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那個“東西”沒有躲,也沒有反抗。 蘇輕鳶撕咬了很久,直到自己精疲力竭,直到小腹那里傳來一陣劇痛。 她緩緩地跪了下來,意識清醒了幾分。 她是個人。她叫蘇輕鳶。她……腹中有一個孩子。 能記得的,只有這些了。 眼前這個被她撕咬了許久的“東西”格外可惡。蘇輕鳶仰起頭,想看清“它”的形狀,然后才發(fā)現(xiàn)那竟然是一個人。 一個面色慘白、渾身鮮血淋漓的人。 蘇輕鳶皺了皺眉頭:“你是誰?怎么會在這里?為什么會受傷?” 那個人露出驚愕的神色,怔怔地看了她許久,終于啞聲答道:“奴才是小李子,夜里服侍您修習媚術(shù)的——太后不記得了么?” 蘇輕鳶慢慢地縮回被子里,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了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 看著床邊那個神色復雜的陌生人,她緊皺了眉頭:“你是誰?為什么會在我房里?你身上怎么那么多血?” 小李子臉色大變,像是遇見了什么洪水猛獸一般,落荒而逃。 他甚至連門都忘了關(guān)。 蘇輕鳶怔怔地看著那扇門,心里愈發(fā)疑惑。 這是什么地方?為什么會如此陌生?她為什么會忽然生出了那么強烈的逃出那扇門的念頭? 這是什么地方? 為什么會如此陌生? 為什么…… 蘇輕鳶痛苦地嘶吼著,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 無數(shù)個疑問在她的腦海中奔騰跳躍——她以為有無數(shù)個疑問,事實上卻只是那幾個疑問反反復復地出現(xiàn)而已。 念姑姑風風火火地奔了過來。 看見蘇輕鳶這般模樣,她立刻沉下了臉,“呼”地一聲掀起了被子。 蘇輕鳶仍在抱著頭嚎哭,并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毫無遮攔地暴露在了外人的面前。 跟在念姑姑身后進來的小李子遲疑了一下,跪了下來。 念姑姑揚起巴掌,重重地扇在了蘇輕鳶的臉上:“你又在玩什么花招?!” 蘇輕鳶立刻彈起來還了一巴掌回去,隨后合身撲上,對準念姑姑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念姑姑毫不遲疑地抬起手肘,狠狠地撞在了她的胸膛上。 蘇輕鳶沒有松口,仍然死死地咬著念姑姑的脖子,仿佛多日未曾進食的餓狼忽然見了rou——那是寧死也不會松口的。 念姑姑勃然大怒,咬緊牙關(guān)運足力氣狠狠地將蘇輕鳶甩了出去。 蘇輕鳶的肩膀撞上了床柱,疼得冷汗都下來了,卻仍然不松口。 念姑姑的脖子上,竟被她硬生生地咬下了一塊皮rou。 蘇輕鳶終于跌在了地上,嘴角和兩邊臉頰上盡是可怖的血跡——當然都不是她自己的。 “呸”地一聲,她將嘴里的臟東西吐了出來,扶著床腳搖搖晃晃地要站起來。 念姑姑用帕子捂著脖子上的傷處,神色猙獰。 小李子忽然膝行幾步,攔在了念姑姑的面前:“請姑姑息怒,太后她……可能有些不太清醒。” 念姑姑一腳踹在了他的臉上:“我教訓我的女兒,哪里輪得到你來說話!” 小李子不敢再多言,卻回過頭來,緊張地看著蘇輕鳶。 “你是誰?為什么打我?”蘇輕鳶瞪大眼睛,憤怒地瞪著念姑姑。 念姑姑看到她的眼睛,竟嚇得打了個哆嗦,抬起的手無力地放了下去。 她自己裝瘋裝了十五年,目光、神情、動作……她對著鏡子練過無數(shù)遍。 不一樣。 巫族秘術(shù)可以控制人心,看人的眼光自然也要精準。 在蘇輕鳶的眼中,她看不出半分作偽的痕跡。 該不會…… 念姑姑定了定神,向蘇輕鳶伸出了手:“我是你娘。你過來?!?/br> 蘇輕鳶縮了縮肩膀,猛地退后兩步,躲到了床角:“你騙人!我娘不會打我!” 念姑姑沉著臉盯了她許久,又低頭看向小李子:“怎么會變成這樣的?” 小李子遲疑許久,終于垂首道:“修習結(jié)束之后,忽然就這樣了?!?/br> “以前出過這種事么?”念姑姑在床邊坐下,看見枕邊散落的那幾件尚未來得及收起的東西,皺了皺眉頭,又站了起來。 小李子的頭埋得更低了:“修習媚術(shù)必須出于自愿,否則極難克服羞恥之心,若是cao之過急,常有癲狂發(fā)瘋的……也曾有人因此而死。故而先師千叮萬囑,不得強行為之?!?/br> “你既然知道有風險,為什么會把她逼到這個地步!”念姑姑又踹了一腳過去。 小李子俯伏在地,語氣平淡:“姑姑給太后飯菜中所下的藥太過兇猛,若不能及時發(fā)散,同樣有性命之憂?!?/br> “照你這么說,倒是我的錯了?”念姑姑的臉色更加難看。 小李子恭順地以首觸地:“奴才不敢妄言?!?/br> 念姑姑在他肩上狠狠地踹了一腳,又看向蘇輕鳶:“你還想見陸離嗎?” 蘇輕鳶抱著肚子皺著眉頭,正呆呆地坐著,此時聽見問她,便抬起了頭:“什么是‘陸離’?好吃嗎?” 陸離?那是什么梨? 蘇輕鳶越想越糊涂,心里忽然有些煩躁,脫口而出的話卻是:“我餓了?!?/br> 念姑姑死死地盯著她:“你還記得你肚子里的那個孽種嗎?” 蘇輕鳶猛地跳了起來:“不是孽種,是我的娃娃!” 念姑姑瞇了一下眼睛,冷笑著追問:“你的娃娃,是誰的種?” 蘇輕鳶的眉頭擰緊了。 這個問題,她剛才已經(jīng)想過了。答案好像呼之欲出,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這會兒被念姑姑一催,她忽然覺得頭痛欲裂,心里愈發(fā)煩躁起來。 于是,她憑著本能,再次向念姑姑沖了過去。 念姑姑閃身躲開,冷眼看著她撞在床沿上。 蘇輕鳶感覺到自己的腿上劇烈地痛了一下,卻并不留心。 她順勢跌倒在床上,剛才的煩惱已經(jīng)沒有了,新的疑惑又冒了出來:“我怎么會在這里?” 沒等念姑姑回答,她又低下頭,自言自語地問:“我應該在哪里?” 念姑姑已經(jīng)呆住了,小李子不敢抬頭,當然也就沒有人回答蘇輕鳶的問題。 蘇輕鳶并不煩惱。她的注意力很快被枕邊的幾件新奇玩意兒吸引住了。 她隨手拿起一件,好奇地把玩著:“這是什么?值錢嗎?” 念姑姑的心沉了下去。 這時她才注意到,蘇輕鳶竟然連衣裳都沒有穿好。 她見過蘇輕鳶裝瘋的樣子,跟現(xiàn)在完全不一樣。 這個素來十分小心謹慎的“太后娘娘”,此時竟然當真丟棄了羞恥之心,變成了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 可是,與羞恥之心一起丟掉的,是她的記憶、她的理智、她的思想和能力…… 怎么會變成這樣? 念姑姑煩躁地沖過去,奪下蘇輕鳶手中的“玩具”,狠狠地丟了出去:“你醒醒吧,陸離不要你了!他連祭文都已經(jīng)寫好了,你在他的心里早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第86章 陸離是什么?好吃嗎? “什么祭文?”蘇輕鳶一臉懵懂。 念姑姑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來丟給她:“昨日我叫人試探陸離一下,看他肯不肯為你舍棄江山。你看看他回的是什么?他當天就叫人擬好了祭文壓在養(yǎng)居殿的桌上,故意通過咱們的暗線傳過來!你想想看,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 蘇輕鳶完全聽不懂這番話的意思,只覺得“養(yǎng)居殿”三個字莫名地有些熟悉。 她只能瞪大眼睛看著念姑姑,順著她的話頭追問:“目的是什么?” 念姑姑冷笑:“他想告訴我,他根本不在意你的生死,絕不可能為了你而答應我提出的任何條件!當然,他或許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她看了蘇輕鳶一眼,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臉色愈發(fā)難看了幾分:“他的第二層意思是在提醒你:你應該為了他的江山作出犧牲,為了避免被我利用,你現(xiàn)在就應該死了!” 蘇輕鳶一字一字認真地讀完那篇祭文,并沒有讀到念姑姑所說的那些內(nèi)容。 她苦惱地想了半天,不確定地問:“這難道不是一個孝子祭奠他母親的文章么?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難道祭文中的‘皇太后’是我?” 念姑姑黑著臉點了點頭。 蘇輕鳶忽然跳起來,沖到鏡子面前:“我已經(jīng)那么老了嗎?我的兒子都會寫文章了?” 念姑姑尚未答話,蘇輕鳶又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鬼!鬼啊——” 鏡子里的她滿臉血痕,形貌確實十分可怖。 念姑姑將她拽到一旁,冷著臉道:“你現(xiàn)在還不是鬼,但已經(jīng)有人希望你變成鬼了,你該怎么做?” 蘇輕鳶雙手捂住臉,從指縫里偷偷向外看了一眼,又尖叫起來:“鬼!你也是鬼!吃人的惡鬼!” 念姑姑黑著臉:“你休想裝瘋賣傻,我不吃那一套!” 蘇輕鳶看見她一臉厲色,鬧得更厲害了。 念姑姑只得叫小李子將蘇輕鳶按在床頭,自己快步走到桌旁倒了一碗水,念念有詞地祝禱了幾句什么,然后走過來給蘇輕鳶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