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一些喜好八卦的更是一窩蜂的擠了過來,迭聲追問楚妙璃靈不靈,能不能真的把往生的鬼魂召喚上來與他們的親人相見。 還是頭一回被這么多人包圍得密不透風(fēng)的毅哥兒嚇了一跳,一個勁兒地扭動著小身軀往自己祖母的懷抱里鉆。 自從附入這具身體,就自動自發(fā)的明白了應(yīng)該怎樣做一個走陰婆的楚妙璃見毅哥兒被他們嚇成這樣,心中很是生氣,差點沒當(dāng)場回嗆一句:“不靈不要錢?!?/br> 不過因為顧慮到系統(tǒng)頒布給她的第二個任務(wù),她還是勉強按捺住自己的真實脾性,學(xué)著她家那幾個神棍平時忽悠客人的神叨表情,一面安撫性地拍著懷中止不住打顫的毅哥兒,一面神情很是肅穆的對那些好事者說道:“有緣人一試便知?!?/br> 在這世上從來就不缺少各種因為親朋離世而造成終身遺憾的人,在聽了楚妙璃鎮(zhèn)定自若的回答后,很多人臉上都不自覺的帶出了幾分蠢蠢欲動的表情。 不過更多人望向楚妙璃的眼神卻帶著幾分疑竇的色彩。 要知道,這世上從不缺少那種巧言令色,憑借著兩片嘴皮子騙人錢財?shù)淖哧幤拧?/br> 而打破走陰婆行事常規(guī),主動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的楚妙璃……實在是很難讓人對她生出幾分信任來。 再加上在楚妙璃現(xiàn)在所處的這個世界,慣來就有不可輕信走陰婆,免得褻瀆亡靈的說法,一時間,真正意圖找楚妙璃問魂的人可謂是寥寥無幾。 好在,這些人里多得是腦瓜靈活又不差錢的。 一個在集市上已經(jīng)有了自己店鋪,并且日進(jìn)斗金的店老板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就對著跟在自己旁邊看熱鬧的小伙計低聲吩咐了兩句話。 沒過多久,小伙計就強行扯了個衣裳破舊凌亂的中年婦人走了過來。 那中年婦人看上去有些瘋瘋癲癲的,腳上的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丟了一只,此刻正赤踩在地上,一踉一蹌的被小伙計拖拽著走。 看到他們兩人過來的大家紛紛讓出了一條路。 臉上也不約而同地帶出了幾分感慨唏噓之色。 “這茅家娘子瞧上去是越來越不像樣了……” “唉……她也是個苦命人……也不知道這場劫數(shù)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夠到頭……” 把楚妙璃的攤子圍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藗兤咦彀松嗟挠懻撝?,一些感情豐富的更是當(dāng)場抹起了眼淚。 起初只是把這中年婦人當(dāng)作一尋常乞婦的楚妙璃不著痕跡地?fù)P了揚眉毛,看著那腆著個大肚子的店老板將那一直低聲不住嘀咕著什么的中年婦人推搡到了他們祖孫倆的面前。 直到兩人靠近,楚妙璃才聽清那中年婦人說的話。 她在說:“別……別拽我……別推我……我要去找我的女兒……我要去找我的女兒……” 能夠來這集市上的,絕大部分都是熟臉,店老板和他的伙計這么一行事,旁邊的人頓時就紛紛在臉上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了。 “王老板這主意好!” “王老板這主意真的是大大的好!” 他們爭先恐后地對著那店老板豎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而楚妙璃也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中,察覺出來這店老板的打算。 果不其然,不待她出聲詢問,那姓王的店老板就主動對著楚妙璃拱手請托道:“這位是茅家娘子,早年丟了女兒,辛辛苦苦找了這么多年都沒有找到……我們都懷疑她女兒是不是出事了……如果您手中當(dāng)真有幾分本領(lǐng)的話,還請幫她解了這無望的折磨,至于這勞駕您走陰問魂的一切所需,我替她全出了!” 雖然這姓王的店老板并不確定楚妙璃手中到底有沒有真家伙,但即便是看在她攤子上這面招牌的份上,他也必須尊稱對方一聲“您”,免得無意褻瀆了一位真正的走陰人。 知道這姓王的店老板是打算讓這個茅家娘子做一回小白鼠的楚妙璃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著那瘋瘋癲癲的婦人說道:“既然王老板有心,那么老婆子當(dāng)然也樂意對其伸出援手,就是不知道……以她目前的狀況,能夠跟隨老婆子完成所有的儀式嗎?” “別的她也許做不到,但只要是事關(guān)她女兒的,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為她擔(dān)保!”那姓王的店老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其他人也都紛紛響應(yīng)。 一些經(jīng)常接濟茅家娘子的婦人更是七嘴八舌的和茅家娘子解說起了目前的情形,因為她們常與那茅家娘子打交道的緣故,盡管整個人都有些失心瘋了,但茅家娘子依然弄懂了大家想要向她表達(dá)的意思。 她眼睛亮閃閃的望著楚妙璃,用一種充滿著渴望和不可置信的語氣顫聲問道:“您……您真的能夠幫我……幫我找回我的小花兒嗎?” 心知那小花兒必然是她離奇失蹤女兒的楚妙璃神情很是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只要你愿意按照老婆子的指示,一步一步的來,老婆子就能夠幫你找到她,甚至還能夠讓她和你說一會兒話?!?/br> “……這……這是真的嗎?”茅家娘子的眼淚撲簌簌地從眼眶里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 她激動地渾身都止不住的打哆嗦,一雙眼睛就如同兔子一樣,變得通紅無比。 眼見著茅家娘子就要點頭主動做這個小白鼠的時候,人群中卻有那覺得楚妙璃完全就是在裝神弄鬼的人提出了自己的質(zhì)疑。 畢竟在場所有人都清楚,真正有能耐的走陰婆能夠找到的只是往生者的魂魄,誰知道楚妙璃收了錢以后,會不會不認(rèn)賬的直接用茅家娘子的女兒還活著做借口來糊弄他們在場所有人? 早就猜到自己此次開攤未必會有多順利的楚妙璃在聽到對方說的話以后,想都不想地再次開口回答道:“老婆子做了數(shù)十年的走陰人,向來都是與亡魂打交道,如果確認(rèn)茅家娘子的女兒還活在這世上,老婆子自然會分文不收的把一切所得盡數(shù)還給王掌柜?!?/br> 起初因為那人的話,而不自覺在臉上流露出幾分疑惑之色的圍觀者們在聽了楚妙璃的這番表態(tài)后,望向她的眼神,也下意識的又多了幾分信賴。 在他們看來,這才是真正的走陰人應(yīng)該有的表現(xiàn)。 那原本只是想舍出一筆錢財試試這老婆子跟腳的王掌柜也不由得板正了一張臉孔。 “陰姥慈悲,”他再次沖著楚妙璃拱手,“還請您救這茅家娘子一救?!?/br> 陰姥是對所有走陰婆的尊稱,通常,只有信服她們的人才會這么稱呼她們。 楚妙璃雖然是頭一回做走陰婆,但也從她附體的這位老婦人的魂靈口中,大概知曉了一些與走陰人有關(guān)的事情,是以,她難得地對王老板露出了一個笑容。 與之同時,她也在心里猜測,這王老板在她施法后,會不會成為她第一個信徒。 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卻一派從容之色的楚妙璃圍著茅家娘子跳起了舞。 這種舞看上去十分的陰詭幽涼,還帶著幾分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森然之意。 本來因為走陰婆主動現(xiàn)身而特意過來湊一湊熱鬧的人們在見了楚妙璃的舞蹈以后,不約而同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個兩個的,變得屏氣凝神起來。 雖然楚妙璃在附入這具軀殼以后,本能地知道自己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夠溝通已然逝去的靈魂,但是她到底是頭一回行事,因此,這舞足足跳了大半個時辰,大家伙兒都沒見她停下來。 一時間,在場中人可謂是眾說紛紜。 “哎呀,我記得你前不久才去找下東村的陰姥問過魂吧?怎么,那陰姥有沒有像現(xiàn)在這位一樣,一跳就這么長時間?” “是啊,是問過,不過那位陰姥的速度很快,沒像眼前這位,一跳就仿佛停不下來了一樣……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這位陰姥……跳起舞來沒有下東村那位的流暢自然……” “難道……” “不會吧……” “這也難怪,咱們這附近方圓百里的陰姥姥們就沒哪個像現(xiàn)在這位一樣,主動跑到集市上來擺攤給人走陰問魂的!” “莫非她真的……” “別急,我們還是先看看她待會兒到底要怎么自圓其說吧!這兒可有著數(shù)百雙眼睛盯著她看呢!” 就在大家對楚妙璃的能力再次產(chǎn)生懷疑的時候,一直緊盯著楚妙璃不放的毅哥兒心里也緊張的不行。 別看他年紀(jì)小,但因為他祖母對他多有疼愛的緣故,他對走陰這門行當(dāng)里的事情也算是頗為了解。 再加上和祖母呆在破廟里的那段日子里,他更是沒少見他祖母披著厚厚的黑袍子給客人走陰問魂。 在毅哥兒看來,那時候的祖母,可不像現(xiàn)在這樣,跳個招魂舞都一卡一頓的,半點都沒有往常那行云流水的自然模樣。 生怕自己相依為命的奶奶這是出了什么事兒的毅哥兒擔(dān)心的癟起了小嘴,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里更是蓄滿了晶瑩剔透的淚水。 眼瞅著毅哥兒就要撐不住大哭出聲的楚妙璃終于進(jìn)行了下一個步驟。 她停下了仿佛永遠(yuǎn)都不會終止的舞步,大張著雙手在茅家娘子的面前坐了下來,然后對著茅家娘子攤開了手。 一心惦念著找到女兒的茅家娘子連忙把自己的臉?biāo)偷匠盍У拿媲?,一雙赤紅眸子里的濃烈希冀和渴望讓楚妙璃也忍不住為這份母愛感到動容。 她將自己早已準(zhǔn)備好的銀針穩(wěn)穩(wěn)扎入茅家娘子的眉心。 這銀針是特制的,在楚妙璃把銀針?biāo)腿朊┘夷镒佑√脁ue沒多久,銀針的尾部就開始分泌一顆顆如同淚珠般的深紅色液體。 楚妙璃面不改色地接了九滴茅家娘子的眉心血,隨后取下銀針,收回針囊,緊接著,又沾了掌心里的鮮血在自己臉上念念有詞地涂抹起來。 知道這一步就是關(guān)鍵的眾人不由得再次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而楚妙璃眼睛里的光芒也隨著那九滴鮮血的蔓延而一點點的黯淡了下去。 已經(jīng)從旁邊的婦人們口中得知看到走陰婆低頭要做點什么的茅家娘子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用帶著哭腔地聲音沖著楚妙璃喊:“小花兒!小花兒!小花兒!你快應(yīng)娘一聲!你快應(yīng)娘一聲啊!娘這些年找得你好苦啊!” 隨著茅家娘子的呼喚,楚妙璃蒼老瘦小的身軀也緊跟著劇烈顫抖起來。 也不知道這樣抖顫痙攣了多久,她那黯淡無神的眼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點點的再次恢復(fù)了光芒。 一個相較于剛才截然不同的‘楚妙璃’睜著一雙仿佛受遍了無盡冤屈和苦楚的眼睛,望著茅家娘子,凄涼無比又哀傷無比地喚了她一聲:“娘!” 第10章 走陰婆(5) ‘楚妙璃’的那一聲“娘”就仿佛觸動了茅家娘子身體里的哪根神經(jīng)一般,讓她不由自主的睜大了眼睛,原本一直處于渾噩狀態(tài)的大腦也前所未有的變得清明起來。 “是小花兒……是我家小花兒的聲音……我聽得出她的聲音……我能聽得出她的聲音……” 一直規(guī)行矩步,任由楚妙璃施為的茅家娘子,突然像瘋了似的,從她所坐的地方魚躍而起,朝著楚妙璃的方向疾撲而去。 俗話說的好,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走路。 同樣被楚妙璃那一聲“娘”震得不輕的圍觀者們見此情形,趕忙手腳并用的將茅家娘子又重新給硬拽了回來。 一些慣常與她打交道的婦人更是語無倫次的勸說著她,讓她千萬別胡來,別驚走了她好不容易借著陰姥上身的苦命閨女。 她們一面說還一面用充滿敬畏和震撼的眼神偷瞄楚妙璃。 顯然,她們是徹底地被楚妙璃這種一言不合就請魂上身的舉動給驚嚇到了。 要知道,這走陰人也分三六九等。 替鬼傳話的和直接請魂附身的,簡直就如同天壤之別一般,壓根就沒有絲毫可比性。 由于楚妙璃打破常規(guī),主動現(xiàn)身于人前的緣故,在場圍觀的吃瓜群眾對她——并不像其他的陰姥一樣信任,相反心中還充滿了質(zhì)疑。 若非如此,那姓王的店鋪老板,也不會讓小伙計把找女兒找得整個人都有些瘋瘋癲癲的茅家娘子給硬拽過來做小白鼠了。 不過這樣的念頭,在此時此刻徹底的化為烏有了。 畢竟,他們就算再臉大,也不會愚蠢到把一位能夠成功請魂上身的陰姥當(dāng)騙子一樣看待。 而他們之所以沒有繼續(xù)質(zhì)疑楚妙璃是不是在用口技模擬那小花兒的聲音哄騙大家,是因為茅家娘子母女倆的口音相較于本地人而言,頗有特色。 茅家娘子從前和丈夫還有女兒生活在一個叫潞由的遙遠(yuǎn)小縣城里,若非因為茅家娘子的丈夫意外離世,她們母女倆個根本就不可能千里迢迢的跑到這里來投奔親戚。 常言道,鄉(xiāng)音最是難改。 盡管茅家娘子母女倆個在這里已經(jīng)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她們的口音,依然帶著幾分潞由話的味道。 恰巧,這潞由話又十分的拗口難學(xué),在場眾人可不信楚妙璃能夠無師自通的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突然學(xué)會潞由話,并借此來糊弄他們。 當(dāng)然,除了這個緣由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的就是此時此刻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走陰姥姥雖然表面瞧著還是一副白發(fā)蒼蒼,垂垂老矣的模樣,可實際上,不論是她那雙仿佛會說話的悲涼眼睛還是那帶著幾分輕顫的宛若黃鶯出谷一樣的聲音,都在無時不刻的告訴著在場所有人——這是一個少女,一個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而在韶華之年突然枉死的少女。 經(jīng)過大家一通七嘴八舌的解說,茅家娘子總算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沖動舉止險些害了好不容易借了陰姥身來與自己相會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