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程夫人卻早風聞過羅氏想給范波疏通求官的事,不禁冷笑道:“你別瞞我,你是不是提三爺當官的事,然后她才這么說的?” 羅氏見她竟知道了,臉上微紅,便承認了。 程夫人望著她笑道:“你中了純兒的套,自己還得意的不知道呢。純兒因為知道直接拒絕你不妥當,所以故意說給溫養(yǎng)謙求官,好讓你知難而退罷了,你是中了計還蒙在鼓里呢?!?/br> 羅氏聞言,臉都白了。 程夫人道:“你可小心些,咱們這位四太太,年紀雖小,心眼卻不比這個少?!闭f到“這個”,就伸出兩根手指,自然是指的二太太曹氏。 羅氏垂死掙扎:“我不信她小小年紀,就有這種心機了!” 程夫人正要走,聞言回頭道:“當初彩絲跟芳樹以為她呆傻,在她面前不知露了多少馬腳呢,你可別像是那兩個傻丫頭一樣,被人賣了還喜滋滋的呢?!?/br> 程夫人說完,一徑走了。 羅氏立在原地,越想越氣,幾乎忍不住就要去四房質(zhì)問琉璃,卻又知道不妥,正在怒火朝天,卻見前方有個人面帶喜色地走來。 羅氏看見這人,一腔怒火突然似有了發(fā)泄的地方。 原來這來人竟正是許姨娘,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時竟沒看見羅氏,及至快到跟前兒才發(fā)現(xiàn)。 羅氏冷覷著她,道:“姨娘這滿面春風的,是去哪里呀?!?/br> 許姨娘瞧她臉色不大對,又想起先前偷聽見她跟丫頭們碎嘴的話,便低頭道:“想去給夫人請安?!?/br> 羅氏打量道:“勸你還是別去夫人那,不如去你兒媳婦那里罷了,你難道沒聽說她身上不好,今兒連給夫人請安都免了?!?/br> 許姨娘果然不知此事,愕然問道:“四奶奶病了?” 羅氏道:“是真病還是裝病的,我們也不清楚,橫豎沒去過上房就是了,興許她自覺身份尊貴了,不去也是有的?!?/br> 許姨娘聽她陰陽怪氣,只得低頭道:“這個自然絕不敢?!?/br> “不敢?幾時輪到你替她做主了?”羅氏已經(jīng)冷笑道:“何況她敢不敢,你難道就能管的了?別做夢了!她就算聽話孝順,那孝順的也是正經(jīng)夫人,沒個兒去孝順姨娘、聽姨娘話的!一個奴才罷了,也敢在這里包攬。你也配?呸!” 許姨娘因一時情急,話說的快了。這會兒聽羅氏借題發(fā)揮,卻不敢說什么,只仍低著頭不言語。 不料羅氏說罷,卻聽到有人道:“這是在說誰呢?!?/br> 羅氏正把火出在許姨娘身上,略暢快些。突然聽了這句,回頭看時,卻見竟是琉璃,靠在身后的圓月門口,淡淡地望著她:“原來是三太太,我還當是老夫人在這兒訓人呢。” 羅氏自打跟琉璃認識,就從沒見過她這種疏離淡遠的眼神,又聽是這樣的口吻,跟先前印象中那個什么都不是、只懂羞怯低頭的女孩子完全不同。 羅氏竟有些語塞:“我……” 雖然在她看來,自己所說的這些并無什么逾矩不對,但被琉璃如此凝視,心中竟有些發(fā)毛。 琉璃仍是不動,只是微微一笑:“昨兒你要給三爺求官的時候,說什么左膀右臂、一家人的話,我還當真了呢,怎么,現(xiàn)在竟不是左膀右臂,竟像是刀槍劍戟了,難道是因為我沒答應幫你,你就翻臉不認人了,先拿姨娘作筏子不成?” 羅氏猛然聽了這幾句,渾身微抖。 先前她還對程夫人所說半信半疑,如今聽了這幾句,就知道她說的果然不錯。 她正要答話,琉璃道:“姨娘雖是這個身份,到底四爺也是她親生的,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假如真的當是一家人,方才那主子奴才的話又從哪里提起來?又或者,三太太心里其實也看不起四房,也一直當四爺是奴才?” 羅氏原先還想要巧言辯解,聽琉璃說了這幾句話,魂不附體。 其實話糙理不糙,范垣的官雖大,但范府向來的風氣,仍是馮夫人一手遮天,馮夫人的喜好就是眾人的喜好。 所以這些人表面上雖敬畏范垣有加,要求他的事情也多不勝數(shù),其實暗暗地也都懷著私心,羨慕嫉妒憎恨之下,便拿他的出身當作詆毀的黑點。 可心里雖這樣想,卻是誰也不敢說出一個字來,羅氏當然更是如此。 可如今給琉璃一句話,就像是一根針戳破了個明晃晃的水泡,順便還扎到rou了,疼得自然鉆心。 羅氏慌得無所適從:“這、這這這當然不是!我怎么敢呢?”又忙說道:“純兒你可不能開這樣的玩笑!” 琉璃慢條斯理道:“我倒是也想當作玩笑,但方才聽了你跟姨娘說的話,卻無論如何都笑不起來了,這可怎么辦?” 羅氏看著她輕描淡寫的樣子,心頭一陣陣的發(fā)緊。 這會兒終于確信程夫人的話所言非虛……這看似蠢笨無知的小丫頭,竟是個極厲害的角色,說出一句話比刀子更鋒利,就能致人于死地一樣。 羅氏待要跟她翻臉,但又沒有翻臉的資本,一來,內(nèi)宅里馮夫人疼愛她,二來外頭,范垣又是那樣的厲害,哪里有給羅氏挺腰子的機會? 羅氏心里明白,望著琉璃黑白分明冷靜異常的雙眼,只得說道:“這、這原是我一時發(fā)了昏,胡說了幾句,純兒你看在咱們素日里極好的份上,只當沒聽見,可好不好呢?” 琉璃依舊微笑著,眼神卻也依舊的冷,輕聲道:“三太太是在跟我說話嗎?” 羅氏愣怔,直到此刻,心頭已經(jīng)陣陣地發(fā)冷起來。 幸而她也還算是個聰明人,立刻明白了琉璃的意思,忙轉(zhuǎn)過頭,對許姨娘道:“方才是我發(fā)昏了,冒犯了姨娘,姨娘……還請不要怪罪我,我向你賠禮了?!闭f著,竟向著許姨娘主動的屈起了高貴的膝。 從琉璃方才向著羅氏發(fā)難開始,許姨娘就驚得呆呆的,要張口,卻幾乎插不上嘴,如今見羅氏向著自己行禮,這簡直是破天荒頭一次,當即忙扶住羅氏:“三太太快不要這樣,我怎么當?shù)闷稹?/br> 羅氏順勢起身,回頭看向琉璃:“純……”才喚了聲,卻又改口:“四奶奶,這樣可成了嗎?” 琉璃嘆息道:“三太太何必這樣,像是你說的,橫豎都是一家人,應該互相扶持而已,何必如此見外呢?你如此多禮,倒是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羅氏看著她不動聲色的模樣,想到自己昨日跟她說的那些話,以及背地里嚼舌的那些,如今卻像是一記記耳光落在自己臉上。 等羅氏灰頭土臉去了后,許姨娘才如夢初醒。 許姨娘望著琉璃,呆呆道:“方才……” 琉璃扶著小桃的手緩步走到跟前兒,同許姨娘目光相對,本來想跟她說幾句話,但轉(zhuǎn)念一想,卻又罷了。 琉璃只微笑道:“姨娘以后,不用動輒都忍氣吞聲,有的人見你忍讓,反而越發(fā)會騎上來了?!?/br> 許姨娘因才見識了方才她治羅氏的手腕,驚心動魄之余:“你方才為我得罪了她,以后……” 琉璃不等她說完,早明白這意思了:“她若就此安分守己,是大家的造化,她若還要柿子撿軟的捏,就讓她自管來試試?!?/br> 許姨娘望著她,百感交集,想了想,只好也問道:“我、我聽說你身上不好?” 琉璃聽了這句,臉上略有些紅意,便說道:“沒什么病,是他們聽錯了?!?/br> 琉璃本是要往馮夫人上房去的,之所以遲了,自然不是什么病癥,而只是昨晚上太過勞乏疲累而已。 原來范垣因是第一次,不知道竟是那樣的受用,神飄意蕩之極,所以頭一次竟不幸早出了。 幸而他領悟的快,此后便足足地纏了半宿,越戰(zhàn)越勇,仿佛為雪前恥似的。 琉璃雖然伺候過先帝,但端王在得了她的時候,早就姬妾成群,所以做起事來也是“得心應手”,十分嫻熟,恰到好處。 哪里像是范垣,雖然琉璃叫他不要著急,但在情濃之時,又怎能收斂,到底又從春風化雨成了暴風驟雨。 琉璃苦不堪言,又要竭力壓著聲音,幾度半生半死。熬了半宿,命也去了半條似的,早上哪里還爬得起來。 第78章 閨中 許姨娘當然不知這其中原因,只是看琉璃依稀透出幾分憔悴之色,便溫聲勸說道:“不要硬撐,一次半回的不去也不打緊?!?/br> 琉璃因為方才教訓了三房太太,精神也略有些倦怠。何況她的腰腿都跟被折斷了然后又給硬按上似的,很是痛苦,勉強走到這里,本想歇會兒,誰知道看了這場好戲。 于是只得先又打道回了四房。 許姨娘一路陪著她回到四房,看丫鬟伺候她躺下睡了,才悄然退了出來。 琉璃本還惦記著許姨娘在這里,不想冷落了她,誰知實在困倦交加,一躺下后,便睡到了過午,中飯都沒有吃。 下午的時候,突然馮夫人那邊派人來請琉璃過去。 正琉璃睡醒了,于是稍微收拾了一番,便帶了小桃前往上房。 恰東城也在馮夫人跟前廝混,不知在求些什么,琉璃進門的時候,只聽馮夫人帶笑說道:“這個不跟你相干,你不許管。何況將來你的事兒也要緊著料理呢,還有心管別的?!?/br> 琉璃正不明白,小丫頭說道:“四奶奶來了。”里頭就住了聲。 里頭東城見了琉璃,早已經(jīng)站了起來,向著她行禮道:“給四奶奶請安。”笑吟吟地,大有玩笑之意。 琉璃見他頑皮,禁不住也向他一笑。 東城問道:“聽說你今兒身上不大好?現(xiàn)在可如何了?” 琉璃說道:“都好了。不用記掛。” 馮夫人見他兩人寒暄,便對東城道:“你來了半天了,不要總在這里膩歪,還回房里用功去吧?!?/br> 東城吐了吐舌,不敢違拗,只對琉璃道:“改天再去找你說話。”又向馮夫人行了禮,自去了。 東城去后,馮夫人便招琉璃上前落座,打量了一會兒,說道:“果然臉色有些不大好。我先前叫二太太吩咐廚房,每日給你燉些官燕,補一補身子倒好。你要記得吃?!?/br> 琉璃忙道:“夫人雖然疼我,只是這樣厚待,叫人看在眼里,只說夫人偏心呢,很不用勞煩了?!?/br> “我就是偏心了,”馮夫人握著琉璃的手,笑說道:“你是我的親甥女,如今又到了我身邊來,不疼你疼誰去?也沒什么可麻煩的。” 于是兩人又閑話了兩句,馮夫人才似不經(jīng)意般問道:“我怎么聽說,你這兩天跟許姨娘很是親近?” 琉璃原本便覺著馮夫人似乎有事,如今聽了這個,心頭咯噔一聲。 琉璃便道:“夫人聽誰說的?不過先前我出來的時候,還遇見過許姨娘呢。” 馮夫人笑了笑道:“可說了什么?” 琉璃道:“我那會兒本是要來給夫人請安的,只是走到半道,又覺著身上不好,就原路折回了。許姨娘看我不舒服,便也陪著送了我回去?!?/br> “她倒是很會做人?!瘪T夫人冷笑了聲,“也遇見的及時,撿了個好巧宗兒?!?/br> 琉璃知道馮夫人既然提起此事,必然是又多心了,也許是誰暗中跟她嚼舌過什么。 此刻也只能見招拆招。 果然馮夫人咬牙道:“你不要見她總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就給她騙了,我當初豈不是也看著她可憐見兒的,結果這賤婢卻來捅了我一刀……” 馮夫人說到這里,又哼道:“如今她看你成了四房的人,自然要盡心來巴結。純兒,你聽姨母的話,千萬不要給她蒙騙了!以后少跟她那么親近最好。” 琉璃本要替許姨娘說兩句好話,聽馮夫人斬釘截鐵地如此說,這當口上若自己還辯解,馮夫人自然以為自己已經(jīng)給“蒙騙”了,只怕更要遷怒。 于是便道:“我知道了?!?/br> 馮夫人端詳著她:“你要真明白我的意思,我也就放心了,就怕你畢竟年紀小,心又軟?!?/br> 琉璃笑道:“姨母雖然全心疼愛我,只是我早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 馮夫人望著她的笑臉,感慨道:“說的是,你當然不是小孩子了,如今也都嫁了人了。唉?!闭f著一聲長嘆。 琉璃本疑心是羅氏透了出去,只是馮夫人并沒有提起羅氏如何,倒讓琉璃有些狐疑。 其實想想,羅氏雖然吃了大虧,但她見識了琉璃的厲害,又礙著范垣的緣故,只怕不敢這么快就想著報仇之類。 這件事,琉璃并沒有跟范垣說過,免得他知道后又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