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老爺因?yàn)槌D昝τ诳瓶寂e業(yè),累傷了身子骨兒,雖然經(jīng)過大寧府城惠民醫(yī)館的齊二老爺診治,已經(jīng)有所好轉(zhuǎn),但是卻注定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屬于自己的孩兒了!” 原主的奶娘在和楚妙璃等人說起這樁往事時,聲音很是哽咽。 “因此,老爺夫婦當(dāng)年,確實(shí)是真心實(shí)意的把小姐您當(dāng)做他們的親生孩兒一樣疼愛教養(yǎng)的,只可惜……天不假年……如果他們現(xiàn)在還活著的話,小姐您斷不會遭受如此委屈的?!?/br> 總算從奶娘的口中弄清楚了原主身世的楚妙璃心中頗為唏噓,特別是在她知曉原主養(yǎng)父的身體狀況還是來自于原主生父的診斷時,更是覺得這世間巧合離奇之事,莫過于此了。 在送走了一心為自家小姐找到了真正家人而滿心歡喜的奶娘鬼魂以后,楚妙璃的目光重新落到了地上的封家四口身上。 “師妹,得饒人處且饒人,不管他們曾經(jīng)對你做過多少壞事,他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得到了他們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你……你……”以為封老爺父子三人是被自己師妹驅(qū)鬼所殺的安長毅一看自己師妹這表情,幾乎緊張的沒當(dāng)場跳將起來。 他雖然在玄門一道上只是個讓自己師傅鄙薄不已的半吊子,但該有的常識還是懂的……這驅(qū)鬼殺人的事情……不論從哪個角度上來說,都是一件有損功德的事情,如今他好不容易與自己的小師妹重逢,如何能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師妹因?yàn)閳蟪鸲呱闲奥贰?/br> 楚妙璃一聽他這話,就知道他這是誤會了。 如今看安長毅分外順眼的她言簡意賅的給安長毅講述了一下封家父子的真正死因,然后才看著神情渾噩瘋癲的封氏說道:“放心吧,我對他們并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而且,我既已決定跟你一起回大寧府見我的生父,那么,自然也該和他們做個最后的了斷。” 楚妙璃一面說,一面低頭去看腳底下的那三具被方蓮兒等厲鬼抓撓啃咬得慘不忍睹的尸體,“你們說,我說的對嗎?” 伴隨著楚妙璃的這一聲詢問,封老爺、封澤華、封澤卓三人的鬼魂悄無聲息的從它們的軀殼里幽凄凄、悲慘慘的飄了出來。 第54章 地府鬼(13) 如果這世間有后悔藥的話,恐怕封家父子會愿意用自己的所有去換取! 只為了不招惹眼前這披著羊皮的煞星。 因?yàn)槌盍У膹?qiáng)制性召喚,不得不從自己尸身中飄出來的封老爺?shù)裙砜粗鴿M臉?biāo)菩Ψ切Φ某盍?,渾身不受控制的打起了哆嗦?/br> 盡管它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鬼,但是楚妙璃慢條斯理坐在梳妝臺前,冷眼旁觀著它們被其他厲鬼追殺啃咬抓撓的場景,還栩栩如生的烙刻在它們的腦海里,半刻都不曾忘記。 楚妙璃饒有興趣地看著它們那帶著三分仇恨七分恐懼的眼神,半晌,才慢悠悠地開口說道:“你們會落到如今這個下場,也算是自作自受,我想,對于這一點(diǎn)……你們應(yīng)該沒什么異議吧?” 封老爺三人不約而同的連連搖頭,迭聲表態(tài)說:它們絕無半點(diǎn)異議。 封澤華更是強(qiáng)忍住滿心的憤恨,要多卑躬屈膝就有多卑躬屈膝地說道:“采薇表妹,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小瞧了你,還請你能夠大發(fā)慈悲、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br> “高抬貴手,放你們一馬?”楚妙璃語帶嘲弄地重復(fù):“如果你們真的想要我放你們一馬的話,那么就不會直到現(xiàn)在還藏匿在自己的軀殼里,逗留不去了。” 楚妙璃這半點(diǎn)不留情面的話讓封家父子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異常緊張起來。 “……采薇表妹恐怕是誤會了……”封澤華一臉干笑,“我……我們怎么……怎么可能會……” “我知道你們做夢都想要變成厲鬼找我報仇!只可惜,你們這回注定要失望了。” 楚妙璃唇角緩緩勾起了一抹有些愉悅的笑容。 “你們的死因縱然與我驅(qū)鬼有關(guān),但絕大部分緣由,還是源自于你們的同室cao戈……如果你們在面對茹娘母子等厲鬼的攻擊時,能夠保持絕對的冷靜,相互扶持著一起對抗,那么……即便是我,為了不沾染沒必要的因果,也不會輕易對你們下死手……” 楚妙璃在封家父子青灰僵硬的面色中,心情大好的繼續(xù)說道:“所以……變成厲鬼對你們而言,與癡人說夢,幾乎沒什么區(qū)別?!?/br> “……”在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鬼以后,確實(shí)打過這主意的封老爺父子如同石化一般的呆滯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它們才如同剛剛從夢中驚醒一般,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一口一個的它們絕不敢這么想,讓楚妙璃千萬別誤會。 封老爺更是徹底放下了自己一直端著的架子,苦苦哀求著楚妙璃送它們上路,直言它們已經(jīng)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很愿意現(xiàn)在就去地府接受它們應(yīng)得的審判。 由于安長毅這個攻略對象的緣故,楚妙璃已經(jīng)成功擁有了在這個世界上盤桓下去的資格。 因此,她當(dāng)然不需要再像剛來時那樣畏首畏尾的生怕被這一方世界的天道給驅(qū)趕出去。 面對封老爺?shù)倪@一番請求,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了句:“希望你們下輩子能夠好自為之。” 緊接著,就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中,動作很是行云流水的將鬼氣森森的鬼門關(guān)從虛空中一把硬拽出來了。 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會變成一只井底蛙的邋遢老道在神情呆滯了片刻后,臉上表情很是一言難盡地望著自己的關(guān)門弟子,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夠聽得到的聲音說道:“毅兒啊毅兒,不是師傅我說你,就目前這情形來看,恐怕你這輩子都注定要夫綱不振了……” 安長毅目光難掩癡迷之色地望著楚妙璃,同樣用只有他們師徒倆才能夠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對此……我甘之如飴?!?/br> 相較于邋遢老道和安長毅那事不關(guān)己的從容,封家父子在見到那鬼門關(guān)時,心中的惶恐顯然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盡管它們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變鬼的事實(shí)……但是它們依然不受控制的有一種拔腳欲逃的沖動。 ——這幾乎是每一個新生鬼魂的本能。 不過楚妙璃怎么可能就這么放任它們逃走,甚至在將來為禍一方?! 因此,在封家父子的彷徨不安中,她幾乎是用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說道:“即便是以我的能耐,也無法做到時刻開啟鬼門關(guān),你們現(xiàn)在不進(jìn)去,以后再想進(jìn)去可就難了!” 她一面說,一面用一種幸災(zāi)樂禍地口吻又道:“而且,你們也別以為留在這陽世間是一件好事,要知道像你們這種沒有辦法蛻變成厲鬼的新生鬼魂,在陽世間的時間待得越長,就越容易灰飛煙滅,等到那個時候,別說是投胎了,就連這尋常鬼魂都做不了了?!?/br> 楚妙璃的話險些沒把封家父子給嚇了個魂飛魄散,它們再不敢有絲毫逗留,爭先恐后地朝著鬼門關(guān)開啟的方向狂飄而去。 封澤卓雖然害慘了他母親封氏,但不可否認(rèn),他對他母親確實(shí)存著一份心。 在臨離開之際,它眼巴巴的看著楚妙璃,希望她能夠看在他們好歹養(yǎng)了她幾年的份兒上,好生照顧一下它已然變得有些瘋瘋癲癲的母親。 面對封澤卓這臉大如盆的請求,楚妙璃笑得輕蔑而諷刺,“難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天真的以為我是個以德報怨的人嗎?” 封澤卓啞然,隨后在楚妙璃那令人無法逼視的凜冽目光中,帶著滿心的不甘和苦澀,追隨著自己父兄的腳步,一股腦兒的扎入了那已然緩緩閉合的鬼門關(guān)中。 封家父子陸續(xù)離去后,邋遢老道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面帶疑惑地望著楚妙璃問道:“顧大師,我記得這徘徊陽世間的新生鬼魂,只要不被地府中的鬼差抓到,那么隨著逗留時間的延長,應(yīng)該是越來越強(qiáng)大才對,怎么到了你這里反倒……” “我是騙它們的,”楚妙璃面不紅氣不喘地說:“對封家父子這樣豬狗不如的畜生,我們根本就沒必要跟它們講任何道義,即便是欺騙它們,那也是它們的榮幸?!?/br> “……”被楚妙璃這堪稱理所當(dāng)然一樣的謬論給噎了個正著的邋遢老道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句“還真真是人不可貌相”,緊接著又偷瞄了眼自家的關(guān)門弟子,再次在心里為他掬了把同情的眼淚。 畢竟,在邋遢老道看來,像顧大師這樣行事亦正亦邪的妻子,可不是隨便哪個男人都承受得起的。 楚妙璃對于這封宅并無甚留戀之處,在簡單的拾掇了兩件衣物后,就要和安長毅以及邋遢老道離開。 不過,在走之前,她沒忘記給原主燒上三炷香,把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以及封家四口的結(jié)局告訴前者,即便她清楚的知道,對方已經(jīng)徹底灰飛煙滅,永遠(yuǎn)都感知不到她所做的一切也一樣。 對于楚妙璃燒香的行為安長毅師徒倆個并沒有刨根問底,他們直覺把她的這種行為當(dāng)做了對顧氏夫婦的一種道別。 整顆心都牽掛在楚妙璃身上的安長毅在楚妙璃燒完香以后,更是用一種近似于許諾的口吻,很是鄭重其事的告訴楚妙璃:他以后一定會好好待她,讓她安心和他一起離開。 楚妙璃對于安長毅這種堪稱不自量力的保證十分感動,她知道對方是在變相的用這樣的方式寬她的心。 因此,她順著安長毅的口風(fēng),很是感謝了他兩句。 本來就對楚妙璃充滿好感的安長毅在聽了楚妙璃的話以后,忍不住在臉上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fù)的笑容。 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他剛才說那句話的時候,心里有多緊張又有多羞恥…… 須知,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可是連給自家小師妹提鞋都不配啊,更遑論去厚著臉皮說什么保護(hù)她、待她好了。 為了在自家小師妹面前彰顯一下自己的能耐,安長毅很快就找來了一輛看上去還算過得去的四輪帶廂馬車,請楚妙璃坐了上去。 早已經(jīng)呆夠了這封宅的楚妙璃最后望了眼那跪坐在閣樓上,低頭渾噩啃咬自己丈夫頭發(fā)的女人,神色很是漠然的將馬車的車窗簾子給放了下來。 楚妙璃知道,今日一走,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踏上這塊足足毀了原主兩輩子——甚至害得她徹底魂飛魄散的土地。 楚妙璃一行在官道上足足走了大半個月,才終于到達(dá)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大寧府。 齊家的老管家親自帶了府里的下人來接他們。 當(dāng)老管家從安長毅的介紹中得聞楚妙璃的身份時,他的眼淚幾乎是當(dāng)場就下來了。 “好好好,姑爺您可算是把小姐給找回來了!老爺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心里該多高興呢!”老管家一面用袖子擦眼淚,一面帶領(lǐng)著一眾小廝給邋遢老道磕頭,感激邋遢老道對他們家姑爺和小姐的照顧。 倘若是從前,對于他們的磕頭,邋遢老道說笑納也就笑納了,現(xiàn)如今,他可沒那么大臉再這么干了。 連忙親自把老管家等人強(qiáng)行從地面上拽起來,直說不用多禮、不用多禮。 老管家雖然心中疑竇,但也沒表露出來,而是迫不及待的引領(lǐng)著大家回齊家去看如今齊家名義上的主人齊二老爺。 齊二老爺雖然已經(jīng)瘋得不成樣了,但這老管家卻是個忠心耿耿的。 在安長毅跟著邋遢老道扎根泯水縣城,到處走訪尋找自家小師妹兼未婚妻蹤跡的時候,坐守大本營的他幾乎可以說是在把主家當(dāng)成自己的眼珠子一樣看待,因此,楚妙璃他們在見到齊二老爺?shù)臅r候,他雖然神智糊涂,但卻衣冠整潔的看著就讓人忍不住對他生出幾分好感來。 自從瞧見自家小姐歸來,那眼淚就沒停過的老管家哽著喉嚨,湊到齊二老爺身邊對他說:“老爺,您快看呀,您快看看誰來了!” 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了大半的齊二老爺木著一張臉在老管家地耐心哄勸中,慢慢抬頭,一雙渾濁不堪的眼睛與楚妙璃那雙熠熠生輝的鳳目緩緩對上了。 望著這樣的齊二老爺,楚妙璃心中忍不住滋生出了幾分惻然的情緒。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齊二老爺如今也才四十出頭吧,可如今瞧著,跟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老爺,您認(rèn)認(rèn)人,您快認(rèn)認(rèn)這是誰!”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家老爺給哄抬起了頭的老管家繼續(xù)用很是激動的聲音說道。 齊二老爺嘴唇囁嚅了兩下,掙扎著從太師椅上直了直自己的背脊,楚妙璃心頭一動地上前一步,握住了他干枯溫暖的手,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對方一句磕磕絆絆的“這是我家的小餅餅”已經(jīng)脫口而出了。 齊二老爺?shù)脑捵屧趫鏊腥硕紳M心震動。 邋遢老道更是捊著山羊胡,感嘆連連,“這除了父女連心外,也沒什么能解釋的了。” 因?yàn)閾?dān)心齊二老爺情緒過于激動,耗損了本就孱弱不堪的身子骨,父女倆在說了一會兒話后,做父親的就被齊宅的老管家給又哄又騙的重新帶回他寢臥休息去了;做女兒的,被她的未婚夫安長毅帶到了她生母齊二夫人常年跪經(jīng)乞求她能夠平安歸來的佛堂里。 一進(jìn)佛堂,楚妙璃就嗅聞到了一股格外刺鼻的血腥氣,她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下意識地翻開了供桌上的一本手抄佛經(jīng),那褐紅色的字跡刺目非常的幾乎讓她當(dāng)場落下淚來。 安長毅見此情形,也忍不住喉頭有些哽咽,“師妹,你道師母她年紀(jì)輕輕,為什么會過早亡逝?我告訴你!這就是原因,這就是她過早亡逝的原因!” 第55章 地府鬼(14) 刺血抄經(jīng)。 在聽了安長毅的話以后,楚妙璃的心頭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浮現(xiàn)出了這樣四個字。 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動容和惻然,在剎那間襲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讓她整個人都不由得為之戰(zhàn)栗起來。 楚妙璃不敢想象…… 不敢想象齊二夫人心里到底有多痛苦有多煎熬,才會用這樣一種對深閨婦人而言,堪稱慘烈的方式,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去祈求滿天神佛,只為她的女兒能夠重回她的身邊。 只可惜…… 她的愿望注定只是一場空了。 回想已然灰飛煙滅的原主,楚妙璃的眼眶不受控制的隱隱有些發(fā)紅。 安長毅把這些告訴楚妙璃,并不是為了讓她傷心難過的。 眼見著楚妙璃眼眶里有淚水潸然而下的他,頓時整個人都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他剛想要好生勸慰楚妙璃兩句,讓她不要再為過去的事情傷懷——而他的師母,她的母親也未必樂見于此——剛剛才把齊二老爺哄睡了的齊家大管家已經(jīng)步履匆匆地從外面走進(jìn)來了。 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必然有要事發(fā)生的安長毅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開口問道:“齊伯?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