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 千里之外,京城相府。 三月春暖,柔風(fēng)過處花香熏然,枝葉輕顫之間揉碎日影。 唐解憂坐在窗邊,最后一筆落下,桃花箋上的衛(wèi)夫人小楷整齊秀潔。她擱下筆,望著信箋端詳了一陣,又將桌下藏著的佛經(jīng)拿出來慢慢對照,末了,又取出一摞早已揉皺的練字宣紙,按著圈出的字,挨個對照字跡。 寫壞了三十余張?zhí)一ü{,才模仿出這一張?zhí)煲聼o縫的情詩,她甚為滿意。 遂尋了本書,將信箋夾著,藏在書架最不起眼的角落。 外間里太夫人仍在午睡,她捧起佛經(jīng),輕手輕腳地進了小佛堂,仍舊將令容抄的佛經(jīng)供在佛前。回到書案旁,便又尋來貼身伺候的丫鬟,叫她籠個小火盆子,要燒練字廢了的紙。 那丫鬟知道她的習(xí)慣,每回練完字,不滿意的都要燒了,還不許旁人碰,要親自燒,說唯有如此她才能記住教訓(xùn),讓書法日漸精進。 小丫鬟打個春困的哈欠,去廚下引了炭,端來小小的火盆。 唐解憂叫她退下,自往書案旁的繡凳上坐著,將練廢的紙連同那些被揉皺的宣紙和寫廢的桃花箋一道,挨個燒了,最后對著火盆中的灰燼,頗為滿意的笑了笑。 第26章 道賀 韓蟄離開河陽時, 已是四月下旬了。 裴烈病故,裴泰伏法,兵部尚書和左武衛(wèi)大將軍的差事已畢,便帶著裴泰先行回京, 剩下韓蟄在河陽逗留一陣——裴烈父子暗中謀逆的事多是彭剛口述,另一些則是從那死士嘴里撬出來的,韓蟄即便已查到內(nèi)情,證據(jù)卻都是口供。 永昌帝高居帝位, 最忌諱這等事, 口供上脈絡(luò)清晰, 事實清楚, 加上裴家父子的放肆行徑,即可下密旨定案。但若要將這案子公之于眾,經(jīng)三司會審昭告天下, 卻還需再列些證據(jù)出來。 這整整一個月里韓蟄逗留河陽,便是為了此事。 途中往別處走了一遭,臨近京城時,聽見了傅益科舉高中的消息。 靖寧侯府雖沒落式微, 自兩府結(jié)親后,卻也頗為老實。上次回門,他特意提了田保,靖寧伯會意, 將那頑劣生事傅盛看得很緊, 這小半年也沒鬧出過事情。令容年紀(jì)雖小, 性情卻乖巧,兩人相處么……也算融洽。 韓蟄不由想起她笑盈盈的眼眸,漂亮嬌麗的臉蛋,耳邊似又聽到她聲音軟軟的叫夫君。 他稍作考慮,便吩咐樊衡帶人先行回京,他卻孤身一人拐去金州,給傅益道賀。 …… 此時的令容正坐在蕉園中,拿竹簽子戳瓜來吃。 三月末京城春試,她雖知道傅益才學(xué)極好,仍是捏了把汗,連著懸心了好幾日。后來杏榜放出,見傅益名列前茅才徹底放心。再往后金殿御試,不止看才學(xué)文墨,還要看品行相貌,言談舉止。 傅益苦讀數(shù)年,相貌生得好,興許是談吐合了永昌帝的胃口,雖不在一甲之列,卻也是二甲第一,恩賜傳臚。比起狀元、榜眼、探花,二甲的風(fēng)頭稍弱了些,但傅益年才十七,能有如此成績,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從四月下旬起,又是一番謝師會友,在京城逗留數(shù)日,月底才回金州。 靖寧侯府養(yǎng)了兩個紈绔,傅錦元雖進士及第,卻不算拔尖,傅伯鈞更甚,憑著同進士的身份入仕,更次一等。如今傅益捷音傳來,傅老太爺大為歡喜,特地在府中擺三日宴席,從五月初二至初四,專為招待親友。 令容為了此事,專程去稟報楊氏,想回家為兄長賀喜。 楊氏脫不開身,當(dāng)即允了所請,還派了兩個得力仆婦,備了禮,跟著令容回金州道賀。 她也是養(yǎng)女兒的人,韓瑤比令容年長,尚且還會撒嬌,那貪玩的性子總糾不過來。令容畢竟是捧在掌心嬌養(yǎng)大的,在婆家時刻溫柔懂事,雖姑婆和睦,哪會不想家?于是特地囑咐,若是無事,可在家多住幾日。 令容大為歡喜,四月底同傅益回金州,打算過了端午再回。 仲夏漸近,天氣也漸漸熱了起來。 令容穿著單薄的堆繡襦裙,將一盤子瓜吃完了,滿意嘆息。 起身在蕉園溜達一圈,瞧著外頭槐影正濃,便隨意逛出來,想了想,往后頭荷池去喂魚。那里頭的魚養(yǎng)得久,許多都是她親自喂大的,上次回門來去匆忙,她連看都沒看一眼,難得有空,正好瞧瞧小肥魚們還好不好。 府里的宴席在單獨的園子里,這一帶沒外人,她索性摘一片荷葉蓋著,慢慢喂食。 紅菱臂間挎著小籃子,目光在荷葉間竄來竄去,“呀,那條長得真快,快有兩斤了吧。那條倒像是瘦了,難道知道姑娘不在府里,它也不肯長肥了?” “擦擦你那口水。”令容笑著打她,“一眼就瞧出斤兩,以為這是給你做菜用的?” 紅菱嘿嘿的笑,“前幾日做多了魚,忍不住。今晚做一道鯉魚片吧?夫人愛吃的?!?/br> 令容搖頭,“還是想吃花籃鱸魚。” 正閑聊呢,忽見不遠處人影一閃,她還當(dāng)是府里的仆婦,原沒在意,回想那衣裳樣式不對,特意瞧過去。白墻雕窗外站著個男子,穿著蟹殼青的錦衣,半張臉隱在墻后,只露出兩只眼睛在墻頭,正往這邊瞧。 被發(fā)現(xiàn)后,他身子一矮,藏起半個腦袋。 那眼睛太熟悉了,令容當(dāng)即認了出來,“別躲了表哥,看得見你?!?/br> 墻那頭宋重光安靜了片刻,抬步往洞門走。 一道洞門,往里是內(nèi)眷住處,往外則通向外宅和花園。 宋重光慢慢走過來,比起先前的頑劣姿態(tài),沉靜了些,慣常的懶散笑容也似消失了。一雙眼睛只落在令容身上,來回打量。 整整一年沒見,她又長高了些,容貌愈發(fā)嬌麗,身姿裊裊婷婷,比起從前的貪玩天真,又添了些婉轉(zhuǎn)嫵媚的韻味。他有些挪不開目光,解釋似的,“表哥的喜訊傳來,原本父親要親自來道賀,因才升了官職走不開,只叫我過來。剛才喝了點酒,覺得頭暈,就來這邊走走?!?/br> 令容點了點頭,“舅舅和舅母都好嗎?” “很好?!彼沃毓忸D了一下,“你呢?” 令容淡聲,“也很好?!?/br> 宋重光不言語,只管瞧著她,片刻后又道:“當(dāng)真好嗎?” “當(dāng)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