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令容試著扶他胳膊,“夫君,這邊更衣?!币羶?nèi)室簾外,沒跟進去。她著實沒想到韓蟄竟會喝那么多——除夕夜宴時韓蟄雖也喝了酒,卻是行止如常,不像今晚,連內(nèi)室在哪邊都沒瞧出來,跟平常的機警敏銳截然不同。 里頭水聲嘩啦,她沒聽見旁的動靜,松了口氣。 片刻后韓蟄出來,徑直走至床榻,半躺在上頭。 令容跟過去問他要不要喝醒酒湯,韓蟄只是擺手,皺了皺眉。她也沒再打攪,由枇杷伺候著迅速盥洗了,換上寢衣,走至榻邊,就見韓蟄橫躺在榻,不知何時已睡了過去。 她沒照顧過醉酒的人,怕出岔子,便叫宋姑和枇杷在外間警醒些。 待兩人放下簾帳出去,令容熄了燈燭,只留一盞取些亮光。 夜已深了,明日還得早起,她打個哈欠,脫了軟鞋,避開韓蟄輕輕往榻上爬。雙手才觸到里側(cè),要收膝蓋時,猛不防韓蟄突然翻身,她胳膊一軟身子前傾,膝蓋便蹭向韓蟄腹部。 下一瞬,韓蟄猛然翻身坐起,右臂鎖住令容,左臂屈肘,躬身點向她胸口。 這動作又快又準,如虎撲來,嚇得令容一聲驚呼。 韓蟄險險收住,睜開眼睛,便見令容被他鎖在身下,漂亮的雙眸瞪得很大,紅唇微張,面帶驚恐。外間響起宋姑焦急的聲音,“少夫人,怎么了?” 令容瞧著韓蟄,神情懵然。 韓蟄倒是反應過來了,沉聲道:“無事。”說罷,收了手肘。 令容心里咚咚直跳,小心翼翼的,“夫君這是……” “剛才牽動傷口,我只當有人偷襲?!表n蟄自知反應過于激烈,也有些不自在,忘了放開她,目光只在她臉上打量——燭光昏暗,透過輕軟紗簾照在她臉上,她應是受驚不小,青絲在胸口散亂鋪著,身子微微戰(zhàn)栗。他甚至能聽到她的心跳,聞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氣。 令容卻顧不上這些,微微變色,“夫君受傷了嗎?” 韓蟄含糊道:“嗯?!?/br> “傷勢重嗎?是在何時?”令容在他身下掙扎了下。 韓蟄總算松開她,“前些天傷的,不礙事?!?/br> “可我聽說受傷后不能喝酒,會加重傷勢。方才又牽動傷口,怕是更加不好。”令容坐起身,收了收衣領(lǐng),索性下地點亮兩根蠟燭,頗為自責,“我不知道夫君有傷,否則也不叫爹爹他們勸酒了。府里有位女醫(yī),尋常也能瞧些傷病,我叫她過來看看好嗎?” 叫女醫(yī)? 韓蟄瞧著她緊張的小模樣,索性起身下地,從外裳中掏出個小瓷瓶,又掏出一段卷成小筒的細布放在桌上。繼而解開中衣,將內(nèi)裳褪至腰間,露出精壯的上身。 “換藥而已,你來好了。畢竟你我雖沒洞房,卻也是夫妻?!?/br> 說罷,挑眉望向令容,見她臉蒸云霞,目光躲閃,唇角笑意轉(zhuǎn)瞬即逝。 令容無法,硬著頭皮幫他解身上細布,竭力不去想洞房夫妻的字眼,只想些別的—— 旁人都只隱藏心事城府,韓蟄倒好,連傷口都隱瞞,別說是她,連至親的楊氏都沒瞧出來!今日出門,他連換藥的東西都準備周全,她愣是沒瞧出半點端倪。若非剛才提起,等韓蟄傷愈,闔府上下恐怕都不知有過此事。 心里腹誹著,手底下卻不慎碰到韓蟄后背,微微發(fā)燙,忙觸到火炭般避開。 解開細布扔了,她便往內(nèi)室取了水盆軟巾。 出來時,就見韓蟄泰然端坐,衣裳都堆在腰間,后背結(jié)實,肩寬腰瘦,兩臂垂落在側(cè),瞧著孔武有力。 令容沒敢多看,過去將傷口擦拭干凈,取了藥膏緩緩抹上。 韓蟄的后背很燙,應是喝了酒的緣故。 令容小心翼翼,盡快抹好膏藥,拿細布輕輕按住,纏至肩頭,不好從背后抱住他,只好輕聲道:“夫君,搭把手。”聲音軟軟的。 韓蟄輕咳了聲,接過細布隨手一遞。令容夠不著,手臂半環(huán)腰間,從后去取,蹭到他腹部硬邦邦的rou,觸感結(jié)實,沒來由的紅了臉,忙縮回手。 韓蟄察覺,眼底笑意更濃。 她做得小心翼翼,躬身時呼吸連同發(fā)絲輕柔掃過后背,比方才柔軟指尖涂抹膏藥的感覺更加清晰。甚至不慎將臉蛋蹭在他背上,也有柔軟的熱意。 韓蟄原是想逗她,半天后脊背漸漸繃起來,有點玩火自焚的悔意。 好容易聽見令容說“好了”,韓蟄含糊“嗯”了聲,扯起衣裳穿好,仍舊坐著不動。 令容也沒敢多開口,去內(nèi)室倒了殘水,洗干凈手出來時,他已在榻上躺著了。 …… 得知韓蟄有傷,這一晚令容睡得頗為乖覺,沒敢肆意亂動。 韓蟄半夜酒醒時,就見她仍睡在里側(cè),除了不老實地伸出手臂,并未挪動太多。 他睜著眼睛出神,睡在傅家榻上,無端想起傅錦元來。 原以為傅錦元自幼紈绔,無甚長處,今日一會,才知不盡如此。譬如他雖在官場,卻如閑云野鶴,長于書畫,并非玩物喪志。再譬如他很疼愛令容,言語神態(tài)間對女兒十分呵寵。對于傅益,傅錦元固然給予厚望,卻也很慈和,談詩論畫,父子其樂融融。 那跟他的父親、祖父截然不同。 自那年高僧說他貴不可言后,祖父便對他格外嚴苛,連父親也變得嚴厲。喜怒不形于色、冷靜自持、威儀震懾、手腕強勁、行事果決、胸懷天下、許勝不許敗、不可耽溺享樂私情……種種嚴苛要求,皆壓在年幼的他身上。 他也收斂少年心性,漸漸不負期望,狠辣果決,在動蕩暗沉的朝堂上所向披靡。 比起在刀尖上翻云覆雨的相府,這靖寧伯府中著實過于寬柔隨性,就連傅益,雖習武讀書,于朝堂世事卻仍存幾分天真,不知其間險惡。 那么她呢? 韓蟄側(cè)頭,看向旁邊熟睡的令容,眉目婉轉(zhuǎn),睡態(tài)憨然。 這樣的姑娘嫁入相府,正如精心呵護的嬌花挪進虎苑,若無人護持,極易被摧折。 他身為夫君,不管將來會否同心,既然娶進了門,就該照拂。當時年幼,敵不過手腕狠厲、獨斷專行的三朝相爺,許多事只能任他擺布,如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