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小路子慌忙應(yīng)下,忙不迭地去了。 陸離靠坐在軟榻上,心里空落落的,愈發(fā)不是滋味。 從從希望到失望,不過是短短幾句話的距離。 又是一場空歡喜。 那個彩珠顯然知道一些內(nèi)情,多半是念姑姑的人。 可是那又怎樣呢?念姑姑的人,是審不出什么來的;就算僥幸審出了什么,多半也是不能信的。 他唯一的收獲,不過是捉到了一個為念姑姑效力的走狗罷了??墒沁@宮里,念姑姑的擁躉何其之多,捉到一個又能怎么樣? 宮里這潭水已經(jīng)夠渾的了。他要想徹底肅清念姑姑的黨羽,恐怕只能把這宮里的宮女和太監(jiān)全部換掉! 那樣一來,對這座數(shù)百年來屹立不倒的宮城,恐怕又是一場傷筋動骨的劫難! 小英子送了今日的奏章過來,正要退下,陸離忽然叫住了他:“你去找段然,叫他悄悄地帶一位術(shù)士進(jìn)宮?!?/br> 小英子沒有多問,答應(yīng)著下去了。 陸離站了起來,用力揉著額角,強(qiáng)迫自己靜下心來。 這個彩珠似乎是想通過良嬪,把他的注意力引到蘇翊的身上。由此可以推斷,彩珠恐怕是知道一些內(nèi)情的,絕非尋常粗使奴婢可比。 既然念姑姑的奴才都嘴硬,他為什么不能換一種方式來“審問”? 看著門口的布簾搖搖晃晃,最終靜了下來,陸離的心中卻是久久難以平靜。 天知道他多想直接把念姑姑拉出來斬了——可是他不敢。 投鼠忌器,這滋味實在該死的難受! *** 念姑姑推開門,回到了那間精致的囚室——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曾經(jīng)”精致的囚室了。 看到滿地狼藉,她原本便陰沉著的臉更加難看了。 再回頭看看不知被什么東西砸得坑坑洼洼的門,她更是怒不可遏,抬起巴掌照著蘇輕鳶的臉上狠狠地招呼了過去。 沒有打中。 小李子擋在兩人中間,替蘇輕鳶挨了這一巴掌。 念姑姑沉著臉看了他許久,第二巴掌怎么也打不下去。 因為實在已經(jīng)沒有地方下手了。 小李子的頭上、臉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腫一塊破一塊,像是打翻了調(diào)色盤,沒有一處完好的。 反觀蘇輕鳶卻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雙手抱胸得意洋洋地坐在供桌上。身上只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中衣,她似乎也不覺得冷。 “姑姑請息怒,太后她只是病了,并非有意惹您生氣。”小李子低下頭,啞聲道。 念姑姑嘲諷地冷笑了一聲:“真是一條好狗!” 蘇輕鳶立刻笑了起來:“原來小李子是一條狗嗎?好奇怪啊,既然是狗,為什么不會汪汪叫?” 小李子不愿回答這個問題,只好垂首不語。 蘇輕鳶隨手將桌上最后一只碟子扔了過去,準(zhǔn)確地砸到了他的額角:“我在問你話,你為什么不回答!” “夠了!”念姑姑怒吼,“這一地的飯菜是怎么回事?” 蘇輕鳶“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念姑姑冷冷地看著她:“不肯吃?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這一頓不吃,可再也沒有下一頓了!” 小李子忙抬起頭來,替蘇輕鳶辯解:“太后吃過的,只是胃口不好,每樣菜只吃了一小半……” 他的話未說完,蘇輕鳶已從供桌上跳了下來:“那么難吃,怎么咽得下去?我要吃酒釀圓子!我要吃八寶野鴨!還有糟燴鞭筍!” “你死心吧,什么都沒得吃!”念姑姑的心情非常不好。 蘇輕鳶也很生氣。 念姑姑冷笑著,向地上瞥了一眼:“除非,你們兩個人把地上這些臟東西都吃掉!” 蘇輕鳶遲疑了一下,竟果真蹲了下來。 小李子怔怔地看著她,神色復(fù)雜。 蘇輕鳶從摔碎的瓷碗里面抓了一把白飯,緩緩地站起身來,苦著臉將手送到了嘴邊。 念姑姑冷眼看著她,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誰知就在這時,蘇輕鳶忽然向前竄出兩步,準(zhǔn)確地把那一把白飯送到了念姑姑的嘴邊。 念姑姑慌忙閉緊嘴巴,卻還是遲了一步,有一部分沾了灰塵的米粒已被塞進(jìn)了嘴里,剩下的一部分黏糊糊地沾了滿臉。 蘇輕鳶飛快地跳開,拍著巴掌大笑起來。 念姑姑怒不可遏,待要沖過來,卻被滿地亂七八糟的東西絆住了腳。 她氣惱地盯著蘇輕鳶,心里卻不由得暗暗驚異。 要知道,看著這滿地的歪桌子、倒凳子、碎瓷片子,連她的心里都發(fā)憷,生怕一個不留神摔倒了——蘇輕鳶對肚子里的小東西一向緊張得很,如今又怎會變得這樣冒失? 難道,她真的全忘了?連孩子也不放在心上了? 這個變化不知道是吉是兇,倒是成功地讓念姑姑胸中的怒氣消散了幾分。 她沒有再為難蘇輕鳶,只是陰沉著臉叫來幾個小太監(jiān),讓他們把地上打掃干凈了。 于是,一間原本裝飾得極其精致的屋子,如今只剩床上還有被褥帷帳,其余地方全都成了光禿禿的一片,倒是敞亮了許多。 幸好夜明珠是半鑲嵌在墻上的,否則多半也要被蘇輕鳶拿下來砸了。 屋子收拾干凈之后,念姑姑又叫了兩個小太監(jiān)進(jìn)來服侍洗面梳妝。 蘇輕鳶極其不配合,足足耗了小半個時辰才收拾利落,其間還抓傷了一個小太監(jiān)的臉。 念姑姑自己倒是沒什么的,只需要把半張臉上的米飯洗干凈,就清清爽爽了。 至于小李子,念姑姑實在看他不順眼,便把他攆了下去。蘇輕鳶沒能看到他滿臉涂滿藥膏、渾身顫滿紗布的樣子,算是一個小小的遺憾。 礙事的小太監(jiān)們退下去之后,蘇輕鳶同念姑姑兩個人四目相對,氣氛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蘇輕鳶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只覺得怎么看怎么討厭。 念姑姑盯著蘇輕鳶看了許久,終于沉聲開口:“過來,坐下。” 蘇輕鳶有些害怕,不敢不遵從。 屁股一沾到椅子,念姑姑就攥住了她的手腕。 蘇輕鳶“嗷——”地一聲跳了起來,如臨大敵。 念姑姑黑著臉,硬拽著她坐下,用手蘸了碗里的清水,在她的額頭上寫寫畫畫。 蘇輕鳶覺得有趣,就不鬧了。 念姑姑一邊寫畫,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些什么,蘇輕鳶連一個字都沒有聽懂。 如此折騰了足有大半個時辰,念姑姑已累得臉色都有些發(fā)白了,蘇輕鳶仍舊一臉懵懂地看著她。 念姑姑嘆了口氣,似乎有些失落似的。 隨后,她又攥緊了蘇輕鳶的手腕,溫言道:“鳶兒,如今你病了,所以不記得以前的事。我是你的母親,你不用怕我?!?/br> “母親?”蘇輕鳶擰緊眉頭看著她,依然不太信。 念姑姑嘆了一口氣:“是,千真萬確?!?/br> “可是你會打我!”蘇輕鳶仍然在糾結(jié)這件事。 念姑姑的笑容慢慢地僵住了,許久才道:“你不聽話我才打你。你若是乖乖的,我打你做什么?” 蘇輕鳶低下頭,扁了扁嘴,心里很不高興。 念姑姑握著她的手,盡量放軟了語氣:“鳶兒,現(xiàn)在不是你鬧脾氣的時候!陸離想殺咱們,你若是再不振作,你和我,還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死在他的手里!” “陸離?他那么壞嗎?”蘇輕鳶緊張起來。 念姑姑重重地點了點頭:“所以,你要聽娘的話,好好修習(xí)術(shù)法,不要偷懶?!?/br> 蘇輕鳶苦著臉,開始跟她講條件:“我不偷懶,但是……但是你總要讓我吃飽?!?/br> 念姑姑失笑:“只要你把今日的口訣都背熟,我就叫人做八寶烤鴨給你吃?!?/br> “我一定能背下來的!”蘇輕鳶立刻來了精神。 念姑姑滿意地笑了。 接下來的時間,蘇輕鳶十分乖巧,再也沒有胡攪蠻纏。 那些術(shù)法咒語,昨日原本已背了一大半的,今日再稍稍提一下,居然也就想了起來。 未時剛過,念姑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蘇輕鳶已經(jīng)把她原本以為至少要教一整天的內(nèi)容都背了下來。 念姑姑大喜過望,又許了蘇輕鳶幾道菜,哄著她開始著手練習(xí)運(yùn)用術(shù)法控制人心。 要掌控人心,首先要了解人心。只有讀出一個人心中深藏的秘密,才能一擊即中。 念姑姑本以為蘇輕鳶此時糊里糊涂的,學(xué)這項本領(lǐng)必定難上加難,不料她竟異常聰慧,一點就透。 這真是一個意外之喜。 當(dāng)然,大喜的背后,也有一點隱憂。 念姑姑有些擔(dān)心,學(xué)成了術(shù)法之后的蘇輕鳶,還能受她控制嗎? 出于這樣的考慮,她暗暗盤算了一番,最終決定只教蘇輕鳶御人之術(shù),至于那些更神秘的內(nèi)容,她便不肯傾囊相授了。 如此一來,蘇輕鳶的“功課”便輕松了許多。 晚間,美美地吃了一頓大餐之后,蘇輕鳶神清氣爽,跳到床上樂得直打滾。 念姑姑離開之后,小李子立刻便過來了。 蘇輕鳶看見他,笑容瞬間消失不見,換上了一張冷臉。 小李子黯然地垂下頭,緩緩走了過來:“奴才服侍太后安歇?!?/br> 蘇輕鳶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那你就在床底下跪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