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柴隆拱手,直白道:“錦衣司總旗,唐敦。昨日少夫人失蹤時, 他在后山形跡可疑, 且前晌時他曾到女眷歇息的客舍附近, 有人親眼目睹?!?/br> 唐敦跟韓家走得近, 朝中有不少人知情, 去歲忽然被降為普通校尉,還曾惹得有心人揣測。后來雖得擢升,卻也官職頗低,跟原先的千戶比起來,差了許多。身為韓蟄部下,竟摻和進劫持韓家女眷的事,實在叫人意外。 果然,韓蟄臉色更為陰沉,皺眉道:“柴將軍沒抓錯人?” “為免誤會,羽林衛(wèi)特地問過目擊人證,才暫時將他看押?!?/br> 韓蟄頷首,“既如此,自須審問。還有旁人到后山嗎?” 柴隆遲疑了下,倒沒自遮短處,“負責(zé)護衛(wèi)宏恩寺的羽林郎將范自鴻曾到后山巡查?!?/br> 隨駕在側(cè)的范自鴻聞言抬眉,看向韓蟄。 冬日肅殺,宏恩寺山門外除了蒼松老柏尚帶些墨綠的色澤,別處盡數(shù)枯黃凋零。山道兩側(cè)羽林衛(wèi)侍立,旌旗飄動,百官朱色官服襯托下,韓蟄那身冰冷的漆黑細甲格外顯眼。冷硬輪廓、悍厲神情,確實帶幾分傳聞中的兇煞之感,甚至那目光都鋒銳懾人。 范自鴻心中哂笑。 昨日令容被突然劫走,他窩火過后察覺不對,當(dāng)即撤走。他背靠河?xùn)|節(jié)度使的兵權(quán),哪怕沒范貴妃做倚仗,也能在京城橫著走,不像唐敦那般毫無根基,任人欺凌。且令容確實不在他手中,哪怕唐敦供出來,也是攀咬栽贓,死無對證。 更何況,貴妃還在宮里懷著龍種,深得皇帝寵愛。 范自鴻毫無忌憚,跨前半步,向永昌帝抱拳。 “昨日卑職曾到后山巡查,卻不曾看到韓家少夫人,請皇上明察。” 永昌帝頷首附和,“巡查禁防,確實是羽林衛(wèi)職責(zé)所在?!?/br> 韓蟄眉目冷凝,臉藏怒氣,將范自鴻盯了片刻,看向永昌帝。 “巡查禁防,也可監(jiān)守自盜,還須查問清楚,盡早尋回內(nèi)子?!?/br> 咄咄逼人,分毫不讓。 永昌帝覺得頭疼。 山門修在山腰,周遭并無遮擋,臨近過年,天氣雖回暖了些許,那風(fēng)刮過來,仍往脖頸里灌。他本欲犒賞完將士便回宮去,哪料還有這些事? 眼見韓蟄緊追不舍,百官作壁上觀,他想了下,退讓半步,“那就查問清楚?!?/br> 范自鴻被那句監(jiān)守自盜說得尷尬,聞言冷笑,“聽聞韓大人性情酷烈,錦衣司手段狠厲,是打算嚴刑逼供讓我招認?” “錦衣司審理的皆是朝廷要案,無需為范將軍興師動眾?!表n蟄看都沒看他,目光掠過,掃了眼背后同僚,“這案子,理應(yīng)交京兆衙門審理?!?/br> 京兆衙門有捕快,也有訟師刑獄,倒是能兩頭兼顧。且劫持又不像殺人,令容品級雖高,也不過是個誥命夫人,若非事關(guān)功勞卓著的韓家,哪還能在皇帝百官跟前這般對峙商議。 永昌帝當(dāng)即拍板,“那就由京兆尹來辦,羽林衛(wèi)從旁協(xié)助。” 京兆尹頓感天降巨石,躬身領(lǐng)旨。 韓蟄也未再多說,沉著臉退開。 …… 賞賜已畢,寺里法事如常,百官女眷皆往壇下聽高僧講經(jīng)。 韓蟄巋然端坐,應(yīng)了會兒景,見羽林衛(wèi)換值已畢,遂起身繞過后殿,遠遠就見范自鴻跟手底下兩位校尉同行。他隨手折了段松枝,蓄滿力道的手腕微揚,松枝便如利劍脫手飛出,直刺范自鴻后背。 范自鴻武將出身,見慣刀槍冷箭,這動靜自然瞞不過他耳朵,迅捷回身,握住暗器。 手掌觸到尖銳細密的松針,那段半枯的松枝在他手中斷為兩截。 他愣了下,回過身就見韓蟄大步走來,盔甲俱全,腰懸彎刀。 范自鴻冷笑了聲,將那松枝擲開,叫兩位校尉先行,眉峰擰起。 “這么快就想訊問?”他瞧著韓蟄,手掌不自覺按在腰間刀柄。 韓蟄神色冷凝,沒半點波動,隨手解下腰間重刀扔在一旁,沉聲道:“你先前攪擾內(nèi)子,是為那副畫像?” “是?!狈蹲曾櫹肫鹋f事,目光也稍露鋒芒,“她與我二弟的死有關(guān),自須查問清楚?!?/br> “那副畫像后還有一張——畫的是我?!?/br> “你?”范自鴻將他審視片刻,臉上也添了怒氣,“我二弟是死在你手中?” 韓蟄冷嗤,陰沉含怒的臉上添幾分不屑。 仗勢欺人、強取豪奪的紈绔,倘若真有要事犯在他手里,當(dāng)場就處置了,哪會留他活著留下畫像再去清算! 這態(tài)度未免倨傲。范自鴻在河?xùn)|地界也是出類拔萃的英才,弟弟的死尚未查明,心中自壓著怒火,加上先前在樊衡等人的圍困下吃虧,便冷笑,“看來是要清算舊賬,請!”遂將腰間佩刀也解了丟在旁邊。 韓蟄沉眉,雙拳漸握。 范自鴻蹂身,攥緊的拳便往韓蟄身上襲來。 兩人都穿著盔甲,韓蟄身上是作戰(zhàn)所用的細甲,范自鴻則穿羽林衛(wèi)的官服。各自都有防護,近身rou搏,拿血rou拳頭硬砸上去,算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端看誰拳頭更硬,更能襲到甲胄未能防衛(wèi)的空隙。 這點上,韓蟄格外擅長。 錦衣司追捕要犯,講究的便是攻其弱點,又準(zhǔn)又狠地一舉拿下,羽林衛(wèi)的甲胄華而不實,韓蟄一眼掃過去,便知哪里有空隙。 他當(dāng)初從樊衡那里得知范自鴻攔截令容的事便惱怒異常,只是千里相隔未能發(fā)作。昨晚令容委屈訴苦,說她躲藏數(shù)月不敢出門,更是叫他氣悶自責(zé)。諸般情緒交雜,滿腔怒氣盡數(shù)化為強勁力道,以鐵拳砸向范自鴻,那雙陰郁沉冷的眼底,竟自泛起血絲。 范自鴻節(jié)節(jié)敗退,雖有滿身強橫的功夫,拳頭落在韓蟄的細甲上,那位也紋絲不動。 反倒是他,雖有甲胄護身,卻難擋韓蟄鐵拳,身上被砸得劇痛,反應(yīng)稍慢,臉上便被韓蟄重拳掃過,砸出滿嘴的血腥味。 兩人各藏怒氣,如虎相斗,拳腳對抗間挾帶風(fēng)雷,悶響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