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楊氏身邊的人能有幾個好纏的? 唐解憂不能偷jian耍滑, 又不敢敷衍韓鏡自斷后路, 每日認真抄書, 想抽空去道觀附近瞧風(fēng)景都得提前籌算安排。 比起從前在相府的錦衣玉食, 這四個月清茶淡飯,簡直度日如年。 后悔二字,確實是發(fā)自肺腑。 太夫人瞧著她, 滿心疼惜,“那你知道錯了?” 唐解憂頷首,“早就知道了。那時是我糊涂,鬼迷心竅, 在外祖母跟前撒謊,更是萬萬不該。是解憂不懂事,辜負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對我的好。若不是這回責(zé)罰,解憂恐怕仍執(zhí)迷不悟, 越做越錯?;氐接^里, 解憂會安分守己, 悔過自新,也請外祖母保重身體,等解憂回來,仍畫花鳥給你看,彈琴給你聽?!?/br> “好,好?!碧蛉藵u現(xiàn)龍鐘老態(tài)的臉上露出笑容。 唐解憂也柔柔的笑,倒了熱茶,貼在太夫人旁邊喂她。 太夫人握著她手,滿心都是不舍,“再過陣子,我就跟你外祖父提,接你回來?!?/br> “不用著急,在道觀也挺好?!碧平鈶n雙眸微斂,低聲道:“耳根清凈,心神安寧?!?/br> 太夫人微詫,瞧著她神色,漸漸領(lǐng)會過來,嘆了口氣。 唐解憂續(xù)道:“不過有件事,我想求外祖母。您正病著,不宜費神,前兩天問我的事……這滿京城的男子,誰能比得上大表哥?解憂不敢再有奢望,卻也不想倉促出閣。這件事先擱著別提好不好?” “我是怕等不到你出閣……” “外祖母長命百歲,福壽綿長!”唐解憂趕緊攔住,有些羞澀,“那些人雖好,解憂卻不中意,即便出閣,也不高興。等過兩年,外祖父原諒了解憂從前的過失,再提此事也不晚?!?/br> 太夫人沉吟。 時人風(fēng)氣,男婚女嫁固然有門戶之論,卻也盼著郎情妾意,夫妻和睦,婚嫁前男女彼此中意有心,算是好事。唐解憂到了婚嫁之齡,太夫人問她的意思,她說這些不算失禮。 因唐解憂先前犯錯,韓鏡怕日后生是非,挑的這幾家確實不算出挑。 等上兩年,待韓鏡轉(zhuǎn)了心意,挑門當戶對的,也不委屈她。 “也好?!碧蛉祟h首,又道:“紅姑說你在收東西?” “舅母都放話給大家了,那么多眼睛盯著,解憂總不能賴著不走?!?/br> “你舅母也真是心狠……”太夫人皺眉,語氣不滿。 當了二十年婆母,她在楊氏手里并沒占到多少便宜。早年她年輕氣盛,還能仗著身份和管家之權(quán)壓住楊氏,后來出了趙氏的事,管家權(quán)被奪不說,丈夫兒子都對她有些不滿。后來韓蟄長大,楊家崛起,楊氏更是日益猖狂,當著她的面,許多事就敢委婉駁回。 這回明知唐解憂是她的心頭rou,也緊追不舍,趕盡殺絕。 甚至今日宴席,也是楊氏在外風(fēng)光招呼,仿佛她是韓家唯一的主母。 太夫人越想越不是滋味,舊事在心頭翻滾,冷笑兩聲,自言自語似的,“你舅母那人心機深沉,也狠,算起來這也不算什么,更狠的也做過呢??蓱z趙氏死得冤屈,征兒還蒙在鼓里?!?/br> 聲音雖低,唐解憂卻聽見了。 “舅母對二表哥很好的?!彼恿艘痪?。 太夫人只是搖頭。提起趙氏,心里邊憋了滿滿的氣。她連著病了整年,成日悶在慶遠堂,精神日漸衰弱,比起從前,行事也更差了,全不及從前周全清醒。 憋了許多年的疑惑無人可說,對楊氏的不滿更是日積月累,太夫人見唐解憂懂事了,又放心不下,怕她在楊氏手里吃大虧,遲疑片刻,才道:“人心隔肚皮。她善待征兒,還不是因心里有愧,別被她那慈善的模樣騙了。” 唐解憂眉眼微抬,“那位姨娘不是為救舅舅死的嗎?” “說是遇襲時為救你舅舅死的,可平白無故,誰會襲擊你舅舅?他身旁隨從都是死的,要她一個姨娘去救?你舅舅對姨娘有芥蒂,平常不聞不問,若不是楊氏從中作祟,哪會帶她同行,戳楊氏的眼?” 壓在心底多年的疑惑吐出,太夫人連對楊氏的稱呼都變了,神情中盡是厭棄。 ——那位趙氏是她的心腹丫鬟,生下韓征后喪身殞命,她心里始終不舒服。 唐解憂瞧著那雙渾濁的眼睛,心里突突直跳。 她沒敢接話茬,只作勢倒水,又喂太夫人喝一些。 太夫人喝了兩口,又有點后悔方才的脫口而出,只叮囑道:“這只是猜測,說給你聽,只是叫你留心,凡事提防。倘若外祖母這身子撐不住,往后留你獨自在這府里,更要時時留心。” 唐解憂神色一黯,輕輕靠在她身側(cè),“外祖母會康健起來的,不能丟下解憂一個人?!?/br> 畢竟怕真有祖孫分離之日,她孤身在相府無依無靠,日子怕更不好過。不由眼圈兒一紅,只叫太夫人寬心將養(yǎng)身子,她會日日在神仙跟前燒香。 依偎了半天,見太夫人精神不濟,唐解憂才叫丫鬟來服侍著睡下,獨自出門站在院里。 夜風(fēng)寒涼,她兩頰被吹得冰冷,心里卻仍突突直跳。 住在相府數(shù)年,趙氏為救韓墨而死的事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今日太夫人一說,她才暗自心驚,許多事天翻地覆—— 眾人都以為,韓征得寵是因她生母對韓墨有恩,楊氏善待他,也是為那救命之恩。就連韓征都這樣以為,這么多年投桃報李,跟楊氏親如母子,少有罅隙。 倘若真如太夫人猜測的,那韓征豈不是被騙了許多年? 充滿藥氣的內(nèi)室里一句輕飄飄的話,卻如一記重錘,砸開塵封的地面。 唐解憂仿佛能看到封存在底下的驚天秘密,令她喉間都微微發(fā)顫。 …… 唐解憂回道觀的時候悄無聲息,沒驚動任何人。 年節(jié)宴請的氣氛縈繞消散,隔日便是元夕。 韓蟄先前許諾過要帶令容去賞花燈,令容原以為他只是隨口一提,誰知傍晚時韓蟄從衙署回來,還真換了身鴉青色的暗紋錦衣,問令容何時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