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王公公躬著腰,只將腦袋垂的極低,難為道;“皇上,您這日理萬機(jī)的,身旁沒個(gè)娘娘服侍哪行,若那些秀女不和皇上心意,皇上看上了誰,只管和老奴說一聲,老奴保管將事情給您辦個(gè)妥當(dāng)?!?/br> 即便萬事纏身,可聽了王公公這番話,梁泊昭也還是忍不住微微勾唇,笑罵了兩句,將王公公趕出了元儀殿。 殿堂里安靜到極點(diǎn),宮人們心知梁泊昭在處理政事時(shí)不喜人打擾,是以都在殿外候著,估摸著時(shí)辰,再進(jìn)去添茶送水。 梁泊昭打開奏章,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耳旁不知怎的竟是一直回蕩著王公公的那番話,每逢讓人將九兒接來,凝香都會(huì)站在水榭門口等上幾個(gè)時(shí)辰,直到自己身旁的人將孩子送回去。 她或許是害怕,怕自己將孩子抱走,便不再還給她,又也許是擔(dān)心,擔(dān)心自己會(huì)扣下孩子,王公公說的不錯(cuò),九兒便是她的心頭rou,離開一會(huì)都不行。 而九兒,又何嘗不是他的心頭rou。 梁泊昭闔上了眼睛,一股不可名狀的沉悶襲來,只讓他將手中的奏章擱在了案頭,自己則是后仰著身子,就那樣坐著,久久沒有動(dòng)下身子。 不知過去多久,梁泊昭霍然起身,對著殿外喝道;“來人?!?/br> “皇上。”王公公又是匆匆奔了進(jìn)來,恭恭敬敬的立在下首。 “去,宣趙將軍進(jìn)宮?!?/br> “老奴遵旨。” 雖然不明白這三更半夜的,梁泊昭召趙云平進(jìn)宮所為何事,但世人皆知趙云平乃梁泊昭心腹,多年來跟隨其左右,在戰(zhàn)場一道出生入死,交情遠(yuǎn)非旁人可比,聽聞皇上要見將軍,無人敢怠慢,消息迅速傳到鎮(zhèn)遠(yuǎn)將軍府,趙云平深夜進(jìn)宮,剛到元儀殿門口,就見王公公已是候在了那里,對著趙云平道;“皇上已在明月閣等候?qū)④?,將軍請隨老奴來?!?/br> 趙云平不敢耽擱,梁泊昭深夜急召自己入宮,定是有要事,趙云平腳步匆匆,剛進(jìn)了明月閣,就見梁泊昭孤身坐于閣中,桌前已是布滿了酒水佳肴,剛踏進(jìn)閣內(nèi),就嗅到一股美酒的芬芳。 趙云平滿臉疑惑,先是對著梁泊昭行了一禮;“末將見過皇上?!?/br> “不必多禮,”梁泊昭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趙云平慌忙道;“微臣不敢,不知皇上深夜急召末將進(jìn)宮,是為了何事?” 梁泊昭淡淡一笑,道;“想找你喝一場酒,大醉一場?!?/br> 趙云平一怔,抬眸向著梁泊昭看去,納罕道;“皇上?” 梁泊昭親自為他斟了一杯酒,輕描淡寫道;“坐吧。這明月閣就咱們二人,不必拘著了?!?/br> 趙云平恭聲稱是,在梁泊昭身旁坐下,眼見著梁泊昭飲酒如水,他看在眼里,卻是心驚,只道;“皇上,您明日還要上朝,這酒,還是要少喝。” 梁泊昭的手頓了頓,微微頷首;“不錯(cuò),明日還要上朝?!?/br> 見他眼底浮著倦意,趙云平眉心緊皺,低聲道;“皇上在為前朝的事煩憂?” 梁泊昭只一笑置之,沒有出聲。 趙云平道;“皇上登基短短數(shù)月,已是掌控了朝政,六部中也俱是培植了心腹,想來再過不久,便可將左相一派盡數(shù)清除。” 梁泊昭把玩著手里的杯盞,眼底微有醉意;“左相老jian巨猾,叱咤朝廷多年,若想扳倒他,絕非一朝一夕的事?!?/br> 趙云平點(diǎn)頭,見梁泊昭又是一飲而盡,他眉心微皺,只得開腔將梁泊昭的心思引開;“皇上,近日朝堂紛紛有言官上言,懇請皇上立后,倒不知皇上” 梁泊昭聽了這話,果真是停下了手中的酒杯,趙云平趁此機(jī)會(huì),又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后,這立后的事,委實(shí)是拖不得。末將心知皇上屬意董妃娘娘,當(dāng)初皇上根基不穩(wěn),不可立發(fā)妻為后,可如今,御史臺(tái)已是有人上奏請皇上立原配為后,皇上,又為何遲遲不曾下詔?” 梁泊昭淡淡笑了,將酒杯擱下,低啞出聲;“下詔如何,皇后之位又如何?哪怕我將這天下捧在她面前,又能如何?” 趙云平大驚,一時(shí)內(nèi)卻不知說什么。 梁泊昭握住一壺酒,一字字道;“她想要的,不過是幾間房,一個(gè)男人,一個(gè)孩子,平平淡淡過日子??晌移o不了?!?/br> 梁泊昭撥開壺蓋,烈酒入喉,心口只覺痛快,趙云平眼皮一跳,終是大著膽子將酒壺奪下,卻見酒壺中只剩下少許。 他心中駭然,跟隨梁泊昭多年,他心知梁泊昭為人素來自制,就連從前在北疆時(shí),前線大捷,打敗胡人后,戰(zhàn)士們總是會(huì)聚在一起痛飲,可唯有梁泊昭即便飲酒也只是略微沾唇,身為主帥,最忌酒后誤事,他早已習(xí)慣滴酒不沾,此時(shí),就連他自己都記不清,究竟是有多少年沒有醉過了。 “我可以給她這天下,卻偏偏給不了她想要的?!绷翰凑崖曇粲行┥硢?,有些艱澀,因著喝了酒的緣故,眼底漸漸一片通紅。 “皇上”趙云平亦知曉這些時(shí)日梁泊昭不曾踏足后宮,無論是凝香,還是永寧,他都是一眼也沒瞧過,更不消說那些秀女。 他一心撲在政事上,似是用政事在麻痹自己,到了今日,終是按耐不住,尋了先前的老部下,只想一醉方休。 “末將心知,皇上當(dāng)日起兵,亦是與娘娘有關(guān),為的,是不想讓娘娘委屈?!?/br> 梁泊昭點(diǎn)了點(diǎn)頭,淡淡道;“不錯(cuò),當(dāng)初的確是想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以為這樣就可以隨心所欲,保護(hù)她們母女,可當(dāng)了皇帝才知道,”梁泊昭說到這里,微微一笑,搖頭道了句;“不提也罷?!?/br> “皇上何須煩惱,如今這萬里江山在手,皇上難道要放了這天下,過回原先的日子?” “她與我說過,說我若還惦記夫妻情分,就放她和孩子走。”梁泊昭輕聲開口,唇角勾著輕淺的笑意,眉宇間卻是無盡的苦澀與自嘲。 “皇上,你喝多了。”趙云平低聲開口,道;“娘娘性子柔順,只要能和皇上和公主在一起,即便在這宮里,對娘娘來說也是一樣的?!?/br> 梁泊昭搖了搖頭,“在這宮里,她永不會(huì)安樂。” 趙云平心頭巨震,瞧著梁泊昭的神情,低聲道;“皇上莫非是要退位,帶著娘娘和公主隱居?” 梁泊昭嗤笑,“隱居?”他雙眸黑亮,似是聽到了一個(gè)笑話;“當(dāng)初是我要這江山,帶著定北軍出生入死,尸骨成堆,方得天下,而后殺光袁氏子嗣,走到如今,已無退路,又談何隱居?” “那,皇上是要放了娘娘?讓娘娘去過她想過的日子?”趙云平濃眉深鎖。 梁泊昭久久不曾吭聲,過了良久,他終是開口,緩緩道“她曾說,她和我本就不是一路人,當(dāng)時(shí)我不信,此時(shí)想來,她那會(huì)的心境定和我此時(shí)一樣,只不過,她心里更苦。” “皇上,若娘娘當(dāng)真不宜留在皇上身邊,皇上不妨放手?!?/br> 梁泊昭未置可否,淡淡笑道;“若能放,早已放了?!?/br> “恕末將逾越,娘娘性情平順,也只有在皇上身邊,才能保得自身周全。” “她已經(jīng)自請出宮,去朗園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