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老道雖然早知道自己這徒弟因為童年陰影的關(guān)系,對鬼怪一類的存在不是一般的嫉惡如仇…… 可是這小混蛋就算想要斬妖除魔,也得量體裁衣,看他這個做師傅的兜不兜得住啊! 老道在心里暗暗叫苦,同時拼命轉(zhuǎn)動腦袋瓜琢磨著徒弟折戟沉沙后的逃跑路線。 楚妙璃也沒想到這老道的徒弟行事居然會如此不按牌理出牌,本來就因為沒有找到攻略對象,做什么都投鼠忌器的她眉心一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抬袖對著小安大夫劍尖上的誅鬼符就是一拂! 她這一堪稱藝高鬼膽大的舉動,看得心里本來就虛慌得不行的老道更是瞳孔一縮。 小安大夫也沒想到楚妙璃居然連他師傅畫的誅鬼符都不怕,一時間整個人的動作都因為震驚而有所停滯,不過盡管如此,他那柄由鑄劍大師精心打造的長劍依然順暢無比地劃破了楚妙璃的衣袖,露出一截凝脂如白玉一般的肌膚來。 打從出生到現(xiàn)在還是頭一回看到女子手臂的小安大夫尚來不及將自己的目光移開,就被楚妙璃手肘靠近內(nèi)側(cè)的那一處耀眼的朱砂紅給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滿臉不可置信地抬頭去看楚妙璃的臉,嘴唇哆嗦地用幾不成調(diào)的聲音,哽咽地喚了句:“餅餅?” 險些被他一劍給刺傷手臂的楚妙璃微微挑眉,剛想要給他一個印象深刻的教訓,就被他這帶著幾許哭腔的聲音給弄愣了。 “餅餅?什么餅餅?” 她下意識的重復,還沒來得及問個究竟,那老道已經(jīng)毫無征兆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暴起,一掌……劈昏了連手中長劍都脫手掉落的徒弟,像扛麻袋一樣的扛著他,朝著他們剛剛跳進來的窗戶口,一躍而出。 當然,在離開之前,他沒忘記用很是尷尬的聲音為他們今夜的誤闖——鄭重其事的向楚妙璃道歉,同時也沒忘記承諾,以后如非必要,絕不會再主動找上門來攪了楚妙璃的安寧。 眼看著他們師徒倆個抱頭鼠竄而去的楚妙璃蹙了蹙眉心,還沒想好要不要招幾個鬼魂把他們給留下來,閣樓下面就傳來了厚重鐵鎖被人打開的聲音。 “像這樣的小鬼也只敢在你們這樣的普通人面前耀武揚威了,等我上去以雷霆霹靂一般的手段收了它,你們就會知道,像這樣的小鬼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又是多么的不堪一擊!” 伴隨著閣樓鐵鎖打開的嘎吱聲,一個充滿自負的聲音也在這個時候傳入了楚妙璃的耳朵。 楚妙璃挑了挑眉毛。 她本來是不打算與樓下那半桶水哐當響的蠢貨計較的,但對方既然要存心送上門來讓她打臉……那么,也就怪不得她了。 “大師!我們都相信您一定能把那厲鬼打得落花流水!只是,您千萬記住,要先保住我小表妹的性命吧,她可千萬不能出事??!” 這是哪怕瘸了一條腿,也死纏爛打的要仆從把他抬上來湊熱鬧的封家二少封澤卓。 知道這回馬上就要動真格兒的封老爺?shù)热艘膊患s而同的懇求正陽觀的觀主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他們外甥女(表妹)的性命。 他們這充滿關(guān)切的話讓正陽觀的觀主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出自肺腑的感慨,直言那位顧小姐也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分,居然能夠遇上這么一家全心全意為他們著想的親人。 在這樣鬧哄哄的你來我往中,大家終于踩著吱嘎作響的樓梯,正式來到了二樓拐角處,看到了那坐在梳妝鏡前怔怔出神的絕色少女。 ……她又美了。 看到外甥女那張臉的封氏幾乎是下意識的在心里浮現(xiàn)了這樣一個認知。 ……也越來越勾人了。 同樣在心里如斯感慨的封老爺和封澤華忍不住用看金礦一樣的眼神,從頭到腳地來回打量楚妙璃。 ……也不知道茹娘它還附?jīng)]附在小表妹身上。 看到楚妙璃那張臉就忍不住想流哈喇子的封澤卓躲在正陽觀觀主的身后,眼睛充滿癡迷的望著對鏡梳妝的絕色美人。 既想要她回眸一顧,又怕她再次流出可怕的血淚來恐嚇他。 在這糾結(jié)中,封澤卓并沒有發(fā)現(xiàn)在他心中已經(jīng)成為護身符一樣存在的正陽觀觀主在看到他表妹的真實容貌后,眼睛里散發(fā)的……堪比餓狼一樣的貪婪目光。 楚妙璃附體的這具軀殼的原主顧采薇因為從小就長得容色逼人的緣故,為了待價而沽,也為了一鳴驚人,封老爺就從沒有讓她出過門——她的美名也是因為封澤卓那次醉酒,才影影綽綽的傳入了泯水縣百姓們的耳朵里,至于她到底美成了什么模樣,泯水縣的百姓并沒有概念。 正陽觀觀主也是個見不得漂亮女人的色中惡鬼,如今乍然見了楚妙璃這樣的絕色美女,他如何把持的?。?/br> 幾乎是短短一彈指的功夫,他就想出了一個又一個把楚妙璃弄到手的歪主意! 在最初的癡迷和垂涎后,他很快擺出一副嚴肅異常的表情說道:“難怪二少會被顧小姐魅惑的直接從二樓跳下去!原來,她竟是被一只吃人不吐骨頭的艷鬼給附了身!” “艷……艷鬼?”封家人磕磕巴巴地重復。 封澤卓更是滿臉的茫然之色,“不是茹娘嗎?前不久和我說話的,分明是彩繡樓里的茹娘吧……我記得她的聲音……” 封澤卓這話并不是隨口胡謅。 彩繡樓里的茹娘在恩客們中間,由來是以那把足以繞梁三日的嗓子為名。 “二少,你口中的茹娘就是一只艷鬼,”正陽觀觀主一邊言之鑿鑿的說,一邊用垂涎三尺的眼神給楚妙璃脫衣服,“好在那艷鬼附身的時間不長,只需貧道從頭到尾的好好為令表妹治上一治,相信她很快就能夠恢復如初了。” 正陽觀觀主的話讓封家四口不約而同的長吁了口氣,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對著前者感激萬分的行了一禮,直說:“一切就都拜托給道長了?!?/br> 正陽觀觀主志得意滿地摸了摸下巴上的三尺胡須,滿臉冠冕堂皇的繼續(xù)用為封家四口考慮的溫厚嗓門表示:他很擔心待會兒斗法的時候,刀劍無眼,會波及到他們這些無辜的人,讓他們暫且退避到閣樓下去,等到他把一切都處理妥當后,再上來檢驗最后的結(jié)果。 “你們放心,貧道一定會好生‘關(guān)照’顧小姐,保證你們再見到她的時候,她連一根汗毛都沒掉?!?/br> 除了少了女兒家那至關(guān)重要守宮砂。 至于他的徒子徒孫們當然不需要離去,平時沒少在道觀密室里開無遮大會的他很樂意讓他們留下來也分一杯羹。 對于正陽觀觀主的體貼封老爺十分感激,他不疑有他的再次對前者表達了他們?nèi)业母屑ぶ?,然后頭也不回的帶著家人朝著樓下走去。 期間,封澤卓不肯走,要一直守在這兒,被封老爺一個凌厲非常的眼神給震老實了。 楚妙璃是個眼睛里摻不得半點沙子的人,她一看正陽觀觀主那色欲熏心的神態(tài),就知道他葫蘆里賣得什么藥。 眸底銳光一閃而過的她放下自己手中的桃木梳,用一種極其緩慢地動作把自己那張美得足以讓天上的月亮都為之黯然失色的容顏轉(zhuǎn)向了眾人。 “封哥,這臭道士不是好人,意圖對我附身的這具軀殼圖謀不軌,你確定要放我一個人留在這里嗎?” 與之同時,她那如泣如訴的目光也直勾勾地定格在了已經(jīng)準備掉頭帶著家人和仆從往外退去的封老爺身上。 “你……你剛剛……剛剛喚我什么?” 陡然覺得芒刺在背的封老爺下意識回頭,就與那雙異常熟稔的漂亮鳳目對了個正著。 他面部表情因為不可置信而劇烈抽搐了兩下,一個塵封已久的名字幾乎條件反射地就要脫口而出。 而他這驚駭欲絕的反應(yīng)也成功的讓楚妙璃露出了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 “封哥啊,我當然是喚你封哥啊!這世上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會這樣叫你呢?” 楚妙璃含羞帶怯地用一雙充滿深情款款的眼睛看著整個人看上去隨時都可能暈厥過去的封老爺,“封哥,這么多年不見,你想我了嗎?” 第49章 地府鬼(8) 安長毅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師傅臨時歇腳的破廟里。 他滿頭黑線的抽了抽嘴角,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他盤腿坐在破蒲團上的師傅已經(jīng)一臉理直氣壯地搶先開口了。 “毅兒啊,不是師傅要存心和你唱反調(diào),實在是那艷鬼看上去眸正神清的,怎么瞧都不像是個做盡壞事的惡鬼啊……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喊打喊殺……師傅也是怕你犯錯誤,才會把你敲昏了帶回來啊?!?/br> 安長毅因為心里藏了事兒的緣故,已經(jīng)懶得在和自家?guī)煾涤嬢^這微不足道的小事——反正,他剛拜入老道門下的時候,也沒少被他偷襲,早就習以為常了——他臉上表情很是鄭重地看著自己師傅說道:“師傅……那艷鬼……不,是那姑娘到底是好是壞,我們暫且放在一邊,我們眼下的當務(wù)之急是……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我那已經(jīng)失蹤多年的師妹餅餅!” 老道目瞪口呆的看著安長毅,“你怎么會突然這么認為?” “我記得當年您讓我把保和堂開到泯水縣來的時候和我說過,我能夠在這里找到我的師妹餅餅!那么……您覺得……今天我們在封家閣樓里看到的那個女……”安長毅心中絞痛的根本就沒辦法把那個‘鬼’字吐出口,“那個女孩兒,是不是我的師妹餅餅!” “我的確說過這樣的話,也很肯定這泯水縣確實是你找回你師妹餅餅的唯一途徑……可是……可是你怎么就能夠斷定她就是你的師妹呢?你別忘了,她是九世善人投胎,即便是再被邪祟巧施鬼祟伎倆奪了命格,也不該……也不該淪落到成為一只艷鬼的地步?!?/br> 要知道,艷鬼對任何女性而言,都是莫大的羞辱和嘲諷。 正常女性若非受盡了那見不得人的苦楚,根本就不可能在離開人世后,蛻變成一只專門靠吸取男人陽氣而勉強存活于世的艷鬼。 “我也知道我不該那么猜……可我確實在它身上瞧見了……瞧見了只有我?guī)熋蔑烇灢庞械奶ビ洝菢拥奶ビ浫f中無一……我很肯定……我……不行!我得再去看看!我得去找它問個究竟!”安長毅越想心里越亂得緊,等到后來,干脆從那吱嘎作響的破舊木床上一躍而起,再次朝著封宅所在的方向疾奔了過去。 好不容易才趁著那艷鬼沒注意,把自己和徒弟撈出來的老道哪里肯放安長毅走,直接撿起地上的一根雞骨頭,對著安長毅的腦袋又砸了過去! “師傅你怎么又——”安長毅氣急敗壞地轉(zhuǎn)過來咆哮了聲,再次‘撲通’一聲暈倒在黃土地面上。 “唉呀,”老道嘆了口氣,“毅兒啊,我看你為了找你師妹,真的是找得整個人都有些瘋魔了?!?/br> 他一邊搖頭嘆息,一邊拍拍自己破道袍上的灰塵,站起身走近自己徒弟。 “你也別怪師傅攔著你不讓你去找那……那位小姐……實在是那位小姐身上的鬼氣已經(jīng)到了一種駭人聽聞的地步了!這樣的艷鬼,最少也有近千年的道行……它怎么可能會是你的小師妹餅餅?zāi)???/br> 老道將被他一雞骨頭砸昏的徒弟扛麻袋似的扛到肩上,重新把他扔回了吱嘎作響的木床上,望了望已近破曉的天空,繼續(xù)盤腿打起坐來。 原本,他是不需要守在徒弟房里的,可是他們今兒個才得罪了一位道行異常高深的千年艷鬼……誰知道她在料理了那群攪她清凈的小雜碎后,會不會找上門來報復他們師徒兩個呢? 在老道滿心憂愁的時候,封宅閣樓里的所有人,都被楚妙璃那句飽含深意的“封哥”給鎮(zhèn)住了。 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以為,楚妙璃的這一聲封哥,叫的是她的二表哥封澤卓。 直到大家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從始至終都定格在封老爺?shù)纳砩弦院?,大家才滿臉恍然大悟的意識到……她叫的居然是她的姨父封老爺! 封氏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瞧中了封老爺這支潛力股,并且費盡心機把她抓到了手。 而她最恨的就是別的女人覬覦她的男人——也不管她的男人究竟有沒有她所以為的那樣吃香。 “好啊!我就知道你們肯定有一腿!看看!看看!現(xiàn)在狐貍尾巴漏出來了吧!虧你還紅口白牙的糊弄我,說要把這小狐貍精給獻給大寧府城的老大——” 啪! 封老爺一個半點都不留情面的耳光重重的扇在了自己結(jié)發(fā)妻的臉上。 他面色鐵青地用力一腳將她蹬倒在地,“不會說話就閉嘴!你不開口沒人把你當啞巴!” 封澤卓見此情形,也連忙插口道:“娘,你誤會了!我敢跟您保證,采薇表妹絕對和爹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就眼下這情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yīng)該是又被別的女鬼……給附身了!” “老……老爺你怎么能這樣對我?”仰倒在地上的封氏滿臉不可置信的一邊捂住自己火辣辣的面頰,一邊努力仰著頭去看自己的丈夫封老爺,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打她的臉! “那是因為你欠打!”封老爺臉色異常難看地沖著長子使了個眼色,封澤華會意地點了點頭,吩咐兩個粗使婆子上前來,把封氏從閣樓上拖下去。 封氏卻執(zhí)意不從,她渾然不顧自己平日里拼命維持的主簿夫人派頭,又抓又撓地將那兩個粗使婆子趕離了自己身邊,“今天沒弄清楚你們兩個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以前,你休想我就這么離開!” 她一邊說,一邊用充滿懇求的眼神看著滿臉尷尬的正陽觀觀主說道:“還請大師盡快幫我們收了這蠱惑人心的孽鬼!莫要再讓她留在這人世間禍害我們這些無辜老百姓了!” 正陽觀觀主雖然吃的是抓鬼除妖這碗飯,可實際上,他就是個連三腳貓功夫都沒有的假神棍! 如果這顧家小姐只是假附身還好,憑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他總能把這樣一朵嬌花摘到手,可對方剛才那句充滿詭譎之氣的封哥和封家二少那言之鑿鑿的補充……委實讓正陽觀觀主心里有些著慌。 不過,他又不好在主顧面前xiele勁頭,畢竟,他還要帶著自己的徒子徒孫在這泯水縣城混下去呢。 因此,他勉強振作精神,從背后拔出那柄一向用來充作擺設(shè)的桃木劍,手臂微微有些發(fā)抖地對準了楚妙璃。 楚妙璃微微上挑的鳳眸眸底閃過了一抹不屑之色。 她重新把溫柔似水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封老爺身上,“封哥,我們都這么多年沒有見面了,你確定要用這樣一種……讓我傷心欲絕的方式款待好不容易才能夠再次與你相見的我嗎?” 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會從自己的遠房外甥女口中聽到這樣一聲“封哥”的封老爺強忍住尿褲子的沖動,在妻子封氏虎視眈眈的注視中,勉強做出一副還算鎮(zhèn)定的表情,帶著幾分不可思議和試探性地顫聲問道:“你……你真的是……是……蓮兒嗎?是……是曾經(jīng)住在我隔壁方家的小女兒嗎?” “除了我還能有誰呢?”楚妙璃抿嘴微笑,“封哥,我可是費了好大勁兒,才擠掉了那個叫茹娘的女鬼,進入這具軀殼與你再續(xù)前緣的,你……不會不歡迎我吧?” “……”總算體會了一把小兒子心里滋味的封老爺就仿佛被人猛然往嘴里硬灌了一碗啞藥似的,徹底喪失了語言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