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不知道該怎樣彌補自己錯誤的她雙膝一彎就要跪倒在地上給陰姥賠罪,一直都在旁邊乖巧做隱形人的毅哥兒見此情形連忙面色大變地用小孩子特有的奶腔急嚷了一句:“不能跪!” 而知道他跟著陰姥一起過來擺攤的圍觀眾人連忙將一臉誠惶誠恐的茅家娘子硬拽了起來。 從小就備受祖母熏陶的毅哥兒見大家把注意力都投注到他身上以后,渾身條件反射的就有些緊張,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很努力地擺出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小大人似的對茅家娘子以及周遭眾人解釋道:“現(xiàn)在坐在這里的這個人,雖然表面上看著是我的奶奶,可實際上,她卻已經(jīng)是茅家娘子的女兒了。在我們玄門一道上,父拜子、母拜女,那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毅哥兒可不想自己的祖母因為這樣荒謬的——完全可以避免的——原因而受到天道的懲戒。 被剛剛毅哥兒那一聲大喝驚嚇得臉色都變了的眾人在聽了他的解說后,幾乎不約而同的在臉上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因為楚妙璃剛才的那一聲呼喚,而腦子越發(fā)顯得清明的茅家娘子也徹底打消了向楚妙璃跪拜的念頭,老老實實地按照楚妙璃剛才的吩咐,繼續(xù)在楚妙璃的對面坐了下來。 由于剛才茅家娘子的那一通折騰,已經(jīng)把頭抬起來的楚妙璃又再一次的把頭給低下去了。 完全不知道面對此情此景該如何施為的眾人連忙把求助的眼神再次望向毅哥兒。 希望能夠從他這里得到點什么補救之法。 所幸,毅哥兒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 自幼都被楚妙璃附身的這具軀殼的原主人當(dāng)做未來繼承人培養(yǎng)的毅哥兒一看大家那充滿求助意味的眼神,就自動自發(fā)地再次對他們開口說道:“茅家娘子的女兒雖然已經(jīng)不是人了,可她歸根究底,是我奶奶用茅家娘子的九滴眉心血為引,成功召喚過來的,因此,茅家娘子只需按照我奶奶剛才的吩咐,再喚她一回也就是了!” 毅哥兒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長松了一口氣。 茅家娘子更是迫不及待地又一次喚起了自己女兒的名字。 果不其然,在她連喚三聲后,‘楚妙璃’再次抬起了自己的頭顱。 一雙充滿著哀涼和悲憤的眼睛再一次鎖定在了茅家娘子的身上。 費盡千辛萬苦,求子多年,好不容易才盼來這樣一個女兒的茅家娘子當(dāng)然不會因為女兒做了鬼就害怕恐懼對方。 當(dāng)‘楚妙璃’再次對著她用充滿哀傷的語氣喚了她一聲“娘”以后,她的眼淚,就如同傾盆大雨一樣,再次洶涌而出。 “娘在!娘在這兒!” 茅家娘子強忍住胸腔里那宛若撕心裂肺一般的劇痛,目不轉(zhuǎn)睛地與自己的女兒對望著,一字一頓的,用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問她的小花兒:到底是誰害了她!她的尸體又在哪里! 因為再次見到女兒而神智越發(fā)變得清明的茅家娘子知道,由于她剛才的冒失舉動,她已經(jīng)浪費了許多與女兒相處的時間,為了盡快弄清楚女兒到底是因何而死,尸身又在哪里,她只能強忍住滿腔的不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放到查找真兇上面來。 茅家娘子的詢問成功的讓‘楚妙璃’,也就是小花兒的眼睛變得血紅一片。 她同樣用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憤懣難平地說道:“娘,是隔壁村長家的二小子殺了我!那天他娘讓他到咱們家里來取您幫他們家做的衣裳,他正巧看到了剛剛從澡堂子里出來的我……驟起賊心……意圖對我不軌……我自是不從,被他硬生生扼死在咱們家門前的那口池塘里!” 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流出血淚的‘楚妙璃’在茅家娘子痛不欲生的嗚咽注視中,繼續(xù)用充滿控訴和仇恨的語氣說道:“他為了避免我的尸體浮上來,特地在我身上綁了好幾塊大石頭,娘……石頭好重……池塘里面好黑啊,我什么都看不見??!我好害怕呀!娘!你快去救救我!你快去救救我?。 ?/br> 哪怕是沒了父親,也一直被母親捧在掌心里疼愛的‘楚妙璃’徹底失控了! 她聲嘶力竭地沖著茅家娘子大聲哭喊著,求救著,那凄厲無比的聲音,那悲憤痛苦的眼神,讓周遭的人瞧了,也忍不住為之淌下熱淚。 總算弄清楚女兒究竟是因為什么原因而徹底離開了自己的茅家娘子差點沒就這么活活哭厥過去! 她用力抓著自己的衣襟,痛哭流涕地對女兒迭聲保證道:“你放心吧小花兒,娘會救你的!娘會給你報仇雪恨的!” 得到母親肯定答復(fù)的‘楚妙璃’在臉上露出一個有些開心的表情又道:“娘,時間到了,我要走了,你今天請的這位陰姥姥很有本事,在我徹底消除怨氣投胎以前,你要是還想見我的話,記得也找她!” 哭得渾身都在止不住抽搐的茅家娘子用力點頭,同時在心里暗暗發(fā)誓,絕不能再像現(xiàn)在這樣頹廢下去了! 她要努力掙錢!她要讓仇人繩之以法!她要讓她的女兒能夠毫無掛礙的去投胎轉(zhuǎn)世! 在茅家娘子的拼命點頭中,‘楚妙璃’緩緩的在眾目睽睽之下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等到她再次睜開的時候,那屬于少女所特有的鮮活已經(jīng)從她的眸底消散殆盡。 她很是坦然的看著雙眼紅腫不堪的茅家娘子對她重重磕頭,然后目送著對方跌跌撞撞地沖著衙門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 她知道,對方這是要去擊鼓鳴冤,這是要讓惡人得到他應(yīng)有的懲罰。 生平頭一次走陰就遇上了一樁命案的楚妙璃還來不及細思剛才那玄而又玄的感覺,就被圍在周邊的一大堆人給爭先恐后的包圍了。 他們都想要讓楚妙璃給他們走一回陰,讓他們也見見自己往生的家人。 特別是那支使伙計拽來了茅家娘子的王老板,他借著還沒為茅家娘子付款為由,當(dāng)仁不讓地排在了第一位。 此時才后知后覺意識到對方此舉是多么jian詐的大家趕忙要多懊惱就有多懊惱的一疊聲譴責(zé)對方。 不想,王老板卻厚著臉皮對楚妙璃恭維連連的表示他這是慧眼識珠,早就料想到楚陰姥必然是一位胸藏溝壑的走陰人,要不然也不會對他們剛才的冒犯寬宥以待,甚至還主動向他們證明她的能耐。 已經(jīng)成為楚妙璃忠實擁躉的王老板在說到這里的時候,更是再次畢恭畢敬地為自己剛才的試探行為向楚妙璃表示了深刻的反省,并且迫不及待地懇請楚妙璃再行一番慈悲,也讓他見見自己已經(jīng)去世多年的父母。 還有一個小孫子兼攻略對象要養(yǎng)的楚妙璃剛要開口答應(yīng),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就毫無預(yù)兆的朝著她的臉上猛扇過來。 眼中厲光一閃的楚妙璃下意識地把頭一仰,就瞧見一個滿臉橫rou,目露兇光的女人正張牙舞爪地沖著她猛撲過來。 邊撲還邊罵罵咧咧地沖著楚妙璃一疊聲地叫囂著:“你這老婆子還真是死不悔改!都被自己親兒子用裝神弄鬼的理由趕出家門了!居然還在這里厚顏無恥的行這招搖撞騙之事!” 第11章 走陰婆(6) 本來已經(jīng)被楚妙璃的表現(xiàn)深深折服的眾人萬沒有想到會突然出現(xiàn)這樣讓人猝不及防的一幕。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張牙舞爪的悍婦對楚妙璃一連襲擊了好幾下,才如夢初醒般地猛然抓住她兩只壯碩的胳膊,將她硬壓在地面上喝問:“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對楚陰姥不敬!” “楚陰姥?我呸!你們這群傻蛋,都被她給騙了!”被眾人壓得臉面蹭在泥地上的壯碩婦人滿臉惡狠狠地沖著王老板的鞋面上唾了一口。 王老板差點沒被她這一行為惡心的把今天的早餐都給當(dāng)場嘔出來。 而那悍婦卻半點都不以為意的繼續(xù)抻著脖子,扯著嗓子咒罵道:“就她那三腳貓的本事,哪里配得上你們稱她一聲楚陰姥!也不怕折了自個兒的壽!” 自發(fā)家以來,還從不曾被人如此挑釁的王老板險些沒被這悍婦的舉動給氣歪鼻子。 他惱羞成怒地沖著旁邊的小伙計就狠踹了一腳,“你是個死人??!還不把這臭婆娘的嘴巴給老子堵上!” 早已經(jīng)被王老板教訓(xùn)慣了的伙計聞言,連忙尋了塊破布用力塞進了悍婦的嘴巴里。 嘴巴被破布塞了個滿當(dāng)?shù)暮穻D“嗚嗚嗚嗚”的叫個不停,一對仿佛有火在熊熊燃燒的眼珠子更是因為情緒過于激動的緣故,差點沒就這么直接從眼眶里蹦出來。 “老婆子配不配讓他們叫一聲走陰姥姥不是你這挑撥離間的蠢婦說了算的?!痹诖蠹翌H有幾分異樣和古怪的注目中,楚妙璃一邊安撫性地揉了揉毅哥兒的小腦袋瓜,一邊用一種很是嘲弄的眼神,冷冷地注視著悍婦道。 盡管這悍婦出現(xiàn)的十分突然,但她還是在第一時間就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要知道,為了讓她能夠全心全意的照顧自己遺留下的孫兒,她所附體的這具軀殼的原主在尚未輪回以前,沒少忍辱含羞的把她與這不孝兒媳之間的諸多恩怨,毫無保留的說給她聽。 在原主的訴說中,其中,最讓楚妙璃印象深刻的是這悍婦額角上那個異常明顯的圓形凹坑。 那圓形凹坑是楚妙璃附體的這具軀殼的原主在和這悍婦就‘是否送孫子毅哥兒去寺廟’這一問題廝打時,用平日里供奉神祇的香爐砸出來的。 由于原主人老力微的緣故,當(dāng)時她雖然砸了這悍婦一個滿臉桃花開,但到底沒能讓對方受到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 因此,在轉(zhuǎn)世以前,原主還很是遺憾的就此事與楚妙璃這位她眼中的下凡仙子唏噓了一番,直言老天爺實在是太過仁慈,居然連這樣豬狗不如的畜生也愿意給她一條活路走。 楚妙璃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她既然因為任務(wù)不得不占了原主的身軀在這個世界行走,那么,自然要急原主所急,痛原主所痛。 是以,在電光石火間,她就已經(jīng)決定要給這悍婦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xùn)! 正正巧的,她此時此刻也確實很需要一只用來儆猴的雞。 眼中鋒芒一閃而逝的楚妙璃繼續(xù)看著滿眼驚疑不定的大家道:“老婆子與大家雖是初相識,但,常言道,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老婆子既然敢在這集市上豎牌擺攤,那么就自然證明老婆子確實有足夠的本事為大家排疑解惑!” 楚妙璃在說這話的時候,雙目炯炯地環(huán)視著在場所有人。 一些因為那悍婦的話,而不由自主對她又滋生出了幾分疑竇之心的圍觀者,在見到她那雙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后,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她的視線,紛紛把頭低了下來。 “而且這話又說回來了,”楚妙璃不動聲色地繼續(xù)用一種掏心窩子的口吻道,“如果老婆子當(dāng)真是個招搖撞騙的無恥騙徒,那么……剛才那位茅家娘子和她女兒的事情又作何解釋?難不成,你們還覺得剛才所發(fā)生的一切,都是老婆子與她串通的不成?” 楚妙璃的這番話還真有幾分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效果。 回想他們方才親眼目睹的那一切,大家臉上的表情幾乎是不約而同的變得慚愧起來。 確實,前來投奔親戚的茅家娘子因為無端走丟了女兒,精神失常變作乞丐流落街頭的故事在方圓數(shù)百里可謂是傳得沸沸揚揚,眼前這位楚陰姥除非是腦袋被門夾了,才會和那樣一個人串通起來哄騙他們。 而且,他們清楚的記得,當(dāng)時把茅家娘子找來的,可不是楚陰姥,而是王老板。 就在大家滿心恍然的時候,有那跟著茅家娘子一起離開的好事者手舞足蹈地朝著這邊神情激動的跑了過來,大聲告訴在場所有人——在茅家娘子以前住的房子門前的池塘里,衙門里的差爺們真的打撈出了一具被石頭和麻繩捆綁的森森骸骨! 而那身形,分明就是茅家娘子已經(jīng)失蹤多年的女兒小花兒! 這好事者所帶來的消息讓在場所有人都變得嘩然一片。 原本已經(jīng)對楚妙璃生出了幾分懷疑心理的眾人更是將充滿遷怒的目光重新轉(zhuǎn)向了被其他人壓在地面上動彈不得的悍婦。 如果不是這蠢婦滿口胡言誤導(dǎo)了他們,他們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懷疑誤會楚陰姥,并由此遭來她的不喜。 想到得罪一個走陰婆后有可能出現(xiàn)的悲催下場,大家望向悍婦的眼神不由得變得更兇殘了數(shù)分。 打從楚妙璃招魂成功就旗幟鮮明的選擇站在她這一邊的王老板則在這個時候,心領(lǐng)神會地做了一回她的捧哏。 他表情很是恭敬地用在場所有人都能夠聽得到的聲音對楚妙璃說道:“陰姥,這婦人是誰,與您又有什么淵源,她又因為什么,要這樣詆毀您的名聲,讓您難堪?” 沒想到這胖老板居然如此懂得見風(fēng)使舵的楚妙璃忍不住給了他一個充滿贊賞意味的眼神,然后才同樣用大家都可以聽得到的聲音嘆息道:“真要說起來,這還真的是家門不幸啊?!?/br> “被你們綁著的這婦人是我兒子的填房,”楚妙璃語聲唏噓,“這老話不是說過嗎?喜鵲尾巴長又長,有了媳婦忘了娘!自從這婦人進門以后,老婆子這家里就再沒有安生過。” 楚妙璃長話短說的把原主與悍婦的恩怨解說了一遍。 “老婆子這孫子雖說并非這惡婦所出,但也是我們老楚家的人,無論如何,老婆子也不會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小小年紀(jì),什么都不懂的就被這無恥惡婦給送到和尚廟里去吃齋念佛!” “以前老婆子看在兒子和這惡婦肚里孩兒的面上,不忍把事情做絕,但今日……她這行為著實是觸及到了老婆子的底線,讓老婆子實在是沒辦法再這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由著她再這么得寸進尺下去!” 楚妙璃在那悍婦有些驚疑不定的眼神中,緩緩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看上去有些古怪的,用茅草做成的小人兒出來,“你不是一直說老婆子是在裝神弄鬼嗎?那么,今兒個,老婆子就讓你嘗嘗看這裝神弄鬼的厲害!” 楚妙璃一面說一面讓王老板從那悍婦頭上取下一根頭發(fā)來。 王老板有些困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腆著個大肚子在那悍婦的虎視眈眈中,從她頭上拔下一根發(fā)絲遞給了楚妙璃。 楚妙璃沖著他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后在其他人的目不轉(zhuǎn)睛中,毫無征兆地從隨身攜帶的針囊里,順手抽出一根在陽光下閃耀著鋒芒的銀針對準(zhǔn)手中的茅草人就是重重一戳。 “唔——”那原本滿臉不屑一顧的悍婦在楚妙璃的銀針扎在那稻草人身上的瞬間,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發(fā)出一聲被破布堵住口齒的悶哼,渾身也止不住的變得痙攣起來。 而那原本鉗制著她的人們則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yīng)唬了一跳,下意識地松開了鉗制住她的手。 那悍婦乍得機會,趕忙狀若瘋虎似地扯掉自己嘴里堵塞的破布,張牙舞爪地從朝著楚妙璃所在的方向猛沖過來。 “你這該天殺的死老太婆!老娘今天和你拼了!” 王老板等人見狀,連忙大聲提醒楚妙璃小心。 楚妙璃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手上動作迅疾無比的對準(zhǔn)那茅草人又是接二連三的一頓猛戳。 “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狀若瘋虎的悍婦就如同被人點了xue道一般的猛然摔倒在地上,拼命地打起滾來。 大家噤若寒蟬的看著這一幕,沒有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口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