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夠了!”十一皇子突然情緒激動地大吼一聲,打斷了裴清殊的話。 裴清殊卻并沒有就此沉默:“十一哥莫不是忘了,你小的時候,最喜歡讀醉翁先生的《朋黨論》——‘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故為人君者,當(dāng)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所謂君子,當(dāng)守道義,行忠信,惜名節(jié),可三皇兄是怎么做的呢?利用職權(quán),中飽私囊,不知寒了天下多少學(xué)子的心。這樣的一個人,也值得十一哥誓死追隨么?” “你不要再說了!”裴清殊從沒聽過,十一皇子發(fā)出過這么大的聲音。 只見十一皇子猛地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瞪了裴清殊一會兒。不過很快,十一皇子便收回了視線,慢慢地蹲在了地上,低下了頭。 裴清殊剛開始沒敢動他,怕十一皇子情緒失控之后會傷害到自己。 不過過了一會兒之后,見十一皇子一直都沒有什么動作,裴清殊便緩緩靠近他,低聲問道:“十一哥,你沒事吧?” 湊近十一皇子之后,裴清殊驚訝地發(fā)現(xiàn),向來很少流露出自己情緒的十一皇子,竟然哭了! 裴清殊心中一酸,溫聲說道:“我知道,自己堅持已久的信念突然倒塌,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我能夠理解十一哥的心情。只是很多時候,雖然我們不愿意,卻不得不面對真相?!?/br> 裴清殊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一哥,醒醒吧?!?/br> 十一皇子終于再也控制不住,趴在裴清殊肩頭痛哭失聲。 不知過了多久,十一皇子的哭聲終于漸漸平息。 裴清殊幫他擰了帕子,讓十一皇子擦了擦臉。 等兄弟二人走出這間屋子的時候,十一皇子看起來和從前不茍言笑的樣子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可只有裴清殊知道,現(xiàn)在的十一皇子,已經(jīng)和過去截然不同了。 當(dāng)天晚上,十一皇子便向四皇子承認(rèn),他在替三皇子跑腿辦差的時候,曾經(jīng)在慶郡王府的書房里,看到過嘉興知府寫給三皇子的私人信件。 至于信件的內(nèi)容,十一皇子一概不知。 不過十一皇子所提供的,是一個十分關(guān)鍵的線索。起碼證明了本不該和嘉興府有聯(lián)系的三皇子,卻與嘉興知府存在著某種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 四皇子把此事報到皇帝那里去之后,皇帝便傳令下去,讓四皇子帶人搜查慶郡王府。 慶郡王府在舞弊案發(fā)之后,就已經(jīng)被皇帝的親兵給圍住了。受到同等待遇的,還有病中的忠親王。 按說三皇子突然被抓,應(yīng)當(dāng)來不及清理所有的物證才對??善婀值氖?,四皇子帶人將三皇子府里里外外地搜查了一番之后,卻并沒有找到什么有力的證據(jù)。 案情再次陷入了僵局。 皇帝便把暫代禮部尚書之職的次輔魏青松,還有四皇子和裴清殊都叫進(jìn)了宮,共同商議此事。 “會試舞弊,已是定局,現(xiàn)在只剩追查漏網(wǎng)的涉案人員和幕后主使者而已。不過不能因此,便耽擱了這一屆其他的學(xué)子金榜題名?!?/br> 四皇子上前道:“父皇所言甚是。兒臣以為,當(dāng)重設(shè)考題,讓所有考生重新參加會試,重新排名,這樣對所有人都最為公平?!?/br> 皇帝聽了,并沒有立即發(fā)表自己的意見,而是看向魏青松。 魏青松不愧是內(nèi)閣次輔,一下子就領(lǐng)會到了皇帝的意思:“四皇子殿下,這就不必了吧。舞弊案發(fā)之后,為了確定作弊的考生,皇上已經(jīng)讓人重查了考卷。而且后頭還有殿試呢。沒有真才實學(xué)的人,就算在會試中的排名靠前,也定然過不了殿試這一關(guān)?!?/br> 四皇子不服氣地說:“可是給會試定排名的考官,乃是收取了十萬兩賄賂的貪官,怎可以他的判斷,決定那些考生的生死?那被舞弊者占據(jù)的十幾個貢士名額,又該讓誰來補上?” 皇帝開口說道:“墨兒,朕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只是自古至今,哪有會試重考的例子?就是傳去外邦,也會被外邦人笑話?。∧闳羰怯X得對那些落榜的學(xué)子不公平的話,大不了朕明年尋個由頭開恩科,讓今年落第的學(xué)子有機會再考一次便是了。” 皇帝說完,又看向一直不說話的裴清殊:“殊兒,你怎么看?” 皇帝本以為裴清殊肯定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的,誰知裴清殊卻道:“父皇,兒臣認(rèn)為您和四皇兄所言都很有道理,不過父皇既然已經(jīng)決定徹查此案,那會試舞弊的事情定然是瞞不住的。比起會試重考,以不公正的排名錄取考生,恐怕更容易讓大齊被人笑話吧。” 四皇子欣喜地看向裴清殊,露出贊同的目光。 魏青松看著他們兄弟倆問道:“可是現(xiàn)在,一來禮部人手不足,二來重新準(zhǔn)備會試,經(jīng)費也是個問題,都該如何解決呢?” 四皇子站出來說:“人手不足,可以從國子監(jiān)、太學(xué)、翰林院借,至于經(jīng)費問題,只要抄了涉案貪官的家,想必就能解決大半,甚至全部。父皇,”四皇子抱拳道:“選賢舉能,乃是國之大事,還請父皇三思?。 ?/br> 皇帝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說道:“罷了,就按照你說的做吧。魏愛卿,這段時間就要辛苦你了?!?/br> 魏青松見皇帝已經(jīng)決定了,也不堅持自己先前的意見,連忙說道:“為皇上效力,乃是微臣分內(nèi)之事,不敢說辛苦?!?/br> 皇帝點點頭,象征性地問了他們一句:“你們還有什么要補充的么?” 四皇子好像完全沒聽懂皇帝的意思,上前說道:“啟稟父皇,兒臣以為,今年進(jìn)京趕考的這些學(xué)子,是因朝廷官員之故,才不得不在京城停留這么長時間的。對于許多家境貧寒的考生而言,他們每天在京城所花費的銀兩都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所以兒臣認(rèn)為,朝廷應(yīng)當(dāng)給這一次進(jìn)京趕考的考生們一定的補貼?!?/br> 皇帝一聽到銀子的問題就十分頭疼:“讀書考試,本來就是一筆不小的花費。如果負(fù)擔(dān)不起的話,就會自行放棄這一次的考試了,又與朝廷何干呢?” “四哥,”裴清殊身在禮部,知道禮部現(xiàn)在的確是經(jīng)費有限,皇帝不能輕易答應(yīng)四皇子的要求,也是有原因的,“這件事情,還是從長計議吧?!?/br> 四皇子見無人支持他,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出宮的路上,四皇子忍不住和裴清殊抱怨起了這件事。 “我真是搞不明白,為什么父皇寧愿用國庫養(yǎng)著那些貪官污吏,也不肯把錢用到真正有需要的人身上!” 裴清殊勸他:“四哥,話可不能這么說。無論是為人臣還是為人子,我們都不能說父皇的不是??!” 四皇子氣呼呼地看了他一眼:“我這不是只和你說么!你也是的,就這么怕得罪父皇么?” “不,四哥,我只是試著理解父皇,他也有他的苦衷啊?!迸崆迨庹f道:“其實你的提議我覺得很好,只不過這筆錢,不一定要從國庫出,我們兄弟幾個湊一湊也就有了?!?/br> “可由我們來出這筆錢,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 “四哥先別急,你想啊,如果這筆補助考生的錢要從國庫出的話,那么不管是貧困考生,還是家中富裕的考生,都得一視同仁地補貼吧?但如果是咱們自己做的話,就可以根據(jù)考生的家庭情況進(jìn)行篩選了。這樣一來,我們可以節(jié)省許多銀子,把錢用在真正需要的人身上,不是很好么?” 見四皇子露出松動的表情,裴清殊繼續(xù)說道:“而且,四哥還可以借此機會……將更多人才收為己用。” 四皇子一愣,驚訝地看向裴清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文是架空的,后妃等級也是架空的,中宮皇后下面是正一品皇貴妃一人,正二品貴妃兩人,正三品妃四人, 正四品貴嬪 (以上為主位),正五品嬪(以下數(shù)量不限),正六品貴人,正七品美人。 第159章 兵制 “十二弟這話……是什么意思?” 裴清殊笑了笑,對四皇子說道:“四哥忘了么?有一回你喝多了, 說是想讓我出宮之后, 幫你……” “十二弟, ”四皇子連忙打斷他說:“你也說了, 那是我酒后之言,當(dāng)不得真的。” “四哥或許忘了,但弟弟卻當(dāng)了真?!迸崆迨饪聪蛩幕首?,似笑非笑地說:“況且四哥敢說,自己當(dāng)真不想要那個位子么?” 四皇子沉默了。 “只要四哥不忘初心,像現(xiàn)在這般憂國憂民,十二愿盡綿薄之力, 為四哥分憂。” 四皇子聽了, 大為感動地看向裴清殊。 在裴清殊出宮之前, 四皇子的確動過將他收為己用的想法。 可裴清殊出宮后不久,他就帶頭改革廩生制度,整頓官學(xué),連晉兩級, 在朝中混的風(fēng)生水起。 在此期間, 四皇子雖然仍舊同他保持著良好的關(guān)系,卻不敢像對待七皇子那樣,把裴清殊看做自己的下屬。 不過現(xiàn)在,既然裴清殊主動幫他出起了主意,那么四皇子就可以更加放心地用這個弟弟了。 “好兄弟,四哥沒看錯你。你的建議, 我回去之后會好好考慮的?!彼幕首优牧伺呐崆迨獾募纾艾F(xiàn)在禮部要重新準(zhǔn)備會試,肯定是最忙的時候,你趕緊去忙吧。” 四皇子說的沒錯,會試重考,讓裴清殊整整忙碌了半個月,幾乎住在了官衙里。 等到重考終于結(jié)束之后,裴清殊累得跟考生們差不多,回府的時候都要小德子攙著才沒摔倒。 等裴清殊休息了兩天,緩過精神之后,公孫明和趙虎便結(jié)伴來訪。 因為這次舞弊案的緣故,在再次放榜之前,身為考生的傅煦等人還是要避嫌,盡量減少和裴清殊接觸的次數(shù),所以并沒有一道前來。 相比之下,參加武舉考試的趙虎就不用顧忌那么多了。畢竟裴清殊負(fù)責(zé)的是文舉,從來都沒摻和過武舉的事情。 公孫明看了趙虎一眼后,對裴清殊說道:“我和虎子打算過兩天再去探望阿煦。看他重考前的狀態(tài),好像不是很好?!?/br> 裴清殊頷首道:“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原本他不僅榜上有名,還名列前茅,考出了一個非常不錯的成績。這次重新考的話,還不知道能不能考過上一次?!?/br> 公孫明笑道:“相比之下,阿悅看起來就要輕松多了。考試的前兩天,我倆還在一起喝酒來著?!?/br> 原本上次的會試成績出來之后,鐘悅不幸落榜了。現(xiàn)在又多了一次機會重考一次,鐘悅還挺高興的,也沒有什么心理壓力。 裴清殊點點頭,看向趙虎:“虎子,你怎么樣,感覺考得如何?” 武舉和文舉由于形式不同,并不是同一天開始考試。這次是因為文舉重考,才和武舉的時間撞上的。 “還行,就是感覺考得有點雜?!?/br> 趙虎說的乃是實情。大齊重文輕武,已經(jīng)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雖說文試早已形成了一整套完善的規(guī)章制度,可武舉考試多少年來,還是十分混亂,沒有固定的考試內(nèi)容和錄取標(biāo)準(zhǔn)。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考上的?!睂τ谮w虎的實力,裴清殊還是很有信心的。 “考不考的上倒在其次,我主要是想,盡早在軍中占領(lǐng)一席之地?!壁w虎神情肅穆地說:“浣花節(jié)就快到了?!?/br> 提起這件事,裴清殊心里不由咯噔一聲。 浣花節(jié)就要到了,意味著三公主和曾俊夫婦也要進(jìn)京了。 雖說他們現(xiàn)在還沒有找到三皇子舞弊的直接證據(jù),但裴清殊覺得,扳倒三皇子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如果曾家當(dāng)真借此機會起兵謀反的話,裴清殊的確是很需要軍中有自己的人。 不,就算不是為了對付曾家,裴清殊也需要一隊自己的人馬。 但像三皇子這樣,蓄養(yǎng)私兵是萬萬不可的。 一來裴清殊沒有那個條件和大批的物資,二來這樣做違反了大齊律例,一旦被發(fā)現(xiàn),便是殺頭的大罪。 裴清殊還是希望,能以更加正當(dāng)?shù)氖侄蝸硖嵘约旱膶嵙Α?/br> 讓虎子和虎子培養(yǎng)的手下漸漸滲入到軍中去,只是裴清殊的計劃之一。 如果可以的話,裴清殊還是要想辦法,和目前手握兵權(quán)的高級將領(lǐng)搞好關(guān)系。 大齊的軍隊分為京軍和地方軍。京軍是從全國選拔出來的精銳,負(fù)責(zé)護(hù)衛(wèi)京師。一旦國家發(fā)生戰(zhàn)事,京軍即為戰(zhàn)爭的主力。 京軍的統(tǒng)領(lǐng)被稱為都督,官至正一品,是除了掌管宮廷禁軍的衛(wèi)尉之外,最受皇帝信任的寵臣之一。 對裴清殊來說比較尷尬的是,現(xiàn)在這位地位超然的京軍都督,正是與裴清殊交惡的英國公。 有汪嘉懿的關(guān)系在,裴清殊沒辦法和英國公府交往,只能把目光投到別人身上。 京軍之中,又分五軍營、神樞營和神機營三大營。 其中五軍營的指揮使是輔國大將軍之子葉倫,也就是全皇貴妃的兄長,自然不可能幫裴清殊。 神機營指揮使是寧國公世子,榮貴妃的親侄子。 雖然因為淑貴妃和四皇子的關(guān)系,裴清殊和容家的關(guān)系還算不錯,但有四皇子在,裴清殊不可能將其收為己用。 對于裴清殊來說,唯一可能指望的上的,也就只有神樞營了。