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玄士之中強者為尊,作為漠州玄士中的第一人,北宮長毅老早就把這支隊伍的指揮權(quán)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天性謹(jǐn)慎,除非腦子被門夾了,否則絕不可能把自己的安危交托到別人的手中。 北宮長毅等人這次對上的是一只沒有思考能力,全憑本能行事的干尸。 他們聚眾出城后,正正巧的瞧見那干尸趴在漠州城外的護(hù)城大陣上,耀動著眼眶里象征著活性的小火焰,動作機(jī)械而呆板地啃得不亦樂乎。 在它不遠(yuǎn)處,全是些兩股戰(zhàn)戰(zhàn)的城門卒。 不過那些城門卒雖然怕干尸怕得要死,但是卻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zé),依然在不停地往護(hù)城大陣的核心所在投放一塊又一塊黝黑無比的玄石。 這些玄石可以幫助玄士修煉,十分珍貴。 城門卒的首領(lǐng)見北宮長毅他們過來,連忙一臉喜出望外地小跑過來迎接,向漠州知州行禮。 他們只是普通人,自然無需向玄士那套理論看齊。 漠州知州對于他們的盡忠職守很是滿意。 他不止摸著長髯,語氣十分溫和地勉勵了他們幾句,還令下人端了滿滿一盤銀兩上來,以作嘉獎。 在對那些城門卒加以安撫鼓勵后,大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瘦骨嶙峋的干尸身上。 那干尸毫無思考能力,當(dāng)然不知它的末日已近在咫尺,此刻的它還在張牙舞爪地沖著北宮長毅等人咆哮,一副要擇人而噬的猙獰模樣。 漠州常年出妖物,像這樣瘦骨嶙峋的干尸眾人也不是頭回見,再加上人多力量大的關(guān)系,盡管那干尸反抗得異常激烈——就連北宮長毅也險些在與它的打斗中受傷——但到底還是被大家打散了眼眶里不住翻卷的火焰,變成了一具死尸。 有關(guān)干尸的此種下場,大家并不感到意外。 因為這到底不是濕尸,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玄士們而言,只需多花費一點時間,就能夠輕松解決。 眼看著那干尸悄無聲息湮滅在他們面前的王小三極為得意。 他才成為玄士沒多久,性情十分跳脫。 因此,在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著究竟要如何處置這具干尸的時候,唯獨他,滿臉嘚瑟的走近那干尸,試圖在它腦袋上跺踩個一兩腳,以徹底消除一下,他對漠州出現(xiàn)了干尸的恐慌之情。 王小三與北宮家打交道的時間長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對北宮長毅的meimei北宮嬋娟,動了些不可言說的心思,此番他在北宮嬋娟的面前丟了大人,當(dāng)然要想方設(shè)法的找補回來。 豈料,在他靠近那干尸時,那干尸居然突兀暴起,一口朝著他腳踝處猛咬過來。 王小三見狀,忍不住沖著北宮長毅所在的方向,大叫救命。 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北宮長毅見此情形,連忙,從自己背上拔出一根長矛,對著干尸的喉骨就重拋了上去! 他這一擊來勢洶洶,又夾雜著精純法力,那干尸自然被他釘了個正著——沖著王小三腳踝大張的口齒也發(fā)出一聲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咔嚓聲,重新頹廢無比的合上了。 死里逃生的王小三“啊啊啊啊”地狂叫了半晌,才宛若從夢中驚醒般,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北宮長毅面前,對著他深深一揖,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北宮長毅揮了揮手,一面讓他不要將此小事放在心上,一面表情格外凝重地望著漠州知州道:“大人,剛剛我們明明打散了這干尸的眼火,它怎么還能夠復(fù)生過來害人?” 其他玄士也在旁邊紛紛點頭,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尤其是王小三,他可是倒霉催的在鬼門關(guān)外繞了一圈。 漠州知州與北宮長毅本來就可以算得上是忘年交,他滿臉苦笑地開口道:“在這漠州城的玄士中間,你北宮長毅敢認(rèn)第二,無人敢認(rèn)第一,如果本官所料不差的話,你心里定然已經(jīng)有底,但是,又不好說出來罷?” 北宮長毅被漠州知州這一針見血的話,說得面色微變,他摸了摸鼻子,語氣帶著幾分抱愧地說道:“還要叫大人知曉,我也不是存心隱瞞,只是,我的猜測委實有些太過匪夷所思了!” 北宮長毅在大家充滿不解的目光中,凝神續(xù)道:“干尸并無思考能力,能夠指使它詐死害人的,除了濕尸以外,在場諸位覺得,還能有誰?” “……居然真的是濕尸!”心中同樣有了幾分猜測的漠州知州,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的表情充滿著驚駭欲絕的味道。 被北宮長毅一句“除了濕尸,還能有誰”駭?shù)么竽X一片空白的玄士們在聽了漠州知州充滿恐懼的話后,才勉強找回了些許理智,抖顫著嗓音問道:“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濕尸五百年難出一回,咱們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漠州,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濕尸出沒的地方啊!” 要知道,與人無異的濕尸極好享受,在場玄士即便是想破腦袋瓜,也想不明白,對方為什么會定居到這樣一個地方來。 “不管像不像,這濕尸出現(xiàn)了卻是不爭的事實……”漠州知州在長吁短嘆了一陣后,臉上表情很是無奈地摸著他那一把愛逾珍寶的長髯道:“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盡快把它從茫茫人海中挖出來,否則……只怕整個漠州都會毀在它的手里!” “大人,可我們就算想找也無從找起呀!這濕尸表面瞧著簡直與人類毫無分別,我們總不能見著一個人就喊打喊殺的懷疑他是濕尸吧?”在眾多玄士中,有人愁眉苦臉的說出了自己的擔(dān)憂。 其他玄士也是一副被提醒了的模樣,眼巴巴的望著漠州知州,希望他能琢磨出一個上好的解決之道來。 漠州知州能夠成為一州之主,自然也有他的獨到之處,在大家充滿詢問和焦灼的目光中,他強打起精神道:“等回知州衙門后,我就會給京城相熟的朋友寫信,讓他們?nèi)J天監(jiān)幫我去求幾個上等的尋尸鈴送來,以備我們查詢那濕尸的蹤跡……不過,在此之前,漠州城百姓們的安危,還請你們多多擔(dān)待!” 漠州知州一面說一面對著北宮長毅等人,以這滿城父母官的身份,深深地行了一禮。 北宮長毅因為漠州知州與他父親的關(guān)系,避開了這一禮,不過,他也沒有忘記給漠州知州助拳。 “大人何必向我們行如此大禮,常言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漠州是我們的家,我們當(dāng)然有責(zé)任也有義務(wù)保護(hù)它不被邪祟肆虐!” 其他玄士也都紛紛點頭,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樣。 漠州知州對于北宮長毅的行為滿心感激,他不著痕跡的對北宮長毅點了點頭,又與在場眾玄士說了些貼心貼肺的話,才讓在場的城門卒拖著那具干尸的尸骸焚燒了。 那些城門卒已經(jīng)不是頭一回給漠州知州處理這等收尾事宜,因此做起事來自然分外熟稔。 等到那干尸徹底化為灰燼后,在場玄士紛紛接了漠州知州發(fā)給他們的信炮,拱手告辭。 漠州城很大,如果沒有這信炮通知,即便是有人發(fā)現(xiàn)了那濕尸的蹤跡,也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集合起來。 如今有了這信炮就不同了。 正所謂,一支穿云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有了這信炮,不論誰發(fā)現(xiàn)濕尸的存在,只需一炮,就能夠通知到所有人。 北宮長毅因為已經(jīng)在自己母親跟前承諾過要再抓幾頭漠虎狼回去,所以,在大家陸續(xù)告辭離開后,他特意叮囑王小三,讓后者和他一起留下來,再獵個幾頭漠虎狼去向母親交差。 王小三與北宮家的關(guān)系十分密切,自然知道北宮長毅的母親印氏是個什么脾性,一聽這話就知道北宮長毅是想要他打掩護(hù)的王小三連忙放下心頭最后一點余悸,笑容滿面地點頭應(yīng)承下來。 因為要抓漠虎狼,北宮長毅和王小三一直忙碌到天色昏沉才回得家。 值當(dāng)此時,一腔慈母心懷的印氏已經(jīng)扶著門框,踮著腳尖翹首以盼了。 看到兒子扛著七八頭漠虎狼歸家的她忍不住在臉上露出一個充滿歡喜的表情,“啊呀呀,今兒個怎么這么多?!” 聞訊從屋里急急走出來的北宮嬋娟也狠狠的松了口氣,對著自己兄長露了個笑臉。 “大概是冰雹下得狠了的緣故吧,我們過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很多漠虎狼都蔫耷耷的,半點都提不起勁頭來,”北宮長毅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哄騙著自己的母親,“我和小三都沒怎么認(rèn)真,就一氣兒逮了這么多回來!” “這是老天爺賞飯吃,你和小三有福!”印氏愛不釋手地看著還扛在自己兒子身上的漠虎狼,一疊聲兒地讓他趕緊送到廚房里去。 北宮嬋娟在旁邊自告奮勇地對北宮長毅說:“哥,我來幫你拿!” 兄妹倆進(jìn)得廚房后,北宮嬋娟壓著嗓子問自己的兄長,“哥,城外那干尸……” “別擔(dān)心,已經(jīng)除了!”一眼看穿meimei心思的北宮長毅一邊放下肩頭的漠虎狼,一邊干脆利落地說道。 “除了就好,除了就好!”北宮嬋娟長舒了一口氣,又問:“對了,哥你有沒有受傷?” 北宮長毅搖頭說沒有。 就在這時,印氏又在外面催著北宮長毅去看楚妙璃,“你們兄妹兩個在里面嘀咕些什么?毅兒,你還不快去婉兒房里,讓她瞧瞧你,自打你出門后,她可一直提心吊膽的很呢!” 印氏話里所透露的訊息讓北宮長毅眉心微皺,知道對方現(xiàn)在還沒法下床的他略微躊躇了片刻,才在母親印氏帶著幾分緊迫盯人的眼神中,勉強拾掇了一下自己,走進(jìn)了楚妙璃所在的房間。 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對楚妙璃說些什么的他想了想,神情頗不自在地取下楚妙璃親手給他打的那個平安結(jié),干巴巴地夸了句:“很有用!” 只需一眼就知道那平安結(jié)里的陣法根本就沒有被觸動過的楚妙璃在心里呵呵兩聲,面上則露出一個很是高興的笑容,在印氏的眉開眼笑中,含羞帶怯地回了句:“郎君覺得有用就好?!?/br> 半個月后,漠州知州所說的尋尸鈴,終于被他好友從京城寄過來了。 拿了個鈴鐺回家的北宮長毅還沒來得及告訴家人這是什么,他腰間尚未捂熱的尋尸鈴就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懥似饋怼?/br> 第127章 世間人(6) 為了引起大家的足夠重視,漠州知州著重對北宮長毅等人強調(diào)了尋尸鈴響起來的規(guī)律。 比方說,叮叮當(dāng)——代表著的是這附近有干尸出沒。 比方說,叮叮叮叮當(dāng)——代表的則是這附近有濕尸出沒。 通常,濕尸出沒時的鈴聲要比干尸出沒的聲音急促得多。 此刻,北宮長毅懸掛在腰間的那個尋尸鈴就仿佛瘋魔了一般,在不停地?zé)o風(fēng)自鳴著! 叮叮叮叮當(dāng)! 叮叮叮叮當(dāng)! 北宮長毅聽著尋尸鈴反應(yīng)異常激烈的報警聲,呆若木雞地看著楚妙璃在他母親印氏的小心攙扶下,動作有些笨拙地朝著他一步一步地靠近。 北宮長毅的嘴里有些發(fā)苦,就好像被人硬生生灌了一口黃連湯一樣。 他腦子懵得厲害,耳邊卻不受控制的在不停的回蕩著他meimei北宮嬋娟曾經(jīng)和他說過的話。 今早你離開后,我聽了娘的吩咐,去給蘇小姐喂早食,結(jié)果到她房間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連身體都涼透了!當(dāng)時我嚇了一跳,連忙把娘找過去和她商量著通知你,不想在此焦頭爛額之際,蘇小姐卻莫名其妙的恢復(fù)了呼吸,自己睜開眼睛了! 北宮長毅反復(fù)在心里咀嚼著這一番話,望著楚妙璃的眼神就如同洪水猛獸一般,端得是震怖萬分! “毅兒,你看到這一幕是不是覺得很高興啊,”印氏笑吟吟地攙著未來兒媳對兒子獻(xiàn)寶,“我告訴你啊,婉兒七八天前就能下床了,一直都在偷偷練習(xí)走路,就為了給你一個驚喜呢!” 驚喜,我看是驚嚇才對吧! 北宮長毅在心里自嘲一笑。 因為滿心喜悅的緣故,印氏并沒有覺察到自己兒子的不對勁。 只是,她沒發(fā)現(xiàn),并代表著楚妙璃也沒發(fā)現(xiàn)。 她在北宮長毅干巴巴地夸獎中,一邊含羞帶怯地表示一定會繼續(xù)鍛煉,爭取早日不做大家的累贅,一邊憑借敏銳的觀察力,指著他腰間那個無風(fēng)自動的銅鈴鐺,說那個鈴鐺瞧著十分有趣,問北宮長毅能不能取下來讓她仔細(xì)瞅瞅,又問這銅鈴鐺是誰送給他的,怎么不經(jīng)人搖晃也能發(fā)出這么好聽的聲音。 心亂如麻的北宮長毅在聽了楚妙璃的話后,一邊回想著今日知州大人對他所說的那些有關(guān)尋尸鈴的特性,一邊將手慢慢地探向了自己的腰間。 一直在旁邊瞧他們互動瞧得不亦樂乎的印氏不喜兒子這副墨跡樣,直接一把將他腰間的銅鈴鐺硬拽了下來,一邊拽還一邊沒好氣地拿眼瞪他:“就沒見過像你這種沒眼力勁兒的傻小子!難道你就沒發(fā)現(xiàn)婉兒她是擔(dān)心這鈴鐺是哪個姑娘送給你的才會……哎喲!毅兒!你這鈴鐺怎么突然變得這么燙?!” 印氏訓(xùn)到半途,陡然毫無預(yù)兆地驚呼一聲,手中拿著的鈴鐺也被她條件反射地拋飛了出去。 楚妙璃見此情形,下意識地?fù)P手接了過來。 北宮長毅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幕,大腦一片空白。 這…… 這不是真的…… 這絕不可能是真的! 北宮長毅在心里發(fā)出一聲近似于絕望的哀鳴! “郎君,你怎么了?”楚妙璃見北宮長毅的臉色突然變得比紙還要蒼白,不由得發(fā)出一聲充滿不解的詢問。 北宮長毅嘴唇無聲翕動了兩下,他想開口說點什么,可喉嚨里卻仿佛被人塞了團(tuán)棉花般,一個字都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