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他看著她的眼睛鄭重沉聲:“我喜歡你,阿棠?!?/br> 蘇閬落在他臉上的目光一時頓住,耳朵尖兒騰地紅了紅,趕緊別開了眼,成斐卻像是絲毫沒察覺到她的別扭,竟還得寸進(jìn)尺的往前傾了傾身子,俯在她耳邊,低低卻認(rèn)真的問她:“這個理由夠不夠?” 蘇閬的心跳恍然間緩了半拍,又突然覺得就這樣被他掌控住局面實在有點(diǎn)兒丟人,索性合上眼,頭一偏,梗著脖子道:“看、看在我也喜歡你的份上,勉強(qiáng)夠吧?!?/br> 成斐一怔,在她耳邊停?。骸鞍⑻?,你說什么?” 蘇閬唇角往上一折,為自己扳回的這一局得意的挑了挑眉梢,別回臉看著他道:“你聽見了的?!?/br> 成斐慢慢轉(zhuǎn)過身,與她對視,眉目忽而舒展,染上了淡淡的笑意,好看的幾乎要讓人淪陷進(jìn)去,蘇閬咽了口口水,不爭氣的往榻里縮了縮,肩卻被成斐伸過來的手往前一帶,下一刻下巴便抵到了他頸窩上,好聽的嗓音響在耳畔:“嗯,我聽得很清楚?!彼D了頓,手指陷在她頸后的長發(fā)里,“天快亮了,我去叫人給你準(zhǔn)備早飯。” 蘇閬點(diǎn)點(diǎn)頭,成斐的手又在她發(fā)間停了片刻,才把她放開,起身出了房門。 . . . 窗外天色漸明,街上人聲也漸漸多了起來,寐兒昨夜駕車回來,卻沒說遇到匪徒的事情,只道身上不舒坦,便把自己鎖在了房中。 晨光透過窗牖照進(jìn)屋里,照得她一陣陣發(fā)暈。 她心煩意亂的揉了揉眉心,撂下描眉的螺子黛,合衣坐進(jìn)床帳,拉下了帷幔。 昏暗籠罩下來,才讓她有了幾許安全感。 腦海里許多畫面一閃而過,昨日下午提劍沖上去的車夫打扮的姑娘和那晚站在臺下舉起三個手指頭的人的模糊身影分分合合,最后貼在了一塊,呼衍朗志在必得的笑也摻和了進(jìn)來,直要把她的靈臺攪成一團(tuán)漿糊。 她雙手環(huán)膝,緊緊蜷在了榻角。 寂靜的回廊里隱約響起男女交談的聲音,一聲聲穿進(jìn)了門內(nèi),寐兒眉心微皺,眼睫睜開,又合上了。 “哎呦我的爺,您可來了,您昨兒把寐兒接走是干什么去了?”虔婆油膩急切的嗓音透過門縫傳進(jìn)來,拉著長長的調(diào)子,“那姑娘回來就不見人了,到現(xiàn)在一點(diǎn)子?xùn)|西都沒吃呢,您可快去瞧瞧吧?!?/br> 回廊中寂靜了片刻,男子微沉的聲音道:“好?!?/br> “寐兒可是我的心肝寶貝兒,她要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依!”虔婆說著,扭著腰拍響了房門,“寐兒,我的好姑娘啊,顏官人來瞧你了,快快把門開開?!?/br> 房中寂寂無聲。 “寐兒,你聽見了么?”虔婆聲調(diào)放的又軟了些,“別讓顏官人等急了,聽話,把門開開?!彼吅逯叞蜒劬N了過去。 隔著窗紙,房中朦朧著看不大清楚,梳妝臺和桌案前卻明明白白是空的,其他地方也瞧不著人影。 “這姑娘,”她小聲嘟囔一句,又拔高了調(diào)子道,“寐兒啊,你起身了沒有?快別鬧小性子了!” 身后呼衍朗上前一步,還是平日辨不出什么起伏的嗓音,帶著些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寐兒,開門。” 隔著半透明的窗紙,房中榻前的帳子似乎顫了一下。 呼衍朗劍眉微動,聲音低了低:“昨日是我不對,你讓我進(jìn)去給你賠罪,可好?” 讓到一旁的虔婆一愣,抬頭偷偷覷了他一眼,沒說什么。 兩人靜默間,門后突然啪嗒一聲,別著的門閂被抽開了。 虔婆面上現(xiàn)出喜色,拍了下手:“這就是了嘛,顏官人對你多好,鬧什么小脾氣呢,你們聊吧,啊?!北阈χ吪ぱ铝藰恰?/br> 寐兒背對著房門,往里走去,聲音淡淡的:“把門帶上?!?/br> 呼衍朗看了她一眼,進(jìn)門照做了。 寐兒深吸一口氣,坐在梳妝臺前,拾起被丟在鏡前的螺子黛,繼續(xù)描她繪了一半的眉:“這幾日沒有新消息進(jìn)來,哥哥若沒有其他事情,咱們完事兒就可以回去了?!?/br> 她細(xì)細(xì)將娥眉繪的精致,將手中物什放到梳妝盒里,轉(zhuǎn)過臉來,眼睛掃到呼衍朗繃著的面色,輕嗤一聲:“哥哥這是怎么了,看見我沒被你找來的土匪染指,心里不痛快了?” 第38章 失蹤 呼衍朗呼吸一停, 上前去撈她的手指,卻被她一把拂開:“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磨嘰什么?” 呼衍朗無聲看著她的眼睛, 半晌, 道:“昨日出手救你的人,和那晚從你房中跑掉的是不是一個?” 寐兒手指悄悄收緊了, 開口卻是十分篤定的語氣:“不是。” 呼衍朗眼睛微瞇:“你確定?” 寐兒別開臉:“一男一女,怎么可能會是同一人?你也太草木皆兵了。” 呼衍朗笑了一聲:“你知道她是誰么?”他對上寐兒惑然的眼, “蘇嵃的二女兒蘇閬。前年在北狄曾攜三百騎兵夜襲中營, 我軍將士折損不下千數(shù)?!?/br> 寐兒微怔, 須臾卻輕嗤出聲:“何必說的如此慨然,北狄折損多少你真的關(guān)心?呼衍朗,你所做的從來不是為了什么國家大義, 你只顧你自己?!彼壑芯庖惠?,“不然昨日何必借刀殺人,經(jīng)蘇閬的手毀了你堂兄手下諜者要做成的事。” 呼衍朗靜靜聽她說完,卻沒有發(fā)作, 只淡聲道:“你的眼睛倒是越來越毒了。” 寐兒的指尖在案面上劃著圓圈,輕聲喃喃:“北狄都傳呼衍兩兄弟手下的諜者無孔不入,其實你們嫡庶兩支根本不是一條心吧…收買了楊度支的是你堂兄那邊的人, 所以就算你提早發(fā)覺蘇閬要去壞事也不出手阻止,不過就是想借此打壓你堂兄,這樣就離你把呼衍掌管的細(xì)作之司收入囊中又近了一步,是也不是?” 呼衍朗頷首不語。 寐兒捉緊了手指:“你要如何鞏固自己在呼衍氏族中的地位我不管, 我只問你一句,”她突然傾身,逼視著他的眼睛,“昨日你利用我引蘇閬出來,僅僅是想確認(rèn)她是不是那晚的人,確認(rèn)她有沒有連你也盯上?”她停了停,手指延上他的肩,聲音漫出低啞,“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一聲,你不知道我也會害怕么?就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呼衍朗低低道:“蘭珠…” 寐兒猛地一把推開他:“別叫我蘭珠!” 呼衍朗被她推的一個趔趄,險些跌在地上,伸手扶住了案角,眉心倏地一皺。 寐兒胸口微微起伏,眼睛掃過他的左肩時卻在那一片暗紅上頓住,驀然變了臉色:“你受傷了?” 呼衍朗閉了閉眼:“沒事?!?/br> 寐兒上前扶住他,執(zhí)拗的剝開他一側(cè)的衣裳,指尖微微一顫,那箭傷直接貫穿肩胛,從鎖骨下透出,方才被她一推,才凝固不久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漫出來浸透了包扎著的細(xì)布,前后兩片刺目的紅,她眼圈騰地一熱,喉嚨梗了梗:“怎么弄成這樣?” 呼衍朗緩了一會兒,沒有瞞她:“蘇閬,沒殺成?!?/br> 寐兒給他翻找藥瓶的動作頓在抽屜上。 她停了片刻,將包扎用的物什放在案角,去給他解染血的細(xì)布:“我說了,蘇閬并非那天晚上的人,不能認(rèn)定她盯上了咱們,何必和她過不去?!?/br> 呼衍朗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也不能認(rèn)定她沒有盯上。我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愿放過一個,你知道的。況且,”他抬手拍拍她的手背,“陳狄兩國不會太平太久,蘇家中人,早晚是個妨礙?!?/br> 其實他昨晚對蘇閬起了殺心,不過是借刀殺人之后的順手牽羊而已,但昨晚錯失良機(jī),且不免打草驚蛇,自己還落了傷需得避嫌,也只能這樣過去了。 寐兒小心把藥給他灑在傷口上,眼睫微垂,無聲嘆了口氣, 兩人都不再說話,房中一分分的靜默了下去。 . . . 蘇閬深深覺得,成斐著人備的早飯還真是和他的人一樣…清心寡欲。 她看著桌上碼的整齊的清粥小菜,筷子突然不知道往哪伸,從睫毛底下覷了對面不緊不慢剝雞蛋的人一眼:“成斐,我受傷啦?!?/br> 成斐將剝好的雞蛋遞給她:“先吃飯,大夫一會兒就來了?!?/br> 蘇閬眼皮子上下一碰:“少了好幾兩rou呢。” 成斐將雞蛋塞到她手里,溫聲道:“那就多吃些。” 蘇閬頹喪了下去,寡淡的咬了一口,終于憋不住了:“缺啥補(bǔ)啥,我想吃rou。” 成斐唇邊恍然化出幾分笑來,聲音卻很正經(jīng):“受傷了才要吃的清淡些,等你養(yǎng)好了,我再帶你去打牙祭。” 蘇閬撇撇嘴,悶悶將雞蛋吞了下去。 她平日倒不怎么想著那些花里胡哨的美食,唯獨(dú)被刀劍砍了之后格外惦記,恨不得酒rou不停才好——唔,之前她也確實是這樣辦的。 不過目前來看… 成斐端起碗,調(diào)羹在粟米粥里攪了攪,舀起一勺喂到她嘴邊:“喏。” 蘇閬干笑兩聲,沒厚著臉皮把嘴唇湊過去,伸手接過:“我自己來就行?!?/br> 成斐笑笑,隨了她。 蘇閬無聲就著菜把粥一口口吃盡了,彼時大夫被讓進(jìn)門,摸完脈說了幾句將養(yǎng)的事宜,便起身告辭,成斐親自起身將他送出,帶上門時囑咐他道:“大夫,務(wù)必開最好的藥,平日還有什么不忌口的東西,勞煩您也給我說幾樣,”他眼睛透過窗紙轉(zhuǎn)向門里,“免得阿棠養(yǎng)個傷都不開懷?!?/br> 老大夫捋著胡子笑的臉上褶子都皺在了一起:“好好,倒也不是多嚴(yán)重的傷,老夫待會兒寫些藥膳的方子給公子就是了?!?/br> 成斐含笑欠身:“有勞?!?/br> 時辰不早,他須得進(jìn)宮一趟。 成斐抬首望了眼天色,轉(zhuǎn)身欲進(jìn)房門時,身后回廊中恍有腳步聲由遠(yuǎn)至近,在他身后停住了:“公子?!?/br> 他抬起的手停在門上:“回來了。” 方臨行了個禮:“是。” 成斐看了眼緊閉的門扇,轉(zhuǎn)身道:“去別處說?!狈脚R垂首應(yīng)過,跟他一同進(jìn)了書房。 他繞到案后鋪開筆墨紙硯,展開了壓在角落的一張紙,提起筆來:“人抓住了嗎?” 方臨道:“原本擒住三個,咬破口中毒丸自盡了,還有一個…負(fù)傷逃掉了?!?/br> 成斐筆觸微頓,墨線繼續(xù)在紙上伸展開來:“可是我昨夜射中的那個?” 方臨不無難為情的應(yīng)聲:“是。” “那人身手確然不凡,來歷怕是沒那么簡單,”成斐淡淡沉聲,語氣忽而加重,竟還帶了冷冷的寒意,“查。不論花多長時間,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我挖出來。” 方臨的脊背倏地繃直了:“是。” 成斐落了最后幾筆,移開壓在案上的玉臂擱,嗓音又加重了幾分,“之前我囑咐你要把她絲毫無損的帶回來,你怎地把她撇下,自己回來了?” 方臨一凜:“屬下以為,公子說的是賬冊和王順。” 成斐看他一眼,忽的意識到自己疏忽了。 他當(dāng)時只考慮著方臨能力很強(qiáng),交代給的事情定會一絲不茍的辦好,所以才派他護(hù)著蘇閬,卻沒注意到這個人冷冰冰的不帶半點(diǎn)感情,竟會錯了自己的意。 “罷,也怪我沒交代清楚,幸而她沒出什么大事,”成斐雙眉微簇,“這次我說明白,阿棠負(fù)傷,你暗中護(hù)著她些,”他抬起眼,“我不希望阿棠再受到半點(diǎn)傷害?!?/br> 方臨神色一凝,立時拱手應(yīng)了。 成斐稍稍放心,拿起那張剛離筆的紙遞給他:“你才去過,瞧瞧這張輿圖我畫的對不對。” 紙上繪著從京中通往城外一處偏僻深巷的路線,城門村鎮(zhèn)樹林皆標(biāo)的清楚仔細(xì),方臨細(xì)細(xì)看了兩遍,眼中微有驚詫之色:“是,一點(diǎn)不差…”他抬頭,“公子去過了?” 成斐將它收回,疊好放進(jìn)袖中:“未曾,照著上次阿棠給的草圖繪出來的?!毙姨澰缧┳聊チ俗聊ィ蝗蛔蛲碚嬗锌赡苷也坏剿?。那天若是他晚到一刻,會怎樣他都不敢想。 “沒錯就好,你下去吧?!?/br> 房中復(fù)寂靜下來,成斐將桌案上的物什收拾好,出門往皇宮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