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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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謙皺眉道:“我是百思不解,他那樣的人,為什么偏偏就看上我妹子?!?/br> 鄭宰思冷笑道:“你我若能猜透首輔大人的心意,那你我也就是首輔了?!?/br> 養(yǎng)謙無奈,轉(zhuǎn)怒為一笑。 鄭宰思卻突然說道:“不過說到這里,我卻是還有一件事?!?/br> 養(yǎng)謙因問何事,鄭宰思道:“你總該也聽到了風(fēng)聲,朝廷要整理吏治了?” 翰林院的消息向來是極靈通的,養(yǎng)謙自然也聽見過,只是并沒當(dāng)回事:“怎么了?” 鄭宰思見他臉色如常,便沉聲道:“他近來著急催我交吏改的策論等,吏部先前擬了五六份都給內(nèi)閣駁回了,起初大家都不知他的意思,后來慢慢地有些摸清楚,這次……恐怕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放過的,如果真按照他的意思來,只怕要傷筋動骨?!?/br> 溫養(yǎng)謙一驚:“什么意思?難道要動真格?” 鄭宰思道:“不然他為什么催逼著吏部真刀實(shí)槍地做起來?” 養(yǎng)謙屏住呼吸,鄭宰思道:“平心而論,他的念頭倒是好的,但是這從上到下若大改起來,臃腫的機(jī)構(gòu),累贅的官吏等,重重疊疊,盤根錯節(jié),朝廷到地方的。如今他要考核,又要裁減……談何容易,艱難不說,怕另節(jié)外生枝啊?!?/br> 養(yǎng)謙咽了口唾沫:“他……真當(dāng)自己無所不能了么?” “京城中倒還也罷了,經(jīng)過上回,敢跟他逆面相爭的人少之又少,可出了京城那些,才是最難辦的?,F(xiàn)在暗中本就有些非議紛紛,他不思撫慰人心,反又做這種會惹人嘩然的事。最要命的是,如今北邊還不安定,那幾個異族藩王們虎視眈眈,南邊的土司又內(nèi)斗。我實(shí)在想不通,他為什么要自討苦吃?!编嵲姿颊f著說著,深鎖眉頭。 溫養(yǎng)謙聽了這一番話,只是略想一想,就覺著頭大如斗了。 鄭宰思道:“我因不把你當(dāng)外人,所以肯告訴你這些,只叫你留神些……畢竟你們要結(jié)親了,又趕上這些麻煩的般般件件,我只擔(dān)心……” 養(yǎng)謙竟有些心跳:“你是說,朝堂上會有波瀾?” 鄭宰思道:“不好說。不過他既然執(zhí)意要如此,只怕已經(jīng)有應(yīng)對的法子了,我跟你說這些,只想你心中有個數(shù),到時候不至于太慌張,隨機(jī)應(yīng)變?!?/br> *** 幾場秋風(fēng)秋雨過后,寒風(fēng)乍起,入了冬。 正如鄭宰思跟溫養(yǎng)謙說過的,朝堂上的確掀起了一場不小的波瀾。 言官方亦儒彈劾首輔范垣三大罪狀。 第一,欺凌幼主,把持朝政,獨(dú)斷專行。第二,私改吏治,任人唯親,挾私報復(fù)。第三,勾結(jié)異姓藩王,里應(yīng)外合,意圖不軌。 第一條罪狀之中,并沒有什么真憑實(shí)據(jù),雖帽子大,倒也罷了。第二條中,卻將這數(shù)年來范垣一手舉薦提拔的京官跟地方屬官名單列了個詳細(xì),并且又翻出先前被范垣拉下馬趕出京甚至掉了腦袋的一眾官員及其家屬。 最致命的是第三條,附帶了一封范垣跟北邊異姓王雎也的密信,在信上,范垣要求雎也將北境的情形詳細(xì)告知,并且許諾會給他以及其子孫皇恩爵位之類,而就在兩個月前,雎也的兒子在北境帶兵拉大旗造反了,且正在如火如荼地攻打京州。 滿朝嘩然。 但畢竟朝中一半以上的算是范垣一邊的人,大家唇槍舌戰(zhàn)地爭執(zhí)吵鬧了數(shù)日,雙方倒也互有輸贏,不相上下。 事情的轉(zhuǎn)機(jī)在于,挑起這一場爭執(zhí)的言官方亦儒,在七天后朝堂上的爭吵之中,憤怒地留了一句話:“范垣不除,就是養(yǎng)虎為患,只怕不出數(shù)年,本朝就要改姓范了!” 正在大家愕然并怒斥之時,方亦儒擼起袖子將官帽摘下,橫眉怒目地喝道:“臣自知道勢單力薄,朝堂上也多是范垣的爪牙,更有許多同僚敢怒不敢言,臣既然敢上此奏疏,就早做好了人頭落地的準(zhǔn)備,臣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向皇上死諫,皇上,求您一定要及早鏟除jian臣呀!” 說著把帽子往地上一扔,猛地向著旁邊的柱子上撞了過去! 剎那間,鮮血四濺,要不是旁邊有一名朝官猛撲過來拉了一把,只怕連腦漿也要撞破出來。 就算如此,方大人仍是昏死在當(dāng)場,頭上血流不止,把周圍群臣跟龍椅上的小皇帝都嚇呆了。 本來兩方勢力持平,方亦儒以死相諫,卻讓情形起了變化。 言官素來是不怕死的一種生物,本朝的言官尤其兇悍,在此之前本來大家都還在觀望,覺著范垣雖有些只手遮天,不過也還是個做正經(jīng)事的人。 如今同儕不惜以性命死諫,大家都怎能落后?很快又有兩名言官加入了口誅筆伐的行列,這一次更變本加厲,把范垣罵的狗血淋頭,甚至罵他是秦之趙高漢之梁翼,堪比禍國殃民的董卓秦檜。 而言官死諫的消息也迅速地從朝堂上傳到了京城,沸沸揚(yáng)揚(yáng),甚至很快傳出京師。 整個范府自然也是知道的,而琉璃跟溫姨媽兩個,也早都聽說了,琉璃震驚之余,不免暗暗地替范垣擔(dān)心。 這些日子,連溫姨媽也有些愁眉不展。雖然她們搬出來了,但隔三岔五,仍是去范府姐妹相見,馮夫人一貫的討厭范垣,又出了這種事,當(dāng)然更加沒有好話。 溫姨媽憂慮加倍,回來后卻還得好生安慰琉璃,生怕她多心亂想,對她的身體不免有礙。 因?yàn)樯洗畏对妮p狂舉止,溫養(yǎng)謙不許琉璃再跟范垣相見,所以這段日子里兩人見面的次數(shù)也屈指可數(shù)。 琉璃知道范垣身上的壓力一定非比尋常,又想不通他將如何解開這個死局一樣的局面,但她明白事情一定要盡快解決,不然的話只怕會醞釀出難以預(yù)料的更大禍患。 因?yàn)樵诜揭嗳鍙椲婪对娜笞餇罾?,第一件或許可以暫時省略,第二件……雖然對于舉國上下的官員們影響甚大,但礙于范垣的勢力,暫時沒有人敢當(dāng)面站出來旗幟鮮明的反對,唯有第三件是最致命的。 ——叛國,意圖不軌。 為什么說這是最致命的?因?yàn)檫@不僅是關(guān)乎皇權(quán),而且最要緊的是,皇權(quán)之下的百姓。 百姓們是最痛恨賣國賊的,假如此事是假,一定得盡快澄清彈壓下來,不然的話,以訛傳訛,等謠言以各種千奇百怪的姿態(tài)發(fā)酵之后,就再難控制了。 有道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就算范垣能夠控制朝中的勢力,他也無法控制全天下的人心。 假如民心一動,直接就會影響到官員,再加上吏治一事在前,很容易就引出大事來。 只是琉璃不能面見范垣,而她能打聽的人很有限,養(yǎng)謙雖是一個,但養(yǎng)謙似乎不愿跟她說這些事。溫姨媽不太懂,而且溫姨媽所聽說的,都是馮夫人口中告知的,又能有什么好話,不如不聽。 唯一跟琉璃親密的,是彩絲跟東城。東城整日在外頭廝混,知道的自然多些,但這其中的好消息卻如鳳毛麟角,東城只撿著好聽點(diǎn)的跟琉璃轉(zhuǎn)告。 據(jù)東城說,吏部跟兵部正派人去調(diào)查此事,而北邊的戰(zhàn)事也一直都在變化,復(fù)雜的很,所以情形到底怎么樣,還無法作準(zhǔn)。 琉璃聽完,問東城:“你可相信他們彈劾四爺?shù)哪切┰挘俊?/br> 東城笑道:“你怎么也這么問我。” 琉璃道:“誰還問過你?” 東城說道:“好些人呢,不過別理他們,都是些好事之徒,這樣的無稽之談也信,我是不信的,我也知道你必然也是不信的?!?/br> 琉璃微微詫異,笑問:“你如何不信?” 東城問道:“你說呢?”又自己說,“他們以為我是因?yàn)樗臓斒欠都业娜怂圆恍?,殊不知,我是信四爺?shù)臑槿?,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他真的有圖謀不軌之意,又何須等到現(xiàn)在,當(dāng)初先帝去后,先皇太后獨(dú)自撫養(yǎng)當(dāng)時的小太子,孤兒寡母何等艱難,朝中也是人心渙散,豈不都是四爺當(dāng)時撐住了,一手扶持起來的?他要有那種野心,就該在先帝才去的時候下手了,何須等到現(xiàn)在,還要利用什么北邊蠻王的勢力……簡直是多此一舉,我看那些言官也不過是夸大其詞罷了,他們都要博取自己的名聲,才故意一個個跳嚷的那么厲害,還拼命踩說四爺是什么秦檜董卓,叫我看,如果四爺真是董卓,現(xiàn)在他們還能罵的這樣暢快?正是仗著不是董卓秦檜、也不會真正奈何他們,他們才越發(fā)敢放肆呢,簡直叫我笑掉大牙。” 琉璃本來心中愁悶的很,如今聽東城如此說,卻忍不住也笑了。 又想到,東城一個小孩子,竟能看破其中關(guān)竅,可笑當(dāng)年的自己怎么就聽了那些讒言呢?只盼這次朱儆千萬別跟自己一樣。 東城見她若有所思,又安撫道:“meimei別擔(dān)心,我今兒最新聽說內(nèi)閣正在開會,不過如今……最主要的是皇上的意思?!?/br> 琉璃聽了這句,心更亂跳,無端端想起那日范垣對她說“萬一也想殺之后快”的話。 朱儆又是小孩子,再加上目睹了方亦儒死諫的場面,如果真的做出什么不利于范垣的選擇,那…… 琉璃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進(jìn)宮去見朱儆,又或者立刻見到范垣打聽明白。 這日晚間,養(yǎng)謙還未回來,溫姨媽便叫了琉璃陪著一起吃晚飯,不料才吃了一會兒,外間有人來報說:“四爺來了。” 溫姨媽因連日來不自在,正也想面見著范垣問問明白,偏他忙的整日也不在范府,如今見他自個兒來了,一時忙道:“快請進(jìn)來?!?/br> 又回身拉住琉璃道:“你也不用進(jìn)去了?!?/br> 不多時,果然范垣來了,上前行了禮。琉璃仔細(xì)打量他的臉色,卻是一貫的不露痕跡,看不出吉兇禍福。 溫姨媽請他坐了,問:“你怎么這會子來了?吃了飯沒有?” 范垣道:“還沒吃。只是惦記著好久不曾見姨母,過來請安?!?/br> “知道你近來忙的不能脫身,就不必講究這些客套了?!睖匾虌屻枫凡话病?/br> 范垣看出她臉色張皇,便又說道:“連日來的事,想必您也有所耳聞了,我這次來便是想向您說一聲,事情已經(jīng)完了。” “是沒事了?”溫姨媽脫口而出,驚喜交加。 范垣道:“皇上先前降旨,罰了我兩個月俸祿,禁足三天?!?/br> 溫姨媽一愣,琉璃也很意外。 只聽溫姨媽問道:“這、這是什么意思?” 范垣微微一笑:“您放心,并沒有大礙。” 溫姨媽不懂這些朝堂上的事,聽皇上降旨懲罰,心中早慌起來,又說罰俸祿禁足等……又像是不怎么樣,因此吃不準(zhǔn)到底如何,卻不敢深問。 只聽范垣說“沒有大礙”,勉強(qiáng)把一顆心放回肚子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沒事了自然大吉大利?!?/br> 范垣自打進(jìn)來,就一眼也沒看過琉璃,只沖著溫姨媽說話,說話之間,就像是身邊沒琉璃這個人。 琉璃聽他冷冷靜靜從頭說到現(xiàn)在,心噗噗通通亂跳不休。 又看范垣對自己如此冷漠,她的心中竟隱隱痛楚,暗想:“一定是儆兒又做了什么冒犯他的事了?!?/br> 琉璃當(dāng)然知道罰俸禁足等懲罰并不算重,但若這只是個開頭呢?又或者他報喜不報憂呢? 溫姨媽說完,因想起范垣沒吃飯,便笑微微道:“你若不嫌棄,就在這里吃一頓吧。我叫他們再加兩樣菜,你坐會兒?!?/br> 范垣起身謝過,溫姨媽便先出去叫一個嬤嬤來,吩咐去加菜。 琉璃趁著這個空檔,小聲地說:“師兄,師兄,要是儆兒又做錯了,我替他向你賠不是,你……你別真的動怒???” 范垣瞥她一眼,并不言語。 琉璃越發(fā)確信是朱儆又做了什么,難過著急,淚幾乎都冒出來了。 當(dāng)下蹭上前,竟主動拉住他的手道:“師兄,我向你賠不是……儆兒他又惹你生氣啦,他……他又做什么了?你告訴我……” 柔軟的小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范垣眼波閃爍,呼吸在瞬間微微紊亂。 “告訴你,你能怎么樣?”看外頭溫姨媽還沒進(jìn)來,范垣低聲問。 “我、我……”琉璃吸吸鼻子,心亂如麻,“你要我怎么樣?” 那幽暗的鳳眸光芒一閃,不禁反握住琉璃的手,略用了幾分力。 琉璃不動,任憑他握著,心里又是為儆兒的不懂事難過,又是覺著對不住范垣,恨不得粉身碎骨求他原諒,也顧不上溫姨媽是不是要回來了。 只聽范垣道:“明日……你去別院找我?!?/br> 第61章 酸甜 范垣說罷,便放開了手。 琉璃還沒反應(yīng)過來,卻見溫姨媽走了進(jìn)來,對范垣道:“也不知你的口味,你可不要嫌棄才好?!?/br> 范垣淡笑,微微傾身道:“喜歡還來不及,哪里就敢嫌棄了?!?/br> 溫姨媽又看琉璃站著,且眼圈又有些發(fā)紅,便笑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坐了吃飯,四爺方才不是說了么?已經(jīng)雨過天晴,你就不用再替他擔(dān)心了,吃飯的時候別胡思亂想,把憂煩的積在心里,對身子不好?!?/br> 范垣只是微笑,也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