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jié)
欽天監(jiān)擇了日子,只等到臘月就成親。 且說李詩遙聞聽此事,驚急之下,竟昏厥過去。 醒來后,便大呼沛儒的名字,哭天搶地,求溫姨媽給自己做主。 因為是在范府里,溫姨媽見鬧得如此,暗中惱怒,又怕影響到沛儒,且驚動了琉璃。 殊不知琉璃早從范垣口中得知賜婚之事,只是先前沒來得及跟溫姨媽說。 幸而李夫人知道如此欠妥當,只得盡力勸著女兒,終究陪著出府去了。 *** 眼見小家伙要滿月了,琉璃本還得坐滿月子,但她心里始終惦記著一件事,這日趁著天好,便帶了明澈,抱了小家伙,乘車往宮中而來。 朱儆在景泰殿里見了這一大兩小,明澈因為生來聰慧非常,見了朱儆,便甚是乖巧地行禮,口稱:“皇帝哥哥?!?/br> 朱儆甚是喜歡她,親自走到跟前兒撫過她的額頭:“小明澈,又長高了,怎么長的這么快呢?” “皇帝哥哥,”明澈卻迫不及待地拉住他的袖子,獻寶似的叫道:“母親特抱了弟弟來給你看呢,你快瞧一瞧他可不可愛?” 朱儆先前刻意地不去看琉璃抱著的那小家伙,聽了明澈的話,心中微微一酸。 此刻琉璃過來道:“皇上,你看一看?!?/br> 朱儆只得轉頭看過卻,卻見那小孩子縮在襁褓中,睡得正好似的,因沒滿月,樣子仍是皺眉皺臉的。 朱儆從沒看過這么小的孩子,又見他的頭幾乎比自己巴掌還小,便詫異道:“怎么跟個小老頭一樣。” 琉璃微怔之下,忍不住笑。 明澈卻不依不饒地叫道:“才沒有,弟弟明明很可愛!” 那襁褓中的小嬰兒仿佛聽見了她的叫嚷,便張口懶懶的打了個哈欠。 朱儆呆呆望著,心頭怦然一動,抬眼又看見琉璃溫暖的笑容,心中又酸,又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便假作無事地轉開頭去:“是了,這小家伙叫什么?” “還沒有名字呢,”琉璃輕聲道:“皇上,你給他起個名字吧。” 朱儆愣?。骸拔遥俊?/br> 琉璃道:“我跟四爺說過了,這孩子的名字,讓皇上來起?!?/br> 明澈笑道:“皇帝哥哥,你要給弟弟起什么名字呀?” 朱儆回身走開,踱了幾步回頭,他看看女孩子,又看看琉璃,最后望著那懶懶洋洋的小家伙,半天才說道:“《大學》的首句: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這孩子的名字……就叫‘明德’如何?” 琉璃眼中透出笑意,明澈拍掌笑道:“明德明德,好聽的很,太好啦,弟弟終于有名字啦!我替弟弟向皇上謝恩啦!” 她說著竟像模像樣地屈膝行了個禮,惹得朱儆大笑起來。 這日,明澈給嚴雪留在宮中陪伴,只有琉璃同小明德回到了范府。 晚上范垣回來,聽琉璃說了朱儆給小奶娃起名的事兒,范垣欣慰笑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好,果然是好名字,皇上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句,可見他時時刻刻胸懷天下?!?/br> 琉璃見他盛贊,心里不禁喜歡,卻又問道:“師兄,讓儆兒給明德起名字,你真的不介意?” 范垣攬住她道:“不,你做的很好?!?/br> 畢竟琉璃的身份對于朱儆來說是個極難邁過去的坎兒,如今又有了明德,很怕朱儆再過不去,如今朱儆能親自給明德起名字,終究是一件好事。 范垣又問道:“明澈……又留在宮里了?” 琉璃道:“是呀,我看儆兒很喜歡明澈,正好太妃跟公主也去了,便順勢將她留下了。怎么,有什么不妥?” 范垣想了會兒:“明澈年紀雖小,卻很聰明,倒是不至于有事?!?/br> 何況朱儆一心疼愛,且還有嚴雪明里暗中的照看,按理說不會有什么,只是范垣心里總有些異樣,卻吃不準到底如何。 第110章 恩愛 入了冬,宣儀公主便嫁到了溫府。 雖然公主的生母只是個良媛,家族之中人物凋零,并沒什么靠山。但畢竟是公主之尊,能嫁給一個南邊上京根基不穩(wěn)且官職又低的溫翰林,倒著實讓京內(nèi)眾人都議論了一陣子,不過,除去范垣的關系不提,由此可見皇上對溫養(yǎng)謙的嘉勉贊許之情。 且說養(yǎng)謙,本來無心再娶,誰知礙于皇命,只得勉強從了,心里卻難免惴惴不安。 畢竟李詩遙出身公族,還是那個偏狹刁鉆的脾氣,何況宣儀乃是個公主,自然更難伺候了。 若是成了親,自己受些委屈還罷了,但要再連累了溫姨媽也受些欺壓之類,豈不是罪過。 之前因為這等憂慮,養(yǎng)謙未免有些郁郁之色,琉璃看了出來因問緣故。 畢竟是自己親妹子,養(yǎng)謙便告訴她自己心中所思。 誰知琉璃聽了卻笑道:“哥哥不必擔心,公主并不是那等輕狂無知的,以后你就知道。” 養(yǎng)謙只當琉璃是安慰自己的意思,勉強點頭。 豈料琉璃心中早就有數(shù),在聽范垣提起朱儆有意賜婚的時候,琉璃雖然詫異,但是細細回想當初在宮內(nèi)照養(yǎng)宣儀……那孩子的言行舉止,卻是個賢淑內(nèi)斂的性子,所以琉璃雖對這門親事覺著意外,實則也是愿意的。 何況,朱儆竟然能夠許了這門親事,也是對溫家的厚待之意。 養(yǎng)謙本是憂心忡忡,不料成親之后,宣儀公主十分的賢德溫良,養(yǎng)謙起初還心存戒備,然而數(shù)月相處下來,卻覺著宣儀果然性情溫馴,對溫姨媽也孝順,并不擺出公主的架子來以勢壓人。 且夫妻兩人相處,一言一行,倒也是心有靈犀似的,所謂“情投意合”,養(yǎng)謙才知道娶了賢妻。 連溫姨媽也甚是滿意,暗中對琉璃說道:“原先蒙皇上賜婚,自然是想不到的恩典,我是不敢挑剔嫌棄的,唯有一件最是擔心,生恐公主進門后,會對沛儒有些妨礙,誰知竟然沒有,那樣耐心細致的,簡直比他親娘還會教導呢。” 琉璃聽了,自然也就放了心。 溫府這邊上下都滿意,整個京城內(nèi),唯有李國公府有些愁云慘霧。 如今京城里都知道李詩遙是在溫家落難的時候拋家棄子的,如今溫養(yǎng)謙再婚,卻尚了公主,這是何等的榮耀,所以眾人不禁都嘲笑李詩遙,坊間甚至有人編排出些戲文來嘲弄諷刺。 李國公府見李詩遙再入溫家是不可能的,還想給她另尋一門親事,可畢竟是惡名在外了,京內(nèi)有頭臉的人家都不肯要,好不容易選了一個,卻是京郊一個皇糧莊頭,且年紀大了,家里妻妾成群的。 李詩遙后悔莫及,在府里尋死覓活了幾次。 及至開了春,過了花朝節(jié),范府那邊卻也有一門喜事,那就是東城的親事,原來馮夫人千挑萬選,終于給東城擇了京內(nèi)秦御史之女。 雖然馮夫人跟琉璃這邊,以及溫姨媽那邊都冷淡了,可畢竟都是有頭臉的親戚,又是這種熱鬧喜慶的事,禮數(shù)自然是周全的,早就派了曹氏親自過府來請了。 且東城又跟琉璃養(yǎng)謙向來極好,所以兩人不管如何都是要去赴宴的。 這日,范府門庭若市,來赴宴拜賀的,送禮的,摩肩擦踵。 馮夫人在內(nèi)招呼一干誥命女眷等,又聽報說琉璃跟溫姨媽到了,少不得起身相迎。 彼此見了,略微寒暄,落座之后,馮夫人因見宣儀公主病沒有駕臨,便笑道:“公主殿下想必是不肯賞光呢?” 溫姨媽一笑,傾身靠近,在馮夫人耳畔說了一句話。 馮夫人見公主沒來,心里本有些不自在,只是不敢表露而已,聽溫姨媽這一句,才了然釋懷,便驚喜交加地笑道:“原來如此,倒是大喜了?!?/br> 原來宣儀公主已經(jīng)身懷有孕,反應的厲害,所以在府里將養(yǎng)呢。 溫姨媽也是滿面春風,又說道:“我今兒還得早點回去,公主那邊缺不了人照應呢。” “這是自然?!瘪T夫人含笑答應。 琉璃在范府這邊也見到了芳樹,彩絲,以及張云珠等,彼此略微寒暄,也沒有別話。 大人們都在飲宴應酬,明澈跟幾個府里的小孩子跑了出去,只顧在外頭玩耍。 跟明澈玩耍的,有幾個范府的小孩子,還有彩絲之女,芳樹之子。 明澈先前屢屢在宮里住著,十分的活潑好動,朱儆閑著無事,偶爾就教她些功夫,還把自己之前喜歡的一把小弓都賞賜給了她。 所以明澈見了這些孩子,絲毫也不怯生,同他們廝鬧了一陣,反覺著這些孩子幼稚無趣,又怕琉璃不見了她著急,就自己沿著廊下往回。 不料過小院的時候,遙遙地見兩個人走了進內(nèi),其中一個說道:“瞧她得意的樣子,我連菜都吃不下了?!?/br> 另一個說道:“人家自然有得意的資本。咱們別白氣壞了自己?!?/br> 明澈正是天性好奇的時候,索性扒在門口看,卻認得一個是忠靖侯的夫人范芳樹,另一個是鄭侍郎夫人張云珠。 明澈不知他們兩人在說的是誰,直到芳樹說道:“jiejie倒是心寬想的開?!?/br> 張云珠道:“想不開又能怎么樣?我是現(xiàn)在這幅模樣,哪里還敢說什么,何況那也是陳年舊事了,她又是穩(wěn)穩(wěn)的首輔夫人,不比從前……難道我們還能奈何得了她?!?/br> 明澈聽到“首輔夫人”四個字,才知道是說的琉璃。 只聽芳樹道:“說的也是,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她是一品夫人,溫家又尚了公主,整個京城里哪里有人比得上她?實話不瞞你,你知道這府里老夫人疼顧東城,之前見溫家那個尚了公主,她還巴望著東城也能尚宣寧公主呢,誰知道沒那個福氣……老夫人暗地里也氣不忿呢,又能怎么樣,這也是各人的命?!?/br> 張云珠嘆道:“她到底命好,我們都羨慕不來的。我若是有她半點好命,也不至于給人背地里說三道四了?!?/br> 芳樹安慰道:“jiejie何必在意那些閑言碎語,鄭大人對你一心一意就是了?!?/br> 張云珠黯然道:“難,他雖不大說,但膝下沒有一子半女,遲早會生事。何況他不說,家里還有別的人呢。我自己都將活不出了,這會兒還管什么別的?” 芳樹只又安撫了幾句,張云珠因一時情難自禁濕了眼眶,便叫丫鬟打水,進室內(nèi)理妝去了。 芳樹在外頭望著她進內(nèi),卻突然變了臉,冷笑了一聲。 半晌張云珠出來,同芳樹一塊兒回到廳內(nèi),那邊溫姨媽卻正要起身告辭,琉璃也不欲久留,只是見明澈不在身邊,便命人去找。 很快就找了明澈回來,琉璃便叫她向馮夫人辭別。 明澈乖乖地向著馮夫人行了禮,握著琉璃的手要走的時候,卻脆生生地說道:“母親,什么叫‘不下蛋的雞’?” 小孩子嫩聲嫩氣,嗓子又清,在座眾人齊齊聽了個正著,瞬間都驚呆了。 馮夫人皺緊眉頭,滿面不悅,可當著這許多貴婦的面兒又不好發(fā)作。 何況明澈畢竟是范垣的女兒,竟當眾說這些粗俗的話,她自然沒有面子,但更沒面子的卻也是范垣,于是馮夫人只不出聲。 琉璃震驚之余,忙呵斥道:“明澈,瞎說什么呢?” “不是瞎說,”明澈眨巴著眼睛,天真無邪地說道:“方才我聽這位姨姨說的。” 明澈抬手一指,竟正好指向芳樹。 在場眾人又都瞠目結舌,紛紛看向芳樹。 范芳樹正跟張云珠站在一塊兒,本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聞言大驚:“你、你說什么?不要胡說!” 明澈滿面疑惑,又有點委屈般說道:“你原先明明跟你的丫頭說的呀,就是說你身邊這位夫人,你說她是‘不下蛋的雞,耳朵又軟又當不起,白瞎了鄭、鄭……’我也忘記了,總之就是這些話沒錯,我只是不大懂罷了?!?/br> 張云珠陡然色變,原來明澈指的是自己。 她瞪向芳樹,無法置信:“你……你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