舒了口氣,連忙俯身道;“老奴替董妃娘娘謝過皇上?!?/br> 梁泊昭目光深斂,虛抬了抬手,命王公公起身,他唇線緊抿,過了片刻,吐出了一句;“她近日如何?” “皇上放心,董妃娘娘平日里帶著公主住在水榭里的清風(fēng)樓,偶爾也會帶著公主去草屋里坐上片刻,娘娘性子柔和,馭下寬懷,水榭里的宮人都是精心服侍著,老奴娘娘近些時日的氣色,比先前在玉芙宮時還要更好看些。” 梁泊昭點了點頭,對著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王公公并未即刻就走,而是在原地躊躇片刻,小聲道;“皇上,夜深了,您看要不要傳個秀女過來,服侍皇上安寢?” 梁泊昭已是拾起了筆,復(fù)又批起了奏章,聞言亦不過淡淡說了句;“朕今夜歇在元儀殿,無需人服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