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節(jié)
韓鏡花白的胡須顫了顫,道:“你安排就是?!?/br> “宋建春疼愛傅氏如同親女,傅益更不必說,哪怕淮陽候也是因傅益的面子。孩子是我的,豐和堂和銀光院上下都很疼愛,瑤瑤也是。屆時賓客滿堂,還望祖父能暫時擱下心結(jié),別為難孩子?!?/br> 他的語氣盡量沉穩(wěn),但手握重權(quán)的小相爺仍有讓人難以忽視的鋒芒。 韓鏡久在朝堂,對內(nèi)宅的事固然意難平,于朝堂利害卻向來敏銳。甄家傾塌,范家蠢蠢欲動的節(jié)骨眼上,宋建春跟曹震交好,傅益攀上了淮陽侯府和監(jiān)門衛(wèi),這兩人的分量他很清楚。 更何況,韓家在朝堂而外最強硬的力量,都是楊氏牽系。 他雙眼微沉,負手轉(zhuǎn)身看向韓蟄,對上同樣沉著的目光。 韓蟄滿身冷硬,姿態(tài)卻是恭敬的,頗有商議的味道,“孫兒知道祖父的心結(jié),也想慢慢化解。昭兒是我的骨rou,親友故交跟前,是我長房的嫡長孫,不該受委屈。祖父能答應(yīng)嗎?” 語氣不再冷沉,跟從前的固執(zhí)頂撞和爭鋒相對迥異。 當初鋒芒畢露的少年歷經(jīng)磨練,踏著刀尖,踩過血跡,從心狠手辣震懾朝堂的錦衣司使,到如今文韜武略運籌帷幄的小相爺,當了父親后,更添幾分沉穩(wěn)氣度,冷厲強硬之外,又添幾分舐犢之意。 先前負氣頂撞,如今沉緩商議,態(tài)度收斂卻強硬,是身為人父后不自覺的轉(zhuǎn)變。 這轉(zhuǎn)變是韓鏡所期待的。 但那強硬姿態(tài)用在他身上,卻如悶鈍的刀割在心頭。 韓鏡沉默半天,緩緩頷首,將手里的鐵剪丟下,沒出聲,只負手往書齋里頭走。 夕陽最后一抹余暉罩在藏暉齋上,他的背影顯得蒼老,甚至有佝僂之態(tài)。 韓蟄心里似覺悶痛,卻終究沒追上去,袖中雙拳微握,轉(zhuǎn)身走開。 第163章 稚子 昭兒出生后, 銀光院里添了奶娘和兩個丫鬟, 加上楊氏和二房婆媳常來看望, 人來人往, 顯得比平常忙碌了許多。院里的海棠結(jié)了果子,一叢芭蕉在連綿秋雨里蒼翠欲滴, 連甬道兩側(cè)的青苔都比平常綠了許多。 令容休養(yǎng)在榻,除了擦身盥洗外, 甚少挪動。 躺到第三日,筋骨便覺得難受,坐臥不安似的。 好在生產(chǎn)后撕裂的傷口漸漸恢復(fù),雖不能行走如常, 由枇杷和紅菱扶著在屋里慢慢轉(zhuǎn)圈兒倒也無礙。沒了腹部的累贅, 走路身健體輕似的,令容聽著外頭雨聲,很想出去散步,卻又怕身子染了風寒, 只能悶在屋里。 昭兒每日大半的時間都在襁褓里睡覺, 她閑著無事,索性將側(cè)間的食譜盡數(shù)搬到床頭。 食譜里有千百種的花樣, 京城里食材齊全, 紅菱又得韓蟄親傳,廚藝進益不少, 令容每日里挑些出來, 變個法子讓紅菱搗鼓, 樂此不疲。 就只是苦了韓蟄—— 從令容診出身孕后,夫妻間便沒法肆意親近,懷孕中同房小心翼翼,最末三個月孕肚懸著,他連夢里都克制,在內(nèi)在外都冷靜自持。先前孕肚惹眼,別處便不甚明顯,待孩子出生,腰肢纖細下去,那胸脯便倏然豐滿起來,連同修長的腿,軟綿綿的腳丫,都比先前多積分韻味。 初入韓府時少女的青澀收斂殆盡,像是牡丹漸而舒展,如畫眉目長開,眉梢眼角更添嫵媚韻致,偶爾不經(jīng)意地瞥過來,宜喜宜嗔,眼波似水。孕中調(diào)理得當,臉頰柔潤膩白,那雙柔軟的唇涂了丹蔻似的,一顰一笑皆誘人。 初為人母后所添的少婦嫵媚韻致,比少女的嬌俏狡黠更動人心神。 然而產(chǎn)后身子虛弱,傷口未愈,太醫(yī)特地叮囑過,須再靜養(yǎng)兩月。 韓蟄知道輕重,不會輕舉妄動,玩火自焚。 身在相位,白日里朝務(wù)繁雜,權(quán)謀算計、詭術(shù)殺伐占據(jù)思緒,晚間回府,更須竭力克制,摒棄旖旎雜念。初成婚時的剛厲冷清重新蔓延回來,蠢蠢欲動的猛獸蟄伏隱忍,逗弄昭兒、陪伴令容之余,心思悉數(shù)都挪到了朝政。 這也不算壞事。 韓鏡上了年紀,雖穩(wěn)居相位,精力卻不及從前健忘。各處節(jié)度使雖安分,畢竟昏君當政,許多弊病未除,各州的事報進京城堆在案頭,便有些顧不周全。韓蟄就勢接手一些,晚間回到書房,也常用心琢磨,跟韓鏡、韓墨推敲商議。 心思所及,繁瑣復(fù)雜的事也漸漸理清,有了眉目。 小相爺穩(wěn)重決斷,雖有兇狠冷厲之名,朝政上的才能卻是人所共見。因南邊幾位節(jié)度使尚且安分,韓蟄借公務(wù)之便往要緊的各州走了一遭,聲望日隆。 仿佛只是一轉(zhuǎn)眼,暑氣漸消,中秋月圓,八月將盡。 昭兒的滿月宴也籌備妥當。 …… 當日韓蟄克妻冷厲之名傳遍,永昌帝心血來潮賜婚時,韓家雖也賀客如云,卻多覺得這是韓家權(quán)宜之計,以韓蟄的狠辣手段和冷硬性情,那伯府里千嬌萬寵的小姑娘未必能立足扎根。 婚禮之上來道賀的多是韓家故交,朝堂擁躉,對美貌乖巧的少夫人也并不太當回事。 而今甄家傾塌,韓蟄祖孫手握相權(quán),滔天權(quán)勢炙手可熱,令容不止身負誥命,更是誕下長房嫡長孫,外間傳聞韓蟄性情雖酷烈,對妻子卻格外疼愛,旁人態(tài)度自然不同。 滿月宴這日,韓家府門外賓客云集,故交親友及同僚之外,宋建春、傅益和淮陽侯府那位身在監(jiān)門衛(wèi)的蔣玳亦結(jié)伴登門,尚政攜妻來賀,連手握兵權(quán)的江陰曹震都送了份賀禮。 韓蟄特地告假一日,在外頭給兒子撐臺面,身為太爺爺?shù)捻n鏡也露面,噙著點笑意。 令容身子雖恢復(fù)了,卻仍不敢下地太久,只挪到銀光院的側(cè)間里,帶著昭兒。 來道賀的女眷由楊氏和劉氏招待,偶爾有親近的來銀光院探望,令容陪著說話,俱自歡喜。待韓家要緊的女客散了些,宋氏便帶著傅益的妻子蔣氏來瞧她,趁著人少慢慢說話,還帶了許多送給昭兒的有趣禮物。 只是昭兒貪睡,先前被人逗得累了,這會兒正呼呼大睡。 蔣氏出自侯府,父母又通情達理,養(yǎng)得性情率真嬌憨,跟韓瑤有些像,只是少些相府將門的利落英姿,多些書香門第的柔婉內(nèi)蘊。 兩人都住在京城,先前也見過幾回。 傅益算是京城里拔尖的青年才俊,生得玉面俊朗,幾番歷練后又添老練,不止蔣宗臣器重,蔣氏也是芳心傾慕,兩情投契。傅家雖沒落,卻多是重情之人,傅益被疼愛妻子的傅錦元言傳身教,待蔣氏也極好。 夫妻倆感情和睦,蔣氏跟令容自然融洽。 令容身在內(nèi)闈,剛生孩子也不好走太遠,倒是有許久沒見宋建春和傅益,宋氏便將舅舅近況講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