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jié)
韓蟄拿指腹輕輕擦去,冷硬的輪廓露出溫柔神色,隨手將靴脫了,盤膝坐在榻上,仍將令容箍在胸前,低聲道:“還困嗎?” “困,沒睡好?!绷钊萑晕鼑}噠的。 “那再睡會兒,其他的等你醒了再說。”說罷,自掀被躺下,讓令容枕在他手臂。 牢間里最后一盞燈燭熄滅,霎時陷入漆黑。 令容整個人縮在他懷里,雖身處滿京城最叫人敬懼的所在,心底里卻覺得踏實,往韓蟄懷里鉆了鉆,緊緊抱著他的腰,閉上眼睛。 心里藏著事情,當然是睡不著的,但這樣熨帖的姿勢,卻能安撫情緒。 好半天,令容才睜開眼睛,“夫君睡了嗎?” “沒睡?!表n蟄的聲音近在耳畔,鼻息熱熱的撲在她臉上,“不害怕了嗎?” “嗯。宮里的事,樊大人都跟你說了嗎?” “說了大概,未必細致?!表n蟄收攏懷抱,“到底怎么回事?” 令容遂將前后經(jīng)過說給他。 韓蟄聽罷,黑暗中眉頭皺得更緊,“手串被割斷時,你沒察覺嗎?” “沒有。當時章姑娘跟我說話呢,還叫我留意腳下?!绷钊萸浦阱氤叩哪请p眼睛,既睡不著,索性坐起來,低聲道:“也是奇怪,她跟我又沒交情,卻趕著說那些話,也不知是從哪兒聽說我跟高公子認識的——真想求畫,章家譽滿京城,哪是我這點面子能比的?!?/br> 這舉動確實古怪,韓蟄辦案無數(shù),自知其中端倪。 遂將她手握住,“還有別的嗎?” “皇后身邊那位宮女,踩著珠子不往后倒,卻往前撲,奇怪得很。” “知道了?!表n蟄頷首。 樊衡昨日查問線繩的事,已將割斷令容珠串的宮女揪了出來,加上令容所說的細節(jié),昨日之事背后的謀算,韓蟄幾乎已能洞察。 這牢獄陰森沉冷,不是令容待的地方,該盡早查問稟報,送她回府。 韓蟄沒再耽擱,安慰令容片刻,命人進來掌幾盞燈,免得令容怕黑。 踏出門后,溫柔漸斂,瞧向章斐的牢間,臉色陰沉得駭人。 第124章 查明 章斐的牢間是鎖著的, 韓蟄在門外駐足,命獄卒開門,掌燈先行。 里頭的昏暗燈燭被撤走,換了數(shù)支嶄新的取亮, 章斐聽得動靜,起身站在榻邊, 待獄卒退出,韓蟄步入時, 心便微微懸了起來。 幼時相識, 數(shù)年未見,因是世交, 在外遇見時韓蟄還能維持兩分客氣。 此刻身在錦衣司的牢獄, 他那身錦衣司使的狠厲勁便令人敬懼, 烏黑的衣裳下身形冷硬魁偉, 姿態(tài)疏離威儀, 那張臉沉著,雙目幽深如同堆積濃云, 也不說話, 只負手沉眉, 將她冷冷打量。 章斐自知昨日行事有差, 斂眉行禮, “拜見大人?!?/br> “昨日你在場?” “是?!闭蚂城浦_邊的暗沉衣角, 雙手不自覺地揪緊衣角。 “為何無故跟內(nèi)子攀談?”韓蟄聲音冷沉。 “我只是請少夫人幫忙引薦, 求一幅畫, 別無他意?!闭蚂车吐?,等了片刻沒聽見韓蟄出聲,地面上投著的身影巋然不動,逼仄牢獄里,那身冷厲氣勢卻愈發(fā)分明,平白叫人膽戰(zhàn)心驚。她有些忐忑,稍稍抬眼,對上韓蟄冷沉鋒銳的目光,心里猛然一跳。 韓蟄眉目愈冷,“是誰指使?” “沒,沒有指使?!闭蚂碁樗抗馑鶓兀闹袆√?,“我只是請她引薦?!?/br> 記憶里的韓蟄仍是冷峻寡言的少年,雖常露不耐煩的神情,卻也曾帶她游遍京城。八年沒見,錦衣司使的狠辣名聲如雷貫耳,最初分離時她借著兄長的名義遞過許多音信回京,卻都石沉大海,連費盡心思求來的硯臺,都未能換來韓蟄半點回音。 十七歲那年父親為她定了親事,卻因男方后來急病而死,不了了之。 舊日心事在歲月里封存,她幾乎決定放棄,直到此次回京,才得知她離京后不久,韓蟄便入軍中歷練,信件暫由韓鏡收著。后來韓蟄回京閉窗讀書,考取功名,信件仍原封不動的存在韓鏡那里。再后來韓鏡擱雜物的屋子不慎起火,滿箱信件盡數(shù)燒毀。 她跟著祖父拜見韓鏡的時候,韓鏡還不無遺憾歉意,“也是老夫朝務繁忙,一時粗心,撲滅火才想起里頭有那些書信,倒耽擱了他兄弟間互通的音信。” 章瑁之不知內(nèi)情,只說無妨,她卻恍然明白實情。 之后與高陽長公主敘舊,才得知韓蟄成婚是圣旨所賜,迫于無奈,娶了傅氏擺著而已。 埋在死灰中的心意重燃,蠢蠢欲動。 此刻,兩人孤身相對,章斐瞧著跟前滿目冷硬的韓蟄,早已尋不到舊日痕跡。 她畢竟害怕忌憚,深吸了口氣,屈膝行禮,“韓大哥,昨日的事確實出乎所料,我也覺得心驚。但我與少夫人攀談,確實是為求畫的事,我站在她右首,珠串卻在她左邊,哪怕如少夫人所言,珠串是有人蓄意割斷,也不可能是我出手?!?/br> 韓蟄臉色更沉,“引開她注意,能給人可趁之機。” 章斐眉心劇跳,眼底驟然添了慌亂,“韓大哥,我絕無此意!兩府數(shù)代世交,幼時承蒙韓大哥和夫人照拂,我怎會……” “錦衣司里有百種酷刑,讓人生不如死。”韓蟄打斷她,目光鋒銳冰寒,“皇親國戚,婦孺幼子,概無例外?!?/br> 這態(tài)度冷硬漠然,章斐的聲音卡在喉嚨,對著那道目光,下意識避開。 韓蟄聲音更沉,“宮女已招認主使,我只想聽你親口承認。兩府交情深,動刑對誰都無無益?!币娬蚂橙圆豢纤煽冢砹伺?,拂袖轉(zhuǎn)身欲走。 章斐心中大駭。 錦衣司的刑罰著實酷烈,韓蟄冷厲無情的名聲她也早有耳聞,章斐哪敢嘗試?且以這里的手段,犯事的宮女既已招認,她未必能夠逃脫,苦撐無益,一旦用刑,更會丟盡章家臉面。昨日的事她始料未及,鬧到如此境地,對甄皇后畢竟稍有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