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席上容漾一直都沒怎么說話,這會兒才單獨對裴清殊說道:“殿下,令儀公主很擔(dān)心您。得空的時候,不如去公主府上坐坐?!?/br> 裴清殊心想,淑妃也是藏得夠深的了。他的事情,連令儀都沒有告訴。 他不動聲色地回答道:“多謝姐夫提醒,回頭我一定去府上叨擾?!?/br> 送走所有客人之后,裴清殊躺在自己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午覺。 起來之后,他先聽福貴匯報了一下府里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然后才去往后院。 蘭章閣那邊,宋氏也是午睡剛起。在她梳頭發(fā)的時候,裴清殊就坐在一旁問道:“我聽人說,昨天英國公之女過來找你麻煩了?” 見宋氏點頭,裴清殊有些擔(dān)心地問:“她沒把你怎么樣吧?” 宋氏笑了笑說:“殿下放心,她能把我怎么樣呢?不過是用一些酸話來刺我罷了?!?/br> “那你可別往心里去。她這個人吧,頭腦跟一般人不大一樣。英國公也是寵著她,管過她一陣子之后,就不舍得再管了?!?/br> “人家還是有這個任性的資本啊。”宋氏不無羨慕地說:“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隨心所欲地活著呢?” 裴清殊聽她這么說,心中忽然有些傷感。 宋氏說的沒錯。別看裴清殊是皇子,看似身份尊貴,可他肩上的擔(dān)子很重。就算是出于責(zé)任,裴清殊也沒有辦法像汪嘉懿那般任性地活著。 宋氏也是一樣的。裴清殊早就來出來了,宋氏給自己設(shè)下的條條框框很多。那些無形的束縛,無論裴清殊怎么努力,也沒辦法完全解開,只能說是人各有命吧。 晚上裴清殊沒有走,就歇在了蘭章閣。第二天醒來之后,他本可以留在府里歇息一下的,不過裴清殊惦記著禮部的情況,就換了身衣服出門。 到了禮部之后,裴清殊才發(fā)現(xiàn)皇帝這一回真是抓了好多的禮部官員。尤其是他們儀制司的,除了兩個什么都不知道的筆帖式和他一樣也被放了出來之外,裴清殊連個可以使喚的手下都沒有。 當(dāng)然,皇帝不可能下令讓人抓了這么多禮部的官員之后,就讓禮部的功能就此癱瘓。 禮部其他與科舉無關(guān)的司,都還是正常運行的。 至于空缺著的尚書和兩個侍郎之位,皇帝下命,令內(nèi)閣次輔魏青松暫替禮部尚書之職,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暫代侍郎之職。 裴清殊分別去拜見了一下自己這幾位臨時上司,都得到了非常親切友好的反饋。 尤其是內(nèi)閣次輔魏青松,他對裴清殊非常欣賞,一個勁地夸贊裴清殊是個做實事的人,都把裴清殊給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要是真有您說的那么厲害啊,現(xiàn)在我就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繼續(xù)維持儀制司的運作了。只可惜我現(xiàn)在束手束腳的,不知能做些什么是好。” 在舞弊案正在調(diào)查的過程當(dāng)中,裴清殊這邊人手不足,又要避嫌,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魏青松理解地說:“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嘛!聽說十二殿下前段時間都把自己給累倒了,這樣可不行。不如就借此機會,好好休息一下,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身子吧。等案子查清楚了,你再回來辦差也不遲?!?/br> 他怕裴清殊閑不住,還特意補充了兩句:“四皇子那邊審案,說不定還要找你去協(xié)助調(diào)查的。我這邊如果有什么事的話,也會讓人去府上找你。” 裴清殊想了想,覺得魏青松說的也有道理。他再心急,也沒辦法一口吃成個大胖子,還是得一步步來的。 從禮部出來之后,裴清殊沒有直接回府,而是按照容漾說的,去公主府看了看令儀。 裴清殊去的時候,令儀正在逗小兒子玩兒。令儀和容漾的大兒子今年已經(jīng)六歲了,被他們送去了容家的家學(xué)里讀書。小兒子才三歲,正是最好玩兒的時候。見了裴清殊,便親熱地喊他“舅舅”。 裴清殊洗了手才去抱他,甥舅倆玩得十分開心。直到小容二困得睜不開眼睛了,才肯和裴清殊分開,投入奶媽的懷抱,甜甜地睡了過去。 令儀見他如此喜歡小孩子,就想說叫他和宋氏也早點生一個。可是話到嘴邊,令儀突然想起自己剛成婚那兩年,被人催著生孩子的經(jīng)歷,硬是生生地給憋回去了。 將心比心,這種事情不管是誰被人催,誰心里都是會不好受的。 “你這回可是嚇?biāo)牢伊??!毕肫鹱罱教幎荚谧h論的舞弊案,令儀露出后怕的表情來,“一聽到舞弊案這三個字,我還以為你要掉腦袋了呢?!?/br> 裴清殊無奈地說:“皇姐說什么呢,舞弊這種事情,我怎么可能參與其中。” “你姐夫也是這么勸我的,可我就是怕啊……”令儀說著,臉上擔(dān)憂的神色越來越濃。 裴清殊見了,不由好奇地問道:“姐,你這是怎么了,我不是已經(jīng)出來了么?你還擔(dān)心什么?” “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令儀說著,對身旁的玉竹低聲吩咐了兩句。 玉竹點點頭,過了一會兒之后,從里屋拿了一封信出來,送到裴清殊身邊。 裴清殊順手接過那封信,向令儀投去疑惑的目光:“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br> 裴清殊打開一看,便是臉色一變。 寫信的人……竟然是多年不見的三公主! “我剛收到這封信的時候,還以為是誰在整我,差點直接把信給扔了。你說說看嘛,我和昌儀的關(guān)系不好,這是連你都知道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寫信給我呢?可她信上說,她是實在沒有辦法了,走投無路之下,才想到給我寫信的?!?/br> 如同令儀所說,三公主在信上說了,這幾年來,她曾向三皇子求助過,向自己的外祖家朱家求救過,甚至還向大公主求助過,可是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三皇子剛開始的時候還耐著性子寫過幾封信安慰她,后來可能是厭煩了,就對三公主這個親meimei的遭遇不管不顧了。 第156章 猜測 三公主在信上說,南疆荒涼偏僻, 氣候炎熱, 她剛?cè)]多久就病倒了。因為病中無法行房的緣故, 夫君曾俊無視駙馬不得隨意納妾的規(guī)定, 大張旗鼓地納了一房小妾,并且對其非常寵愛。 三公主氣憤不已,奈何天高皇帝遠,她又生著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小妾踩到自己頭頂上。 后來她的病總算是好了,可那小妾已經(jīng)懷孕了。三公主哪里容得下那孩子,就打算將那妾室的孩子打掉, 結(jié)果被曾俊發(fā)現(xiàn)之后, 對她一頓拳打腳踢。 三公主試圖反抗過, 可她一個養(yǎng)在深宮里的弱女子,哪里打得過孔武有力的少將軍? 她只能假裝求饒,然后偷偷地給三皇子寫信求救。 三皇子答應(yīng)幫她勸一勸妹夫。 曾俊收到三皇子的信之后,關(guān)注點全在三皇子答應(yīng)給他們曾家送多少軍餉上面了。至于提到三公主的那部分, 曾俊根本就沒往心里去。 三皇子遠在京城, 皇子無詔又不得出宮,就算三皇子想要為meimei撐腰,他又能如何呢?還不是要乖乖地給他們曾家送錢么? 就這樣,三公主不僅拿囂張的妾室無可奈何,還要時不時面臨駙馬的拳打腳踢。她整日以淚洗面,后悔自己當(dāng)初沒有拼死反抗, 留在京城。 但現(xiàn)在說什么都來不及了。 最絕望的時候,三公主想過死。她試圖自盡,可卻被曾家的人給攔住了。 他們不讓她死。因為只要三公主在一日,曾俊就還是駙馬,曾家就是皇親國戚。他們還需要三公主,來維系他們和三皇子的利益關(guān)系。 三公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走投無路之下,她想到了給令儀寫信。 雖然向和自己關(guān)系極差的皇姐訴說自己的悲慘經(jīng)歷,是一件非常恥辱的事情,但和她如今的遭遇相比,只要能有一絲獲救的希望,三公主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裴清殊看完整封信之后,心情十分沉重。 說句老實話,他和三公主的關(guān)系非常一般。以前的三公主和三皇子一樣,仗著自己的嫡出身份,就不把其他的兄弟姐妹當(dāng)人看。 可三公主到底是他的皇姐,是大齊的公主。 看到一個昔日驕傲的金枝玉葉,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裴清殊心里難免覺得有幾分不好受,還有一種皇室尊嚴(yán)被踐踏的憤怒。 他不知道三皇子究竟是怎么忍下來的。如果是他的親meimei樂儀遇到這樣的遭遇,裴清殊一定早就殺過去替meimei出頭了。 不,他根本就不會把自己的親生meimei,遠嫁到那么偏僻荒涼的地方。 “清殊,你說我該怎么辦???”令儀苦惱地說:“以前看昌儀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就特別盼著她趕緊摔下來。可是現(xiàn)在,看她過得這么慘,我心里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痛快。” 令儀會這樣想,裴清殊并不奇怪。從骨子里來說,令儀和淑妃一樣,都是十分善良的人。 裴清殊想了想,問道:“這封信,你給姐夫看過了么?” 令儀點點頭說:“駙馬說,昌儀的事情,牽涉到她背后的曾家、三皇兄,甚至是朱家,還有宮里的安妃娘娘……這件事情牽連甚廣,甚至對政局也有可能會有一定的影響。所以他叫我不要草率行事,先和你商量一下?!?/br> “姐夫想得果然周到?!迸崆迨饽缶o那封信,又問令儀:“姐,那你想救三皇姐么?” 令儀在他面前也沒什么不能說的:“怎么說呢……我希望她能別再給皇家丟臉了,可要我出面來救她,我心里又有點不平衡。她的親兄弟都不管她,我又為何要替她出頭,平白讓曾家和朱家他們都記恨上我呢?” 裴清殊點點頭道:“我明白了。這封信,可以交給我么?” 令儀瞪大眼睛:“殊兒,你是想去找父皇,讓他替昌儀做主么?” 裴清殊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我還得回去,再和阿明他們商量一下?!?/br> “哦,是,是得好好商量一下。別沒救成昌儀,咱們自個兒倒惹了一身腥?!绷顑x滿口大實話:“這信你拿去吧,反正放在我這兒,也是給我添堵?!?/br> 和令儀不同的是,裴清殊覺得這封信里,其實暴露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晚上公孫明他們來了之后,裴清殊就把三公主的信拿給他們傳閱了一下。 “說說你們的想法吧?!?/br> 裴清殊坐在書房的主位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幾個說。 公孫明第一個說道:“三皇子和曾家的關(guān)系肯定不僅僅是姻親關(guān)系這么簡單。否則不可能三公主都被欺負(fù)成這個樣子了,三皇子還這么忍氣吞聲?!?/br> 傅煦表示贊同:“但凡提起曾家,世人第一個想到的,肯定都是鎮(zhèn)國大將軍曾劍。三皇子應(yīng)當(dāng)就是看中了曾家軍,所以當(dāng)初才會選擇和曾家聯(lián)姻?!?/br> 公孫明犀利地說:“換一個角度想,三皇子為什么怕得罪曾家軍呢?他想做什么,才會需要一支軍隊?” 經(jīng)過他的提醒之后,就連趙虎都聽明白了:“莫不是說,三皇子還想要屯兵造反?!”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逼鋵嵔裉靹偪吹侥欠庑诺臅r候,裴清殊就有這樣的感覺了,“這些年來,三皇兄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了。先是母后被囚,再是自己得病,他性情大變,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都不足為奇?!?/br> 公孫明頷首道:“而且你們想想,如果三皇子當(dāng)真參與了會試舞弊案的話,那他從中貪來的那一大筆錢,會用來做什么呢?他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也沒聽說他在京城置辦了什么產(chǎn)業(yè)……” 幾人越想越心驚,一時全都緘默不言。 最后還是公孫明率先打破了沉默:“殿下,我覺得這件事情,您還是先秘而不宣比較好。” “這話怎么說?” “您沒看三公主的信上說,她還曾經(jīng)向大公主求助過么?可大公主并沒有回應(yīng)過她??梢姶蠊?,榮貴妃,甚至她們身后的容家和四皇子,都是不打算出面多管這個閑事的,殿下又何必惹麻煩上身呢?” “可三皇兄萬一當(dāng)真借助曾家屯兵,意圖謀反的話……我不應(yīng)該盡早告訴父皇,避免內(nèi)戰(zhàn)么?” 公孫明笑了笑說:“殿下還是太過良善了。曾家替三皇子養(yǎng)兵,這還只是我們的猜測而已,并沒有實際證據(jù)。而且以當(dāng)今陛下的性格,就算查明三皇子真的養(yǎng)了私兵,如果三皇子還沒有造反的話,他會不會對三皇子和曾家網(wǎng)開一面?” 傅煦也道:“如果皇上對三皇子和曾家心軟,留著他們的話,那他們才是大齊江山的大忌,是一顆不知何時才能除去的毒瘤。還不如等他們露出端倪之后,再將其一網(wǎng)打盡?!?/br> 裴清殊知道他們說的沒錯,可是這樣一來,不僅是三公主還要忍受曾俊的暴力那么簡單。如果三皇子當(dāng)真造了反,那受苦的,還有無數(shù)不知名的黎民百姓。 “我可以不把信交給父皇,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迸崆迨庀肓讼氲溃骸耙f起來,三皇姐出嫁也有五年了。就算她回京省親一回,也并不為過吧?” 幾人聽了,都沉默地點了點頭。 離開裴清殊書房的時候,公孫明叫住了傅煦:“傅兄留步。” 傅煦用眼神詢問他有什么事。 “我看你方才的神色,應(yīng)當(dāng)是覺得殿下有些心軟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