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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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儆盯著琉璃的背影,僵立原地像是一尊雕像。 殿外,有兩個太監(jiān)走了進(jìn)來,朱儆卻突然厲聲喝道:“滾,滾出去!” 眾人狼狽地奔逃而去。 偌大的寢殿內(nèi)又只剩下小皇帝一個人。 方才琉璃說一切的罪魁禍?zhǔn)资亲约旱臅r候,朱儆以為她知道了真相,可接下來琉璃的答案卻讓他安了心,然而如今才明白,她果然是知道了。 她知道先前,是他一顆藥葬送了自己的母后,造成了如今所有的光怪陸離。 他心心念念不能容范垣,或許是因為他方才所說的那些原因,但另一方面,也許,正是因為范垣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所犯下的錯誤,是怎樣的不可饒恕。 半晌,身形一晃,少年皇帝白著臉,抬手按著桌邊,緩緩地坐在了地上。 第117章 忘我 琉璃往外而行,雖在殿內(nèi)跟朱儆說的那樣,可心中卻極不好過。 走不多時,一個小太監(jiān)跑步過來:“夫人留步,太妃娘娘有請?!?/br> 琉璃這會兒心里難受,本來誰也不想見,可轉(zhuǎn)念間想到一件事,少不得暗中擦了擦淚,同那太監(jiān)往黛煙宮而來。 才進(jìn)門,就聽見一陣淡淡的琴音從里頭傳了出來,曲調(diào)清幽,琉璃不禁放慢了腳步。 嚴(yán)雪自然是多才多藝的,只不過,自打她進(jìn)了王府,很少見她做這些歌舞奏樂的事,只有在朱睿琮一時興起要她助興的時候,才偶然施展。 琉璃對樂曲上造詣更是有限,只限于好聽跟不好聽而已,但如今物是人非,經(jīng)歷了這許多事,此刻再聽嚴(yán)雪的琴,竟聽出她的琴音里仿佛也多了些什么低徊難解的情緒。 琉璃進(jìn)門的時候,嚴(yán)雪停了下來,親自站起身:“你來了?!?/br> 兩人坐了,宮女奉茶后便悄然自去。 雖然琉璃已經(jīng)擦拭過眼淚,但仍是留下了些許痕跡,何況嚴(yán)雪本就是個極洞察入微的人。 嚴(yán)雪望著她微紅光潤的眼皮,說道:“難不成是跟皇上拌了嘴嗎?” 琉璃低下頭去。嚴(yán)雪緩緩說道:“皇上的脾氣,難道你不懂?或許你不是不懂,只不過……你比我們這些外人,對皇上更多懷了一份憫恤之情罷了。比如上次你同我說起選秀女的事,所謂關(guān)心情切,關(guān)心則亂,殊不知當(dāng)事人早不需要人為他謀劃了。” 琉璃聽了這幾句,鼻子一酸,淚頓時又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嚴(yán)雪遞了一塊兒絲帕過來,道:“不要哭了,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 琉璃忍著心酸,接過帕子擦了擦眼睛:“打算?” “是啊,”嚴(yán)雪點頭道,“范大人如今下落不明的,京內(nèi)又是這個情形,你沒有什么想法么?還是說,只是要在京內(nèi)靜靜等候?” 琉璃聽完:“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 “是,你是不是知道四爺……四爺?shù)南侣???/br> 嚴(yán)雪笑:“這話從何說起,我又怎會知道這個?!?/br> 琉璃望著她氣定神閑的模樣:“早先我問宣儀,她告訴了我很多有關(guān)皇上和四爺之間……比如先前的所謂和談。當(dāng)時我聽了,只顧震驚去了并沒有想別的,后來才慢慢地疑惑起來,宣儀不過是個出了嫁的公主,怎么會明白這些朝堂上的玄秘之事?” 嚴(yán)雪不言語。 琉璃道:“所以我猜,大概是有個洞察先機知道內(nèi)情的人,事先告訴過她,為的就是借她的口來告訴我?!?/br> 嚴(yán)雪聽到這里便道:“你覺著這個人是我?” 琉璃點頭:“是。我覺著是你?!?/br> 嚴(yán)雪一笑低頭:“你這樣說,倒叫我怎么否認(rèn)呢?!?/br> 琉璃道:“你可以不承認(rèn),只是,我懇求你,若你知道四爺如何,至少告訴我一聲,我只要知道他是生是死,好……好不好,就成了?!?/br> 嚴(yán)雪想了會兒說道:“若是他不好呢?” 琉璃屏息:“什么?” 嚴(yán)雪笑笑:“可知連我都替他難受,他怎么會好呢,別的事他自然游刃有余,但對他來說,他心中最要緊的那個人,心中卻有個更要緊的別的人……他永遠(yuǎn)是屬于次位的。但他偏偏不能反駁,不能抗?fàn)?,我只要略替他想一想,就覺著難過的受不了?!?/br> 琉璃啞然:“你在說我?!?/br> 嚴(yán)雪淡看她一眼,轉(zhuǎn)開話題,道:“我方才說,若是他不好,若是他……死了,你會怎么樣?” 琉璃的眼神直了直,沒有回答。 嚴(yán)雪道:“你怎么不回答?是不知怎么回答?” 半晌,琉璃抬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希望我回答什么,只是我要讓你失望了?!?/br> 嚴(yán)雪挑眉。 琉璃說道:“其一,我不信你假設(shè)的話,師兄他不會有事。他一定會回來找我跟明澈明德,其二,就算真的有那個假若,我也不會自尋短見,因為我還有明澈明德。我得好好撫養(yǎng)他們長大成人,才算對得住師兄?!?/br> 嚴(yán)雪聽后,微微一笑:“你可知道,我本來甚是羨慕你,恨不得自己就是你,可是現(xiàn)在,我卻想,還是罷了。因為你從來都不像是為了你自己而活……我只覺著這樣有些太可怕,也太過愚而忘我了些,我做不到,也不想如此?!?/br> 琉璃微震,同嚴(yán)雪目光相對:“如果你覺著你為之付出的,是很值得的,你就不會這么想了。其實你如何做不到?你豈非一直都是?” 嚴(yán)雪臉色一變。 嚴(yán)雪指的,是琉璃為了朱儆,為了明澈明德,渾然忘了自己所欲。 但她在覺著為人母的可敬可悲之時,卻忘了自己這一輩子也是在為了別人付出,而且,同樣也是心甘情愿,無怨無悔的。 琉璃見嚴(yán)雪眼神恍惚,便起身道:“我該走了,太妃好好保重身子?!?/br> *** 從黛煙宮里出來,走不多時,恰遇見一堆新進(jìn)宮的秀女來給太妃請安,其中還有幾個有了賞封的,比如鄭家姊妹。 鄭佳慧如今貴為昭儀,今日并未跟這些人同行,只有被封了容華的鄭佳穎同幾個才人,美人等一塊兒前來。 其實這些人倒也并不是跟琉璃“偶遇”,卻是因為知道她回京進(jìn)宮,所以特意來撞見的。 琉璃瞧見這許多鶯鶯燕燕,想到已經(jīng)有了身孕的蘇葉,心中的滋味,好似是“驚風(fēng)亂飐芙蓉水”,浮浮沉沉,七上八下。 她并不想多理會這些人,只是已經(jīng)看見了,倒是不便就再扭頭走開,何況平白多繞一個彎子也太露了痕跡。 兩下相遇,琉璃只點了點頭,便要經(jīng)過,誰知鄭佳穎喝道:“站?。 ?/br> 琉璃想不到她會叫住自己,一時轉(zhuǎn)過頭來,只見鄭佳穎止步,眼神不善:“我們好歹都是皇上的人,范夫人見了我們,怎么就不理不睬,也不行禮就這么過去了?是不把我們放在眼里呢,還是根本藐視皇上?” 琉璃聽她有挑釁之意,何況如今心緒煩亂,便不理會,仍要走開。 誰知在眾人看來,琉璃這般冷冷淡淡,無慍無怒的樣子,反倒是十足十的藐視了。 鄭佳穎更是一把握住琉璃的手臂:“叫你站住是沒有聽見嗎?” 琉璃見她竟動了手,不由皺眉:“請放開?!?/br> 鄭佳穎看著她淡然的神情,嗤地一笑,竟道:“先前你仗著范垣的勢力橫行霸道、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也就罷了,現(xiàn)在卻是此一時彼一時,難道你還以為自己是了不得的首輔夫人嗎?” 琉璃只是冷看著她:“請放手。” 當(dāng)著眾后宮的面,鄭佳穎的臉皮更加掛不住,索性喝道:“姓溫的,你是什么東西!你是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琉璃還沒吱聲,身后卻有人道:“你又是個什么東西!” 這竟是明澈的聲音! 琉璃大驚,回頭看時,果然見是明澈,一路飛跑過來,反把兩個小太監(jiān)撇在后頭了。 鄭佳穎見明澈來到,驚得撒手,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但她還沒來得及出聲,“不對不對,”明澈已經(jīng)雙手叉腰,瞪著鄭佳穎,得理不饒人似地繼續(xù)說道:“是我錯了!鄭婕妤怎么會是個東西呢?明明就不是東西!” 在場眾人聞聽,有人忍不住笑出聲,有些膽小的怕得罪鄭佳穎,便竭力忍笑,場面一時奇異。 鄭佳穎本是要欺琉璃一頭,卻沒想到,不必琉璃如何,光是明澈這丫頭的話,就讓她難以禁受了。 此刻琉璃拉著明澈:“你怎么來了?” “我怕有人狗膽包天要欺負(fù)母親,所以進(jìn)來看看,果然我猜的很準(zhǔn)!”明澈振振有辭。 鄭佳穎越發(fā)紅了臉,氣結(jié)說道:“好個混賬狡詐的丫頭,就跟你那個無法無天的爹一個樣!這里豈是你放肆的地方?來人!” 鄭佳穎喝罷,一名小太監(jiān)走上前來,鄭佳穎指著明澈道:“這臭丫頭辱罵我,還不掌她的嘴!” 那太監(jiān)雖是鄭家姊妹的人,卻也知道明澈不是個好惹的,一時遲疑不前。 明澈笑嘻嘻地勾勾手指,道:“來呀來呀,來掌我的嘴試試。” 小太監(jiān)看如此情形,更加不敢動,苦著臉道:“姑奶奶饒了我吧?!?/br> 鄭佳穎氣的七竅生煙,罵道:“混賬沒用的東西,你竟求她!你還死愣著干什么,還不動手?” 明澈卻嘲笑道:“鄭姑娘,你要打人,怎么不自己動手呀,每次都躲在別人身后,讓別人沖在前頭,我都替你羞!有本事你過來往這里打一巴掌,我就服了你!” 她甚至有恃無恐地點了點自己白里透紅的臉。 鄭佳穎受不了這種激,頓足叫道:“你當(dāng)我不敢?” 明澈還要逗她,琉璃已經(jīng)制止了,明澈悻悻??冢瑓s又忍不住低聲哼道:“蠢東西,你倒是學(xué)學(xué)你那jiejie,她才是真聰明呢,不然人家怎么是昭儀,你卻只是個容華呢?” 這本也是鄭佳穎的心病,明澈這輕描淡寫的兩句,卻正戳中了她的痛腳。一時臉色紫漲起來,渾身微抖。 怒火遮了眼,鄭佳穎咬牙切齒道:“小賤人,我要你不得好死!” 不料正在這時候,聽有人道:“這里鬧什么?!?/br> 剎那間,除了琉璃跟明澈,在場眾人都忙跪下去:“參見皇上?!?/br> 原來這突然現(xiàn)身之人,竟是小皇帝朱儆。 *** 朱儆負(fù)手走到跟前兒,目光在其他人身上一掠而過,在琉璃面上略一停,又看向明澈。 一別經(jīng)年,這女孩子卻比先前更加出落了,已經(jīng)有了幾分小小少女的秀麗,只是兩只眼睛仍舊如以前一樣的鬼靈精怪,烏溜溜的,黑白分明,就如其名一樣明澈無瑕。 朱儆一看她便不由自主地心情變好,因笑道:“小明澈,你越發(fā)長大了,既然回了京,怎么不去給朕請安?” 不料明澈聽了這句,竟恍若未聞,淡淡地轉(zhuǎn)過頭去。 朱儆一怔。 皇帝還沒有想到說什么,身邊鄭佳穎道:“皇上,范明澈公然欺辱臣妾,求皇上為臣妾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